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蒙古贵族也不敢逾越一步,因为不逾越,饿死的不过是普通牧民,但如果逾越了,那么,清廷兴师问罪,他们的世代王爵可就是不保了。
    三方相互制衡,相互监督,大明朝廷充当裁决者,如此,大明朝廷才能在几千里之外,遥控指挥,形成一定的约束力。
    ……
    对于隆武陛下依然保留扎萨克图蒙古,有人不解,认为何不肢解了事?为什么还要任命新的扎萨克图国公?
    隆武帝对此的解释:“蒙古人相信天命,甚至更信于相信自己,札萨克图汗家族在喀尔喀统治多年,虽然兵败,但依然有相当的基础。不论肢解或者是任命其他人,都不能有效的安抚扎萨克图蒙古,一旦我大明大军撤走,扎萨克图蒙古必然重新作乱!”
    “因此,朕才要用锡里巴咱尔为新的扎萨克图国公。”
    “朕施恩于他,表达了我大明朝廷宽宏大量,不继续追究叛乱罪责的仁德。对他的家族,也算是仁至义尽。”
    “同为扎萨克图贵族,他亲眼见了他哥哥的兴起,也见了败亡,应该深切知道其哥哥败亡的原因。”
    “如果他不自省,还要叛乱,朕下一次就不会饶他了。”
    ……
    另外,隆武帝没有说的另一个原因,乃是顾忌西面的准格尔蒙古和北面的罗刹国。
    作为一个穿越者,朱慈烺清楚知道,准格尔蒙古即将崛起,如果执意将扎萨克图剿灭,一个不留,留出的空间,必然为准格尔蒙古人或者是罗刹国所占据。相比与喀尔喀蒙古,他们和中原华夏的交集更少,也更难以服膺,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将扎萨克图蒙古继续留在喀尔喀,依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
    四月。
    理藩院大臣梁以璋到达漠北,宣读大明皇帝的旨意。
    扎萨克图汗就是因为不听从大明朝廷的诏令,被大明大军诛灭,现在大明不计前嫌,用其投降的弟弟锡里巴咱尔继续为扎萨克图国公,锡里巴咱尔死里逃生,又得到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国公”,他心中满是喜悦,即便扎萨克图被割去了一半的土地和百姓,他也是不敢有任何的怨言。
    车臣降将沙希岱原本只是一个小诺颜,并非蒙古贵族,被任命车臣国公,他有些惶恐,不敢接受。
    “朕乃天子,代天行事,你没有天命,朕给你!”
    “所以勿用担心,但你不负大明,大明永为你的后盾!”
    除了任命之外,朱慈烺也特令,当初在大宁投降的车臣降卒,自愿选择去向,想留在喀尔喀的,就地成为车臣骑兵,愿意继续为大明军,享受衣食无忧,建功立业的,则跟随李定国返回漠南。
    ……
    五月。
    孙传庭率军班师回朝,内阁和兵部进行盛大的迎接仪式,隆武帝在宫中设宴,款待凯旋的孙传庭李定国以及一众有功将士。
    不久,隆武帝下旨,在距离归化城百里之外的“苏尼特鄂托克”新修建一座卫城,并在其中设立“抚远将军”府衙,设“抚远将军”一职,日后,将在苏尼特鄂托克驻扎一万明军。
    归化城,就是前世里的呼和浩特。
    苏尼特鄂托克,则是前世里的二连浩特市,也就是外蒙、内蒙的交界处。
    大明朝廷在二连浩特设置抚远将军,驻兵一万的用意,十分明显,一来抚慰内蒙,二来震慑外蒙。
    而首任“抚远将军”,自然就是威名远扬,纵横草原,封狼居胥,勒石燕然,令草原人,人人敬畏的李定国。
    和文官领军不同,这一次抚远将军的设立,是一个特例,二连浩特不设巡抚,只有兵备道,但有战事和出兵的必要,李定国不必千里请示京师,自决出兵即可。
    等于李定国成了真正的大帅。
    ……
    六月。
