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不过才三岁不到,有脸无脸并不计较,只晓得屁股生疼便要哭闹,这厢正要仰面再哭几声,却见得一旁的年轻人笑眯眯的拿了一块糖出来,
    “这是京城里才有的糖哟,你要不要吃?”
    小胖子立时止了哭,伸手要去拿,年轻人一指自己儿子,
    “你去……打赢了他,就给你吃!”
    小胖子有了糖做鼓励,立时忘记了哭闹,笨拙的爬起来就扑了过去,于是乎两个小小的屁孩儿便在地上翻滚起来,滚得一身是泥,一旁的年轻人和那小胖子的娘看得是哈哈大笑,却是浑不在意两个小孩打闹。
    待到两个小不点儿打累了,一人分了一块糖吃,年轻人这才笑眯眯将一身是泥的儿子给拎回了家。
    家里,太子爷的亲娘正抱着卫海生亲昵,见自己丈夫和儿子回来,便笑着问道,
    “垚儿打架了?”
    “嗯!”
    太子爷很是肯定且得意的点了点头,跑过去看夏小妹怀里的海生,海生也睁着大眼儿瞧他,
    “嘻嘻……”
    太子爷伸手就去戳海生的脸,被夏小妹一把握了小手,
    “瞧瞧你这脏样儿,快去洗洗吧!”
    一旁的青砚和来宝忙过来带着太子爷下去换洗了一番,夏小妹才得空问丈夫道,
    “在这里呆了好些天了,是不是应回广州府去了?”
    朱厚照过来一撩袍子坐在了妻子身边的躺椅上,一面斜眼端详海生一面应道,
    “不急,待船队那头有了信儿,我们再过去不迟……这小子生得真似卫武,我们家垚儿怎么长得不似我?”
    夏小妹知晓丈夫将那些佛郎机人的船队全数交给了卫武,说是待得人手调配好后,要先去一趟天竺,便问道,
    “你不会想去天竺吧?”
    朱厚照一翻白眼,
    “我倒是想去,不过我若是真敢去天竺的话,朝里的那帮子老头儿便敢抱着先帝的灵位跳海……”
    说着朱厚照仰面往后一躺,
    “我现在就盼着垚儿长大,待他接了大位,我便坐船出海,去大洋的那一面瞧瞧,那帮子红毛怪建立的国家,到底是个甚么样子!”
    夏小妹闻言也是心生向往,
    “我也想去瞧瞧,不过我不想去红毛怪的地方,我想去天竺瞧瞧,不是有本大唐西域记么,那高僧玄奘去的好似便是天竺……”
    说话间,在里头洗干净的儿子跑了出来,
    “娘!”
    脆生生叫了一声娘,却是将自家亲爹当成了坐椅,爬上躺椅一屁股坐在朱厚照的胸口上,伸长了脖子看海生,
    “啊……”
    夏小妹笑眯眯教他,
    “这是海……生……”
    “啊……”
    “海……生……”
    “……生……”
    太子爷又学了一个新字,一旁的朱厚照闻听却是郁闷不已,抱着儿子道,
    “你小子倒是叫声爹呀!”
    “啊……”
    “叫爹!”
    “啊……”
    “爹……”
    “啊……”
    “爹……”
    “诶……”
    太子爷被教得烦了,就认认真真的应了一声,应得他老子当时就傻了眼,半晌起身把他按在膝头上作势要打屁股,
    “你小子要反天了!”
    一旁的夏小妹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你还想交了大位出海,还是让你儿子先学会叫爹吧!”
    ……
    如此这般帝后又在新宁呆了十天,接到卫武的信儿,皇帝才带着依依不舍的皇后娘娘和哇哇大哭的太子殿下离开了新宁。
    回到广州府之后朱厚照便召见了卫武,
    “事儿办得如何?”
    卫武应道,
    “禀陛下,船队如今已组合完毕,一共七艘船,每艘船上配备八十五人,又有佛郎机人四名,通译七人……”
    这些佛郎机人自然便是倒霉的米格尔男爵的人,而那些通译除了一个阿弥,其余都是锦衣卫在各处招募的,此次船队预备先去天竺,之后在南洋诸岛屿国度游历一番,一来长见识,二来调查各地物产又与大庆通商情况,以备皇帝陛下的发财大计。
    朱厚照闻言点头,
    “甚好……”
    想了想对卫武道,
    “你在南边也呆了这许久了,依你之见大庆可开海禁否?”
    卫武闻言吓了一跳,心中暗道,
    “开海禁!这可是有违祖宗成法的,这般大的事儿,老子这脖子可是肉长的禁不得刀砍,不敢胡乱说话的!”
    想了想应道,
    “陛下,这等国家大事,似乎不应问询微臣吧,微臣才疏学浅,比不得朝中众位大人,陛下不如回京之后再问一问内阁的诸位阁老?”
