“嵬名察哥这么快就决定退兵,我个人觉得有两个原因,第一是铁鹞子惨败,严重打击到了伪夏贼军的军心士气,我们的友军却士气大振,此消彼长之下,继续强攻王德厚的营地不但没有任何意义,相反还注定会伤亡惨重,所以嵬名察哥才果断选择退兵,不再白白浪费进攻兵力。”
    “第二个原因是嵬名察哥奸贼是为了让伪夏贼军保存体力,赢得准备夜战的时间,然后乘着我军今天大胜,将领士卒必然松懈麻痹的机会,突然在夜里向近在咫尺的王德厚大营发起偷袭,用劫营手段拿下王德厚的大营,一举扭转整个战局。”
    “我之所以有这个怀疑,是从嵬名察哥不肯出兵接应臧底河城守军出城突围逃命这点看出来的,伪夏贼军到现在还没有想出破解尖头木驴的办法,我们拿下臧底河城也已经十拿九稳,按道理来说,以伪夏国的人口单薄,嵬名察哥应该在时间还比较充足的情况下,分出一支军队,接应和掩护臧底河城的伪夏贼军出城突围,尽可能把军队损失降低到最小。”
    “但嵬名察哥却偏偏没有做?他为什么不肯这么做?最大的可能,他应该是把臧底河城当成了一枚弃子,今天能守住当然最好,既能消耗我们的攻城军队,又能拖住我们的主力。今天守不住也关系不大,城破的时候让伪夏贼军自行突围,能逃走多少算多少,然后既能消耗我们的攻城军队,又大量消耗了我们的主力体力,让我们腾不出手来救援王德厚,另外还可以让王德厚那边更加认为已经赢定了,也更加麻痹大意,最后嵬名察哥奸贼乘机出兵偷袭,就极有可能一举攻破王德厚的营地,反败为胜掌握整个战场的优势!”
    还是赵荣在耐心解释了自己的分析和推演之后,刘锜才勉强同意派出了一个亲兵,让亲兵携带赵荣用马血写成的书信打马北上,赶往宋军王德厚所部寄书报警,然后统领骑兵的刘锜和赵荣再也找不到其他事做,定下心来只是各自举起望远镜观察宋军的攻城进展情况。
    鉴于王恩统领的泾原宋军在上一次战斗中遭到了铁鹞子军重创,军心和士气都受到不小影响,这一次在北门攻打臧底河城宋军偏师已经改换成了鄜延路的刘延庆所部,还因为鄜延路宋军兵力不多的缘故,刘仲武又从秦凤路宋军中抽调了三千人暂时交给刘延庆指挥,让秦凤路宋军承担弓弩掩护的任务,让鄜延路宋军负责蚁附攻坚。
    刘延庆手里的直属兵力不多,刘锜和赵荣当然都不是十分看好鄜延路宋军的攻城前景,也一起在心里认定这次攻城最有可能是主力那边首先得手,然而鄜延军宋军却用实际表现抽肿了刘锜和赵荣的小脸蛋,让刘赵二人都忍不住对鄜延路这支偏师刮目相看。
    激战中,靠着友军的弓弩掩护,士气高昂的鄜延路宋军将士前仆后继,利用轻便飞梯向着城头发起了一次又一次强而有力的冲击,不到一个时辰就先后四次登城得手,虽然每一次都被守军利用兵力优势杀退,却也极大的鼓舞了宋军将士的士气斗志,打击了臧底河城守军的军心士气,也成功逼得兵力处于绝对弱势的西夏守军提前投入预备队,削弱了西夏军的持续守城能力。
    不止蚁附战打得激烈,在城下凿城的鄜延路宋军将士更是疯狂,成功在黄土城墙上挖出了一个个可以藏人的深坑后,凿城的宋军将士迅速向着左右开凿,迅速把一个个墙洞连成一片,让更多的宋军将士可以藏身到墙洞中加快挖城速度,还不管城墙上的守军如何疯狂投掷火把草束,都没能阻挡住宋军将士的凿城决心,无数宋军将士在浓烟火海中疯狂挖掘城墙,逐渐向着城墙内部推进,直接挖塌城墙也绝对不是梦话一句。