    辽东忽然传来消息。
    --在多尔衮马科的追击之下,走投无路的多尔衮携带建虏伪皇帝福临、伪太后布木布泰,向大明请降。
    听闻这个消息,朱慈烺一时不敢相信,多尔衮居然会向大明投降,这可不像历史上多尔衮的脾气。
    但看完详细的军报,他才是明白。
    ……
    遥远的黑龙江。
    河水流淌,周边树林茂密。
    一顶灰暗破败、几乎已经不能支撑的大帐里,一个女子正在哭泣,如果不是脖子上的佛珠和依然光耀闪闪的金簪子,只看灰败的衣物,谁也不能认出,眼前的女子竟然会是大清的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
    “皇上,皇上,你可不能有三长两短啊~~”布木布泰大哭。
    原来,福临得了重病,正昏迷发烧,人事不省,随时都可能死去。
    逃亡两年多,从赫图那拉一直逃到两千里之外的黑龙江流域,一路跋涉,不知道逃了多少,也不知道丢下了多少人,风餐露宿,几乎没有一夜的安稳,到现在,他们终于是逃不下去了,不唯骡马死伤殆尽,车马全部损毁,不唯粮草断绝,只能靠打猎,也不唯吴三桂马科就在几十里之后,就像是两条饿狗一样,死死咬住他们不放,更因为就在前方附近,又出现了另一股更凶残的敌人。
    罗刹人。
    从努尔哈赤到黄太吉时代,在侵蚀大明的同时,大清的势力其实一直都在往北扩展,收拢、征服那些生活在北方深山老林里,战力更强悍的野女真,以补充八旗的损失。
    为了躲避建虏的收割,野女真越跑越远,最后跑到了黑龙江流域,乌苏里江,库页岛一代,福临继位,多尔衮成为辅政王之后,为了补充兵员,他数度派遣官员,到黑龙江流域宣导大清的政策,收拢野女真的人心。
    --相比与乌苏里江,库页岛一代,几乎相当于是野人的野蛮女真,黑龙江流域的女真,稍有开化,对大清的接受度还算是比较高的。
    照多尔衮原先的规划,他们一路逃亡,收编黑龙江流域的野女真,聚拢兵马,和吴三桂马科一战,说不得能有反败为胜,站稳脚跟的机会。
    而早在撤出沈阳之前,多尔衮就命令大学士纳巴哈往黑龙江流域宣导,说服野女真加入大清,一起对抗追击的明军。
    从纳巴哈返回的信息看,虽然有一些野女真部落反对,但也有不少的野女真摄于大清的威名,同意接纳大清皇帝,并且愿意和大清皇帝一起,攻击追在后面的南蛮子。
    但等多尔衮带着福临和太后,好不容易来到黑龙江流域,却发现事情起了变化。
    那就是附近的野女真部落一个个惊恐不安,乱糟糟的,竟然是要往四处逃亡,纳巴哈也是劝不住!
    原来是一个月前之前,一些肤白如雪、眼冒绿光的恶魔忽然在黑龙江的上游出现,手持能喷火的利器,沿着江水,一路而来,已经屠戮了好几个的野女真部落。
    野女真最是信奉鬼神,如果是人,他们是不惧的,但面对恶魔,他们却根本没有抵抗的勇气,一个个吓的魂飞魄散,一心只想着逃跑。
    野女真没有见识,以为是鬼怪,但多尔衮却是知道,那些手持火器,肤白如雪、眼冒绿光的,并不是恶魔,而是北方的罗刹人。
    罗刹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多尔衮又急又怒。
    而不管他怎么劝说,野女真都是不信的,纷纷迁移逃走,而这中间,更有野女真看出了他们的虚实,意识到大清已经不是大清了,于是向他们发动攻击,抢夺他们本就已经缺少的帐篷和衣物。
    连续的奔逃,原本的八旗,现在只剩下五六百残兵,连弓箭刀枪都是缺乏了,所幸还有一些火器,以及好不容易带出来的手炸雷,轰轰轰的,倒也将心怀不轨的野女真吓的魂飞魄散,再也不敢靠近。
    虽然没有被野女真趁火打劫,但想要收拢野女真,和明军决战的计划,却也是失败了。
    面对罗刹恶魔,野女真只想着逃跑,根本无意跟随大清。
    怎么办?
