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从在庆城救回陈源后,仇如海自觉家仇已报,而尘缘也了,便辞行而出,行到麓山,见此地景物悠然,清新出尘,漫山遍野更也有不少稀有药材,索性就在麓山深处隐居了,不料这日出来采药,复又看到几乎没了气息的燕归。
    也是燕归命不该绝,才机缘巧合遇到了仇如海,但他身上的伤委实太重,何况他旧日原本就损了根基,此刻要救回谈何容易,虽然有仇如海,也只是保住他一口气而已,整整半年多是个假死的状态。
    而那边,师神光也未讨了好去,在师神光进宫探陈兰桡之前,他也一直处在奄奄一息的调养状态,进宫之时,情形才算刚刚好转。
    而师神光好转几分后,知道魏国未曾找到燕归,便命人速查他的下落,终究给他搜到仇如海藏身所在,燕归未醒,仇如海又是个医者,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拘来。
    陈兰桡听着,惊心动魄,不由紧紧抱住燕归:“后来如何?”师神光那次进宫,陈兰桡虽察觉燕归不曾真的死,却也不知师神光会如何处置他,此刻更是生怕燕归再吃苦。
    从小到大他所受的苦楚已经太多,若是换做别人,早就死了无数次了……若是上天还要多害他几分,陈兰桡自觉她却已经受不住了。
    燕归抬手轻轻在她发端抚过,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才觉得此心真正安稳下来,他明白陈兰桡在担心什么,便宽慰说:“放心,他并没有为难我……只是因为你派人去查的急,他又不想让你们找到我,于是就叫人把我跟仇先生送出海去。”
    陈兰桡听了,泪落在他的衣襟上:“真的没折磨你?”
    燕 归在她发端亲了几下:“真的,我当时还人事不知,三个月前才算真正醒来,好不容易才记起前事,我便想着回来,不料那是个孤岛……师神光也真了得,我想他还 是记恨我的,虽然不曾杀我……但那个岛屿荒凉,自来无人来往,我因想回来,就想了许多法子,起初做了好多木筏,都走到中途,不是给海流打散,就是乱了方 向……”
    陈兰桡听了此话,又是想哭:“你必然是试了好多次……怎么可以如此冒险?”
    燕归道:“后来那次,我因得了些经验,比之前行的更远,就遇到了紫鹿一行人……”他虽然轻描淡写,但其中凶险,又怎能一一说给陈兰桡,现在想来也是心有余悸。
    但毕竟是上天庇佑,叫他在自觉必死的时候,复又遇到救兵。说到这里,燕归满心宽慰感动,抱着陈兰桡问道:“你怎么知道叫他们往东南海去找我?”
    陈兰桡吸了吸鼻子,才道:“那次神光哥哥来找我,他喂我喝了口水,甘甜清冽,不是北地有的,我记得我小时候,东南有人进贡一种果子,里头的汁水十分甘冽,人喝了强身健体,我便猜想,神光哥哥自东南来……若他跟你在一起,自然要往那里找寻。”
    燕归这才明白,不由大笑:“我的小船儿怎会如此能干呢?”亲个不停。
    陈兰桡才红了脸,忽然想:师神光行事谨慎,从无纰漏,怎么会特意带一壶南边的水来给她喝?莫非是他有意……
    但是具体真相如何,却只有师神光自己说才知道了。
    且说无忌见燕归回来,便欲将皇位让给他,燕归却并不答应,经过这番历练,无忌也变了不少,渐渐有了明君的气象,燕归道:“此刻国泰民安,若是无端再换帝王,必然引发不必要的波动,何况仇先生说我身体虚弱,不堪操劳,你若是为了三哥好,那就替三哥担了这个担子。”
    加上陈兰桡也在旁相劝,无忌三番两次推辞无果,只好听了两人所命,自此越发兢兢业业。
    期间宫内只发生一件事,在燕归回来不久,一直幽禁宫内的福明公主便自缢身亡了,不提。
    只说无忌从十五岁被扶持登基,在位有二十三年,他的后宫稀少,子嗣尤其少,一直在三十五岁之上才有了一位皇子。
    三十八岁上,无忌称病退位,传位给辅政公主思归。
    早 在无忌在位之时,思归渐渐长大到十岁,便由他带在身边,上朝下朝,思归虽是女孩儿,但素来有男儿气,时常跟些大臣们一块儿议论朝政,最初朝臣们还十分抵 触,渐渐见识了她的才敢人品,便默认了……后来思归又在朝中任了几个差事,皆做的十分出色,不让须眉,因此后来就给无忌顺理成章封为辅政公主,随侍在侧, 虽然不曾昭告天下,但这样的举止,自然是把思归当作继承之人来培养的姿态了。