    见情况不妙,西夏守军除了早早就准备好了救急用的塞门刀车和堵塞缺口用的大量沙包外,还一度冒险派遣敢死队出城突击,妄图杀散已经对城墙造成巨大威胁的凿城宋军,结果却马上遭到了鄜延路宋军将士的迎头痛击,先是被密集的弓弩射得死伤惨重,接着又被迅速上前的宋军预备队一通乱刀乱枪杀退,狼狈不堪的逃回了城内。
    指挥宋军偏师的刘延庆也十分懂得抓住机会,见西夏军的敢死队被杀退,敌人军心又遭打击,刘延庆便果断投入后续兵力,加大了攻城力度,后续冲锋的宋军将士也靠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勇气,一个冲锋就取得两处突破,多名勇士分别登上了两个城段,还成功保护住了一块城上阵地,掩护了更多的宋军勇士后续登城。
    见形势危急,城墙上的西夏守军别无选择,只能是怪叫大吼着潮水般冲向被宋军夺占的城上阵地,不惜代价的驱逐宋军将士下城,宋军将士则舍命苦战,在城墙上与西夏守军厮杀得血肉狂飙,尸横满地,激烈万分。
    这个时候,在城下掘城的宋军将士也取得突破,奋力挖掘城墙间,宋军将士头上的黄土突然大量跌落,城墙也出现弯曲变形,宋军将士见了大喜,忙一边大喊着一边迅速逃出墙洞,“城墙要塌了,快跑!”
    数十名宋军将士迅速逃出墙洞没过多久,轰隆一声巨响,一段城墙果然应声倒塌,城外列阵的宋军将士也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赵荣和刘锜也赶紧通过望远镜细看臧底河城的城墙挎塌情况,然而让赵荣和刘锜一起遗憾万分的是,可能是因为经验不足,凿城宋军将士为了不被活埋逃得太快,仅仅只有不到一丈宽的城墙垮塌了下来,在城墙上留下了一个随时可以封堵的缺口。
    “可惜,缺口太小了,我们未必冲得进去!”
    刘锜大声惋惜,赵荣也深以为然的时候,呐喊声中,一队宋军将士已经义无返顾的杀向了那个狭小的缺口,还不管城墙上的敌人如何放箭阻拦都是速度飞快,硬生生的抢在西夏守军用沙包堵上缺口之前,冲上了那个已经自然形成斜坡的缺口,然后毫不犹豫的纵身跳入城内,激烈的喊杀声音,也随之在城墙内部响起。
    这一刻,刘锜攥紧了拳头,赵荣则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拇指指甲,既盼着宋军能够源源不绝的继续入城,又担心宋军后续兵力投入的速度不够,白白葬送了那些冒险突入城内的宋军勇士,心脏紧张得几乎停止跳动。
    鄜延路的宋军偏师再一次让赵荣和刘锜对他们刮目相看,顶着密如雨点一般的弓弩羽箭,一队队宋军将士踏着同伴的尸身疯狂涌上,接连不断的从那个狭小的缺口处冲进城内,硬生生的在那个狭小缺口处打开了一条突入城内的光明大道,转瞬之间,就已经不下三百名宋军勇士从缺口处冲进了城内。
    西夏守军也不是吃干饭的,靠着事前准备的沙包,西夏守军很快就用沙包和燃烧的草束堵住了缺口,在缺口处引燃起冲天大火,暂时封堵住了宋军的入城道路,然后一边全力阻拦宋军将士的蜂拥登城,一边疯狂剿杀已经冲进城内的宋军勇士,激烈的喊杀声充斥云霄。
    “就看我们的入城将士,能不能从内部打开城门了。”赵荣心中得出结论,“如果能,臧底河城就破定了!如果不能,我们进城的勇士,就一个都别想活着回来!”
