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一处逆鳞,亚岱尔曾经触及了雷恩的逆鳞一次,这一回,他又故意谈到了前任魔王安德烈之死。以往亚岱尔认为雷恩反感这件事的理由是缘自伤痛,现在才算是真正弄明白了理由。
    “你想说明什么?”雷恩的气息变得危险起来,如果不是萨麦尔发现不对劲,及时拉住了他的袖子,只怕他真的已经扑上去,将亚岱尔撕成粉碎。
    “算是完成曾经的一场交易吧。”什么样的行为叫做找死,亚岱尔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正在给出一个标准答案。心里清楚的很,什么话不该说,可他偏偏就是想要说出来。“我答应过魔王陛下,要找出当年杀害安德烈的凶手。”
    按照常理来说,要替别人完成什么委托,必然需要具备一个先决条件——所做的一切必须是被委托人所希望的事情。而亚岱尔所谓的为他人找出杀父仇人的做法,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其实,我应该早一点想到的。”亚岱尔摇摇头,看出去是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连接下来的生死与否都不在乎了,怎么可能反而会为这么一场过去的凶案而发愁?
    “仅靠萨麦尔卿一人,怎么也无法悄无声息的杀害安德烈。当时事发的顺序已经很清楚了,修告辞以后,才发生这场命案,紧接着,修就成为了替罪羔羊。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拟定陷害修的计划,并且付诸行动,需要何等快速的行动力?”
    “萨麦尔卿也算是难得的高手,只可惜,要对付前任魔王还是稍嫌不足。要完成这场暗杀,就必然需要一个先决条件。”亚岱尔与雷恩对视,后者总算没有再驳斥什么,被萨麦尔安抚之后,他只是一直静静的听着推理,包括最后的结论。“内应,必不可少。”
    “出卖安德烈的,恰恰就是他的亲身儿子。以前的魔界王子,雷恩。”
    抉择断狱篇 PART9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啊。”雷恩不再排斥这个事实,反正在场三人都是知情者,是否将真相说出都没有太大区别。他唯一要保证的就是,这个弑父的罪名不会被第四个人知道。
    “亚岱尔,你现在揭穿这个是为了什么?这下,就算是为了保存这个秘密,我也不得不对你下手了。”
    “不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亚岱尔轻轻摆手,觉得对方非要找个理由的行为,真是好笑到了极点。
    “或许任何行为都具有一定的目的,特别是某些带有风险性的行为,更是如此。说明两位的合作关系,也并非有意激怒魔王陛下,不过是想弄清到底是什么,让我陷入今天这场危机之中?”
    听见亚岱尔亲口承认这是场危机,似乎令雷恩的感觉好了不少。亚岱尔不过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类,并不是就真的不可掌控。“那么现在,你弄清楚了吗?”
    “是因为……力量吧?”真不知是否该苦笑一番,怎么所有人都对这样虚幻的东西念念不忘?更可笑的地方在于,那份力量的拥有者,反而是他亚岱尔。
    “看来,我不该将修的手札交给魔王陛下啊。”嘴上说着后悔的话,心里却完全没有悔过之意。他并非是忘了修曾经留下的警告,而是从没有真正放在心上罢了。与圣巫师有关的一切,从来就没有真正成为他所在乎的东西。
    雷恩抬起手掌,一团金色的光芒之中,包裹的便是那本外观并不起眼的魔法手札。“修·格连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类巫师,尽管他自己没能做到,然而所做的研究,真是具有非比寻常的力量。”
    “而修记载的东西,魔王陛下已经学会了?”亚岱尔问了,却没有等待回答。如果这还是个未知的疑问,那么今天也不会有人针对他设置陷阱。“看来,我彻底没有利用价值了。”
    如果自己能恢复两百年前的力量,或许还有一拼之力。雷恩或许理解了魔法手札的内容,然而要真正学会,应该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两百年的自己,一定已经修习到更高深的阶段。而偏偏,亚岱尔自己最为清楚,他不仅没有恢复力量,相反此时的状态依然停留在最为虚弱的阶段。
    “具有超越各界力量的人,一个就足够了。”雷恩说的理所当然。他希望自己能站在巅峰之上,却不希望有其他任何人来分享。一旦具有巨大力量的人成为复数,那势必又是一场新的斗争。
    永绝后患——至少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亚岱尔认为雷恩的做法没有错。“所以,才不能留下前魔王,他的观念与你有严重分歧。”
    “父王的想法太简单了。”为了野心,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即使那是父亲也一样。谁让他是恶魔呢,唯一追求的就是利益。“他只是希望将圣巫师控制在手中,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才与修·格连签订了契约。”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以修·格连的性格,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宁可牺牲自己,也不会愿意牵连你吧?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暂时成为了魔界的力量,又能持续多久?当你真正能凌驾一切的时候,谁还能够掌控你?没有足够的力量,只靠着一纸契约就妄图掌握别人,只能是一场空谈。”
    无话可说,也许两百年前他并不会赞同,但是今天,他着实觉得雷恩的话一点也没错。契约,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供人撕毁的东西。唯一能让其延续下去的理由,只能是超越对方的绝对力量。
    “现在,我只剩下一个问题想不通了。”与雷恩的对话已经结束,这一次,亚岱尔望向的是萨麦尔。自从雷恩来了以后,那位天使就站到比较靠后的位置,一言不发。而他脸上的神情,似乎应该称之为羞愧?
