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灿长叹了一口气:“说句实话,从内心深处,我不是不理解你们,自家有粮,要去喂别人,自家老婆孩子肚子里缺斤少两的,换谁谁都不乐意,但现在整个村子遇到这样的事不是谁一家两家的事,这样,我提两个方案,看看你们想怎么做。”
    “第一个方案,你们不是不想交粮吗,行,可以,你们就自己把粮留着,自己拉回去,你们愿意怎么吃就怎么吃,你每天山珍海味大快朵颐我也管不着,但是,村里商店仓库的东西,你们一概别想,每天我组织人从山里带回来的食物,也休想了今天谁把粮从这里拉走了,后面村里的公共资源分配谁就没份这可以吧?”
    苏灿的第一个方案一经提出,顿时有人窃窃私语起来,而显然,其中最动心的无非就是村子里几个富户,这几个人立刻交头接耳起来,已经是打定主意要把粮拉走了,而剩下大多人都陷入了沉默。
    苏灿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微微一笑:“有人想把自己家的粮拉走吗?”
    话音刚一落下,就有人举手。
    “都把手举高点,没吃饭啊,连手都举不起来了?我看看啊……一个,两个……好,就你们几个是吧,再没人了吧?那行,小李,你看着安排一下,把人家的粮,怎么拉来的,就怎么送回去,千万不要缺斤少两。”
    那大学生村官小李顿时急了,今天在这里的都是各家各户的代表,举手的人虽然没几个,但恰巧都是村里余粮最多的几户富户,在村子里收集到的粮食中占比很大,苏灿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这亏空的粮食他上哪凑去?
    “灿哥儿……这……”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废话。”苏灿还没说什么,就听见村长硬朗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哪像是一个九十多岁快百岁的老人,说是正当年也不为过。
    之前村委会里面吵吵闹闹的时候,村长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屋里人见到村长,无一不得站起来叫声爷爷,叔,这村子里,也就这位老村长能安安稳稳坐在苏灿一旁,也只有他有资格。
    见村长都这么说,两位翁草村地位最高的人意见达成一致,那小李也就不再多言,忙忙叨叨的去给这几个人把粮食全都拉走。
    众人看到那几家富户开开心心的将粮食拉走,脸上洋溢起的笑容,还有不断给苏灿道谢的声音,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阴霾。
    子枫一直站在苏灿一旁,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被她收在眼底,年纪尚小的她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怎的,心中总是有一口气。
    她不齿那些为了一己私欲不愿意交粮的人,从小受到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教育的她,理所应当的认为,在眼下这种灾难面前,帮助弱小,有粮食的人,帮助缺粮的人是应该的。
    但他们真的应该被鄙视吗?
    应该吗?
    子枫虽然年纪小,但是年纪小不代表看到的事情不多,从小当演员的她,是从一个工薪家庭北漂后成为一个演员的。
    年少时和妈妈来到首都,为了年幼的她完成心中的演员梦,妈妈带着她睡小旅馆,借住在别人家中,可以说,小时候的子枫是吃过很多苦的,而真的成为演员后,丰厚的片酬让她们的生活一下子就发生了改变。
    所以,子枫更能明白,这个世界上,是有贫富差距这种东西的,而这个村子里同样如此,有的家里就是粮多,有的家里就是粮少,有的人不从事务农,就是没有粮。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你家粮多,他家粮少,你们两家凑起来过日子,把你们两家粮凑在一起按人头分?
    你乐意不?
    你家三口人,他家十口人,你们两家粮一样多,凑在一起按人头分粮,你乐意不?
    说是村里的富户,大家都是农民,粮食多,也是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一颗一颗自己打的,都是血汗。
    不患寡而患不均,说得就是如此。
    子枫想不通透为什么会出现眼下这种局面,真的一点都想不懂。
    似乎是看出来子枫迷茫的情绪,苏灿轻轻地捏了捏子枫的小手,没多言,扫了一圈众人继续说道:“好,没有想把粮拉走的了吧。”
    众人摇头,虽然因为几家富户全部拉走了粮,让本就不富裕的粮食更加雪上加霜,但谁都不是傻子,人家富户拉走了粮,那够抗好一阵子的,自己那点粮要是拉走,够吃几天的心里没点b数吗?