    鄜延路的宋军将士再一次给赵荣等城外友军带来惊喜,如雷的喊杀声中,此前一直紧闭的敌城北门突然被人从内部打开,一名名全身血染的宋军将士出现在了城门之前,宋军上下再次狂喜欢呼间,更多的宋军将士也迫不及待的冲向了城门,如同潮水一般的接连冲入城内,而在他们之后,则是一队队快步上前的宋军重甲步兵。
    “破了!”
    刘锜和赵荣也一起振臂欢呼,双双喜形于色,然后赵荣还赶紧提醒道:“四将军,做好准备,伪夏贼军有可能会从东西两门出城突围了!”
    刘锜大力点头,立即命令他麾下宋军骑兵做好战斗准备,以便随时发起突击,截杀出城逃命的西夏军队。而此时此刻,时间也的指针也已经指向了下午的申时初刻。
    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一段小插曲,此前北上送信的刘锜亲兵回到了刘锜面前复命,说是他已经按照命令把书信送到了王德厚面前,刘锜问起王德厚是什么反应时,亲兵如实答道:“回禀四将军,小人没有能够见到王将军,仅仅只是到了他的帐外,把信交给了他的麾下亲兵,然后就被打发回来了。”
    “没见到他?”刘锜的眉头微微一皱,但是又无可奈何,只能是点头说道:“行,你下去休息吧,希望王将军能够重视我们的警告。”
    “王德厚别不把我们的警告当一回事吧?”赵荣也暗暗担忧,但是同样无可奈何。
    事实上刘锜和赵荣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了,见北城城门已经被突破,几次反冲锋都没能夺回城门,又看到宋军的重甲兵列队进城,臧底河城的西夏守军别无选择,只能是赶紧向地势相对比较开阔同时也没有受敌的东门收缩,准备出城突围逃命,还极其顽固在收缩兵力期间,纵火点燃了城墙里的军械库和粮仓。
    乘着西夏守军收缩兵力的机会,宋军主力也在南城取得了重大突破后,臧底河城没有受敌的西门突然大开,西夏骑兵蜂拥而出,快马加鞭的向北狂奔逃命,刘锜立即率领宋军轻骑兵冲了上去阻拦,赵荣也双手紧追马缰,躲藏在宋军骑兵大队人群中装模作样的混功劳,不求什么斩将立功,只求在履历表上给自己镀上一层冲锋陷阵的明亮光环。
    事实上赵荣也根本用不着挥刀子砍人,臧底河城里的西夏骑兵数量本来就只有六七百人,又急着逃命北上,刚遇到宋军拦截就自行溃散,根本无心作战只顾逃命,再加上宋军主力那边也很快就派来了骑兵参与追击,赵荣当然更加用不着亲自动手,只管躲藏在自家人群里大声呐喊就行,“杀!杀!杀光伪夏贼军!”