    萨麦尔心头一凌,明白下面的问题时针对自己而来。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在言语上与亚岱尔对此。言语如刀,而亚岱尔就是驾驭这份武器的个中高手。
    显然,雷恩也不愿让他面对接下来的诘问。萨麦尔轻轻摇头,阻止了他想要说的话。该来的总会来,既然是属于他的责任,总要履行了才行。
    “你一定想不通,我为何会与雷恩联手吧?”与其等着对方来问,他自己主动叙述也许还要容易一些。
    亚岱尔挑挑眉,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这也算是疑惑之一吧。不过到不至于非要知道不可的地步。”他又不是好奇心浓重的人,这个问题,怎么看也涉及了对方的隐私,他弄清这些做什么?需要问明白的事情,在其他的方,所谓“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吧。
    萨麦尔不理解了,“疑惑之一?”难道比起这一点,还有什么更加违背情理的地方吗?
    “我想知道的,是天界的态度,天界对于圣巫师一事的看法。”从他正式开始圣巫师修习开始,魔界频频来找麻烦,而另一关系者的天界,态度却是暖昧不明,让人捉摸不透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萨麦尔脸色变了变,怎么也没想到亚岱尔一开口,追问的竟然是这个。“我应该早就表明了,为了维持各界平衡,天界的主张是将圣巫师流放断狱。”
    语言半真半假,听听就算。而他脸上一掠而过的变化,倒是能够说明很多问题。“萨麦尔卿,我再明确的问一遍,这真是天界的意见?”
    “……”萨麦尔总算是亲身体验到了亚岱尔咄咄逼人的本事,才三言两语,就已经将他逼入死角。
    “不想回答也没关系。”亚岱尔看似善解人意的笑了笑。“下面要说的推断,萨麦尔卿只用听着就行。是否正确,都不用表态。”
    “一开始,天界应该是知道圣巫师一事的,也做出了将我流放地狱的决定。而这个任务,应该交与萨麦尔卿全权处理。”既然魔界都能得到消息,天界的情报来源也不会太差。到这个程度为止,萨麦尔都没有隐瞒什么,说的也都是实话。
    “不过到了后来,萨麦尔卿,你为了某种理由开始与魔王陛下联手。不,那个时候还不能称之为陛下,应该说你开始与魔界王子雷恩联手。”随性的耸耸肩,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这个理由不是他所在意的东西,于是就此一语带过。“在你们的里应外合之下,要暗杀前魔王安德烈,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亚岱尔语气平淡的叙述着,清晰的如同看见了整个过程一般。“对于天使来说,因为私欲而沾染杀孽,便注定了一切都不能挽回。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萨麦尔卿已经不再代表天界,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自己。”
    “天界大概认为我已经被流放至断狱了吧,而向天界提供了错误情报的人,无疑就是萨麦尔卿。恰好,我记忆的缺失导致了力量急剧减退,天界因此也感受不到威胁他们的存在,修所做的事情倒是在无意中帮了你们这一个大忙。”
    一口气说完了整个推理,亚岱尔像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对错,过程中甚至都没有看两人一眼。到了结论部分,才将惯有的笑容投注过去。“所以两百年之中,天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因为他们认为我早已不存在了。”
    要坦然的与亚岱尔对视,萨麦尔根本做不到。合上了眼睛,慢慢地说了一句话,“不错,我是天界的叛徒。”如此一来,几乎是等于承认了亚岱尔所说。
    对方能承认是好事,不过这么痛快倒是完全出乎意料。天使本性都极为矜持,说白了就是有些自以为是,让他们痛快坦白自己的罪行,几乎是一件奢望。
    “不过,”原本以为在那之后再也不会说什么的萨麦尔,沉默半晌后重新开口。仰望天际的模样,仿佛在忏悔一般。“我如果在此完成了天界交付的任务,也算是能弥补罪行吧?”
    天界交付的任务是什么?
    将亚岱尔流放断狱。
    终于,他明白了脚下这座巨型魔法阵的用途是什么了。
    “萨麦尔卿,此时再来谈弥补罪行,你不觉得太晚了吗?”果然,天使都是虚伪的生物啊,比他所想的还要更加虚伪。“你敢说你此时没有私心?将我流放,你是为了天界,还是为了……他?”
    亚岱尔说不下去了,心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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