    现在在村子里鬼知道还要被困多久,要是没了村里支持,那迟早饿死。
    “好,既然没了,那我就说第二个事,你们其实之前说的也有道理,绝对的公平其实就是绝对的不公平,不能谁家多交粮反而要饿肚子,平时游手好闲,家里没粮的,反而这种时候能吃饱饭了,那也不对。
    你们应该也清楚,咱们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会闲着坐等外面的救援来,咱们得自救,每一个人都要劳动,刚刚把粮食拉走的人也一样,当然他们属于白干,咱们交了粮的人,按照每天的出工工时来领粮,工时多的人可以多领粮,工时少的人就少领粮,交粮交的多,就可以多增加一些工时,还有优先领粮的权利。”
    苏灿看向小李:“小李,你们村委会今天晚上加个班,具体是怎么个执行办法,你们村委会要拿出个章程出来,只要出工,不管是清路修路也好,跟我上山收集食物也好,还是在村里搞后勤也好,都得给人家算上工时你们明白吗?具体办法出台后,先拿给我和村长看,咱们一起商定后,在全村公示。”
    小李一边听着苏灿的话,一边在小本本上记着,并且不住地点头。
    这似乎,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众人听了苏灿的话,心中的阴霾也是减轻了不少,对啊,你交粮也得干活,不交也得干活,交了还有村里管着,后面就算没粮,还有村里想办法,那些把粮拉走的……管你够不够吃,活你得给我干了!
    这么一想,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呢。
    “行了,今天就到这,把粮交了以后,今晚先按照各家人头平均领粮,先回去把饭吃了,好好休息,都注意着点各家孩子,照看好家禽牲口,门窗都关严,要是房子出现漏雨什么的,及时跟村里反应,从明天开始,有咱们忙得呢。”
    村长站出来说了一句,算是结束了今晚的纷争,不过有了苏灿一通连环击,矛盾已经被化解到了最小。
    不是消除了矛盾,只是降到了最小。
    所以,接下来领粮的过程,就变得非常顺利,每家按人头,都有大米,面条或者米粉,蔬菜,还有一小部分腌肉腊肉领取,每家按人头,两个鸡蛋,说实话,村里还真的不缺鸡蛋,家家户户都养着鸡不说,村里还有个小小的养鸡场,算是村集体企业,每年靠着往外卖鸡蛋,不说富裕,但也能小小的改善一下生活。
    蘑菇屋的口粮是子枫领的,除了常规每个人都有的粮食,小李还偷偷给子枫多塞了五六个鸡蛋。
    子枫连忙想要拒绝,现在这么紧张,怎么能多拿,蘑菇屋的明星身份,这个时候本来就敏感,这要是让黄老师何老师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然而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见小李羞涩的一笑:“妹妹,没事,这是我们村委会几个年轻人的,我们这里面有你的粉丝,有何老师黄老师的粉丝,今天我都看着了,你们这一期的嘉宾是神仙姐姐吧,那可是我女神,别拒绝了,回头你们的签名给我来一打就行。”
    人家都这么说了,子枫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了,回头看了看苏灿,只看见苏灿点点头,便只能甜甜地一笑:“那……谢谢大家了……我替何老师他们,谢谢大家。”
    其实小李多塞鸡蛋的事,其他人不是没有看着,但……也没有人多说什么,不是刚刚还在为粮食争执的这些人突然大方起来了,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
    说得简单粗暴,甚至有些难听的话,村里人是非常相信苏灿的,有苏灿压着,那么这些明星也在这里领粮食,那么谁都逃不了要干活的命,这些个平时高高在上的明星和自己一起干活,想想就解气,几个鸡蛋又算得了什么?
    话有些难听,但有一些人真的是抱着这种小心思的。
    当然,绝大多数人都是善意的,世界很龌龊,但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龌龊。
    苏灿清楚小李打的什么主意,这次事件,只要大家都完好无损的出去,这些公众人物在这里,这件事必然会被大书特书,到时候,他这个大学生村官露脸的机会不要太多,和这些公众人物打好关系,未来的好处绝对大大的。
    苏灿没有点破,还不兴人家为了自己有点小心思怎么的,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子枫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被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感动到,和苏灿一起回蘑菇屋的路上,脸上一直洋溢着甜甜的笑容。
    苏灿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丫头,你看你的傻样。”
    子枫比了个鬼脸:“哥你才傻呢!”
    翁草村漫长的被困生活,眼下才正式拉开了帷幕,很多年后,黄垒出了一本回忆录,记录着他眼中苏灿和子枫回到蘑菇屋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是妹妹第一次管苏灿叫哥哥,而不是灿哥,我能感觉到,这俩人更亲了,从来时的陌生,到慢慢熟悉的熟稔,再到现在的亲昵,做饭前,这俩真的像兄妹一样,互相打闹,互怼,玩游戏,子枫这个独生子女,真的有了两个异父异母的亲哥哥,一个是彭彭,一个是灿哥儿。
    我也没有想到,吃了那天晚上苏灿和子枫带回来的粮食,就标志着我们就要真正成为一家人了,我,何老师,灿哥儿,彭彭,子枫,还有那天刚来的亦菲,这场突如其来的困局,把我们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让我们从朋友,师生,前后辈,真正的变成了一家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和苏灿称兄道弟,又是子枫的长辈,子枫又管苏灿叫哥?嘿,我们家这个辈分也是乱的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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