    朱厚照冲着他一翻白眼,
    “问那一帮子老顽固,便是去捅马蜂窝,只怕朕要许久不得安宁……”
    顿了顿对卫武道,
    “朕这一路从天津到广州,又与佛郎机儿打过一回交道,越发觉着我大庆吃了大亏了!”
    “哦……陛下这话怎么说?”
    朱厚照应道,
    “你瞧见那佛郎机人船上的银矿石没有?”
    卫武点头,
    “臣瞧见了,成色很是不错,只需稍加炼化便是白花花的银子了!”
    朱厚照闻言一拍大腿,
    “着啊!朕问过那些佛郎机人了,说是日本那个弹丸之地便有大银矿,又吕宋、爪哇、琉球、占城等都是物产丰富,他们多慕我大庆丝绸、茶叶、瓷器之类,若是能出海与他们交易,往往获利数倍,又有大食、波斯、佛郎机等也想要我们的东西……”
    说着一指自己面前的茶杯道,
    “便是这样的茶壶与茶杯运到佛郎机去,只有国王才可以享用,被他们奉上珍宝,甚至有人因为献上精美的瓷器而得到一块领地……”
    朱厚照面前的瓷器虽说也是广州府官员奉上的上品,但比起真正官窑里出来的贡品,还是差上不少的,这样的东西在大庆想要多少便有多少,为何要禁海不与人贸易,白白便宜了那帮子佛郎机人?
    卫武闻言低头想了想道,
    “这些臣也是听说过,臣前头为了造船之事,跑过一趟泉州,也拜访过不少当地造船的世家,说起前朝时泉州的辉煌来,老人们口口相传仍是十分怀念……”
    那时与泉州有贸易来往的多达九十八国,物品二百多种种,泉州城在前朝时乃是东方第一大港,城中居民已是有二百余万之众了!
    如今的大庆朝可有城能与之相比?
    前朝时有个西夷人曾来拜见元皇帝,之后写有游记记述泉州城,
    “刺桐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之一,东方第一大港,大批商人云集这里,货物堆积如山,的确难以想象。”“应知刺桐港(泉州)即在此城,印度一切船舶运载香料及其他一切贵重货物咸莅此港。是亦为一切蛮子(中国南方)商人常至之港,由是商货、宝石、珍珠输入之多竟至不可思议,然后由此港转贩蛮子境内。我敢言亚历山大或他港运载胡椒一船赴诸基督教国,乃至此刺桐者,则有船舶百余,所以大汗在此港征收税课,为额极巨。”
    那时的刺桐便是今日的泉州,可自从前朝势微,兵乱频起令得外商纷纷离开,又有今朝严令禁海,才有了泉州的没落。
    卫武对朱厚照道,
    “前朝里蒙元只一个泉州便收税课无数,若是我们能有几个泉州,想来国家财力窘迫之境立时便可解了!”
    这偌大的国家海岸如此之长,泉州、苏杭、上海、广州等地皆可为港口,要是都成了泉州城,那可收多少税啊?
    这话倒不是他说的,而是自家那连襟说的。
    夏文彬自来广州府之后,眼见耳听得海上外邦来客越发多了起来,也深知海上贸易能为国家带来巨大的财富,只可恨京城里那些固步自封,鼻孔朝天的老臣们,无一人看出这其中的巨大好处,还在那里为了国库空虚,仅有的那点银子放在何处使,而你争我夺,争得脸红脖子粗!
    夏文彬见状深有感触,曾向自家上司奉《通海商书》,想请自家上司与自己朕名上奏朝廷,可那孙英一看这折子便暗骂这夏清廷书生意气,
    这样的书是能上的么?
    老祖宗的成法还要不要了?
    也不怕被那些御史言官骂得狗血喷头?
    他自己是皇帝小舅子必是无人敢骂他,而自己这个在后头跟着署名之人,便会成为众矢之的,说不得头顶上的乌纱都要保不住了!
    当下却是将那折子退还给了夏文彬,卫武到后,二人说起广州情势来,深感有志不得报的夏文彬便将自己的心思讲给了连襟听,卫武却是个不管闲事的,当时听过也就罢了,今日听得皇帝问起,便想起了夏文彬所言。
    朱厚照听了果然点头,
    “朕也是这样想了!”
    他已不是初做皇帝的少年人了,自家的江山如何,如今他心里也是有些数了!
    别看着大庆这艘大船如今好似行驶的四平八稳的,实则已是有些地方开始破洞漏水,危机隐现了!
    那最大的漏水洞便是朝廷没钱。太祖爷立下的规矩,只收农税,商税极低,偏黄册上的土地自开国丈量之后,便少有改动,税收便不能增加,这人口却是一年年增长。这么一大家子,钱不见涨,人却多了,如何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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