    因为无忌子嗣稀少,而燕归跟陈兰桡也只得这一女……臣子们亦无可奈何,幸好思归不负众望,除了是女儿身之外,其他竟挑不出什么错来。
    无忌因病退位后,思归登基,当时她二十三岁,在位之时,海晏河清,大魏国力达到前所未有的强盛。
    思归从二十三岁开始,在位三十三年,期间一直未曾婚嫁,更不曾有什么后宫。
    只是在四十五岁的时候,她同当时的丞相李贤互生情愫,然而两人始终以礼相待,丝毫无逾矩之事。
    最终在思归五十六岁退位之时,李贤也辞去政职……后来……有人见过女皇跟疑似前丞相的李贤并肩携手,悠游街头的情形……不知真假。
    因思归没有后宫,更无子嗣,本来想立无忌的儿子成括为太子,不料成括无心皇位,只爱风流闲散,因此十六岁上就得了一名皇子,后来更开枝散叶,又生了几个公主皇子,一改大魏皇室子嗣单薄的现状,让许多朝臣跟子民乐开了花。
    成括虽然未曾继位,但生了许多子嗣,也算是“劳苦功高”,他一生平稳顺利,有父皇疼爱,女皇爱护,周遭又有许多莺莺燕燕环绕,下又有儿孙孝顺,万事不关心,只是享福,活脱脱一个富贵闲人。
    思归退位时候,继位的便是早被立为皇太子的大皇孙重坚,当时重坚正好是二十岁,重坚自小被教养的极好,在位四十六年,秉承无忌跟思归治国之策,复开疆拓土,也成一代明君。
    后来,史书上评价最高的大魏开国三君,分别是仁帝,英帝,景帝,说的就是无忌,思归跟重坚,三人在位加起来正是一百零二年,统治时期,内无战乱,国泰民安,而后宫更是前所未有的靖平,堪称大魏最强盛威武的百年盛景。
    时值暮春,但花事正好。
    庆城之外的郊野,一座大宅外,却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细看时候,却见来往众人,虽然衣着简单低调,但一个个却都是当朝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有的甚至是早就退隐的一品老臣,白须白眉,但精神矍铄……只是这些人为何竟不辞千里来到这野外之地呢。
    往内而去,过二重门,却见那堂上坐着说话的,却更令人惊破眼珠,上头高坐两人,这也罢了,最令人咋舌的是坐陪的众人。
    两人左手相陪的,是仁帝无忌,右手相陪的,是英帝思归,无忌身边是安乐公成拓……英帝思归身侧往下坐着的……才是当朝皇帝,景帝重坚。
    几位身后桌上所坐的,有思归的夫君李贤,成拓的王妃侧妃跟几个子嗣,以及重坚的皇后贵妃跟几名皇子皇孙,几个小孩子尚不懂事,吵吵嚷嚷地叫,真真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寒暄数句,只听得外头鼓乐齐鸣,来贺的朝臣们鱼贯进入,厅堂盛不下的,一路竟迤逦排列到院子中去。
    坐陪的无忌,思归,成拓,重坚才起身,并许多内眷等,在厅内依次站了,领着众人,恭恭敬敬朝上拜贺。
    原来今日是陈兰桡的九十寿辰。
    而那已经银发端庄的女子,眼眸却依旧清澈明亮,含笑看一眼身边的那人,又扫向眼前满堂的抬手示意,柔声道:“都起来吧。”
    三名帝王,许多朝臣跟子孙们才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
    陈兰桡笑着,转头又看燕归,两人目光对视,尽管华发皓首,眼中深情,却丝毫无改。
    子孙大臣们各自归座,燕归抬手,兀自握住陈兰桡的手,她的手已经不似少女般柔软光滑,但于他而言,能同她一路至此,却已经是最大最大的幸福,而在他眼中,面前这华发雍容的妻子,从来都如同初见时,那个身着爽利道袍,意气风发的少女。
    目光依依,相视嫣然一笑,彼此心知:此生最大的安稳,便是同你一起,历经惊涛骇浪,一路到此,携手并肩,坐看花开花谢,燕过云起。
    有诗云:
    芙蓉花发去年枝,双燕欲归飞,兰堂风软,金炉香暖,新曲动帘帷。
    家人并上千春寿,深意满琼卮,绿鬓朱颜,道家装束,长似少年时。
    晏殊《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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