    针对西夏骑兵的追击战只打了半个多时辰就宣告结束,宋军骑兵在后方全力追杀,王德厚又紧急出动骑兵拦截拣漏,出城突围的西夏骑兵最后只剩下不到百人侥幸逃回他们的主力大营,相反的,倒是从西门出门后逃向西面山林的西夏军步兵侥幸脱逃得更多一些,也逼得宋军出动步兵上山追击,尽最大努力扩大战果。
    再紧着,当赵荣随着宋军骑兵欢天喜地的回到臧底河城城下时,宋军步兵早已经成功夺占了全城,彻底剿灭和俘虏了城内的全部残敌,臧底河城的城内城外也因此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也到处都是兴奋万分的宋军将士。
    这个时候,身体从小就被娇生惯养的赵荣当然也已经累得几乎脱力,好在刘仲武的退兵命令很快传来,让今天参战的宋军将士全部回营休息,轮换生力军接管臧底河城和追击山上残敌,同样累得够戗的宋军将士也再次发出欢呼,赶紧各自整理队伍,带着缴获的战利品和砍下的敌人首级凯旋回营。
    筋疲力尽的列队回到了宋军大营后,赵荣除了受到了留守同伴的热情欢迎外,还在回到了中军大营归队时,遇到每次作战都坚决躲在营里随时准备逃命的高俅,高俅也笑容满面的拍了拍赵荣的肩膀,说道:“干得不错,献计大破铁鹞子这一功,本官一定会在功劳簿上为你重重记上一笔。累坏了吧?快回去吃饭休息,剩下的话明天再说。”
    确实已经累坏了的赵荣感谢答应,然而在准备离开的时候,赵荣却又想起了之前的事,忙把自己通过刘锜向王德厚发出警告的事情经过告诉给了高俅,然后说道:“副帅,四将军的亲兵没有见到王将军,王将军有没有重视我们的警告也不知道,能不能请你亲自派一个人去,再提醒一下王将军,让他今天晚上严密设防,千万小心提防伪夏贼军的夜间偷袭?”
    “没那个必要吧?”高俅不以为然的说道:“王将军是老军务,怎么可能会忽视这个问题?再说你和刘锜已经写信警告过他了,他一定会小心防范的。”
    “副帅,小心为上。”赵荣坚持道:“你是我们大宋殿前司的副帅,你说一句话,要顶我和四将军对王将军说一百句。”
    “没有那个必要,王将军是老军务,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我们一再提醒?”高俅依然还是摇头,又催促道:“快去休息吧,本官还要去迎接刘大帅,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见高俅坚持,赵荣也毫无办法,只能是老老实实的拱手告退,然后领取晚饭和回帐休息,还因为实在累得够戗的缘故,连脸都没洗,很快就在毡毯里鼾声大睡过去。
    然而赵荣这一觉却并没有能够睡到天亮,四更的梆子声响起后没过多久,宋军营中紧急起夜的鼓声突然大作,赵荣和赵小乙、武松等人也马上就被鼓声惊醒,赶紧披衣起身出帐查看情况,结果只是向北只是看得一眼,赵荣的脸色就刷的白了——漆黑的夜空上,远处的云层已经被火光映得通明,很明显是北面有什么地方燃起了冲天大火。
    “起火了?那里起火了?怎么火势这么大?”赵小乙也看出不对。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王德厚的营地。”赵荣的声音嘶哑,一字一句说道:“应该是被我猜中了,嵬名察哥那个奸贼在中午时就收兵回营,果然是为了麻痹王德厚,让王德厚以为伪夏贼军已经没有再打下去的士气,然后乘机让士卒抓紧时间休息和准备夜袭,乘着我们今天获胜以后麻痹大意的机会,突然出兵偷袭王德厚的营地。”
    “那怎么办?”武松赶紧问道。
    “怎么办我说了不算,必须要由刘大帅决定。”赵荣的声音中充满痛苦,说道:“我现在只希望王德厚那边的损失能够小点,最好还能守住营地,顶住伪夏贼军的冲击。不然的话,王德厚一败,我们就又得处于下风了。”
    世上的事情就是那么无奈,尽管赵荣一再祈求上天保佑,刘仲武也在深夜中冒险出动了一支生力军北上救援,然而到了天色微明的时候,无数的宋军败兵还是从北面蜂拥逃来,也给昨天才刚打了一个大胜仗的宋军刘仲武所部带来了一个惊人噩耗——王德厚的营地被西夏军队偷袭攻破,王德厚所部宋军大溃南逃,西夏军队不但缴获了无数的军需辎重,还彻底扭转了整个战场的形势,获得了在臧底河城战场上的绝对力量优势!
    “王德厚,无能鼠辈!他如果能听我们半句劝,何至于败得如此之惨?我们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大好局面,又何至于彻底葬送?”这是刘锜在天色全明后见到赵荣时,红着眼睛吼出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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