    大清跟着野女真,向乌苏里江,库页岛一代逃跑吗?
    但和黑龙江流域相比,那两个地方的野女真更危险,他们是不会接纳大清的,而手炸雷也所剩无几,他们这几百大清的残余,一旦进入乌苏里江,库页岛一代,不但不能收拢那里的野女真,甚至有可能成为野女真的盘中餐,肚中肉。
    也就在期间,长途跋涉,身心疲惫,常常大哭,自骂自己为亡国之君的福临,终于是支撑不住,病倒了。
    但随行已经没有御医,只能令一个治骡马的兽医,为大清皇帝诊断。
    但兽医又能看出什么?
    只能跪在地上,不住的叩头请罪。
    多尔衮咬着牙眼珠子血红,一句话也不说。火光光亮下,他已经是一头白头,额头的皱纹深入六十岁的老头,可实际上,他今年才刚刚四十岁出头,连四十五都不到呢。
    “辅政王,皇上快不行了,怎么办?”布木布泰哭着看他。
    ---为了给福临祈福,布木布泰已经三天没有进水米了,整个人也快要濒临崩溃。
    多尔衮还是无语,跪在那里,整个人仿佛已经是雕塑。
    那边,无能的兽医正在两个白甲兵拖下去,兽医以为自己要被处死,惊恐至极的求饶道:“辅政王饶命啊,但从明人那里弄来药,奴才就能救活皇上……”
    但无用,他还是被拖了出去。
    只有他呼喊的余音,久久在帐中萦绕。
    布木布泰,多尔衮,索尼,还有一个老迈的、疾病缠身的汉臣洪承畴。
    这已经是大清最后的领导者和智囊团了。
    他们一个个听的脸色发白,欲哭无泪。
    “你们下去吧,我有话和辅政王说……”布木布泰擦了擦泪,忽然对索尼和洪承畴。
    两人拜了一下,退了出去。
    帐中只剩下布木布泰和多尔衮。
    “辅政王,时至今日,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走?我大清还有存留的希望吗?”布木布泰问。
    多尔衮终于抬起头,疲惫无比,满是血丝的眼睛望向布木布泰,缓缓道:“回太后。如今唯有血战到底,玉碎瓦全,大清能不能存留,就只能看天意了。”
    布木布泰眼中立刻就又涌出了泪水,哭道:“可天意要灭我大清啊。前有罗刹人,后有明军追兵,库页岛的野女真又对我们极端仇视,我们已经是无路而去了,皇上又这般的病重,呜呜呜,天要绝我布木布泰啊……”
    越哭越伤心。
    多尔衮痛苦的闭上眼睛。
    布木布泰忽然撒开昏迷的福临,一个翻身,扑到多尔衮的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摇晃痛哭的说道:“我死不足惜,只是先帝只有这么一点骨血,若是不能保全,我心中实在不忍啊……辅政王,既然已经是没有希望,不如暂且投降,吴三桂那里有药,也有军医,他们定能救了皇上……”
    “啊?”
    多尔衮脸色大变,猛的睁开了眼睛,一时目光锐利如刀锋,咬着牙,像是要吃人!
    布木布泰却是不惧,她抱着多尔衮的手臂,哭泣的继续说道:“我虽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但时至今日,却也是明白,大清没有希望了,再坚持下去,不但皇上要死,大清所有人都要死在这白天黑水之间,女真就要灭族了,汉人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天命如此,非人力所能强争,既然如此,不如就降了吧,一切罪过,都由我承担,日后九泉之下,见了太祖和先帝,多大的怒火,多大的责罚,都是我布木布泰……”
    听到此,多尔衮脸色更加苍白,手臂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何尝不知道已经是没有希望了,这黑龙江,怕就是他大清和他生命的尽头,但投降两字,却不能轻易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是太祖的十四子,墨尔根代青,怎么可以投降?他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以及仍然跟在他身边的奴才和部下啊。
    所以,明知是死,他也只能顽抗到底。
    但布木布泰的一番话,却一下就将他心中的窗户纸戳破了。
    原来,太后布木布泰早就想到了投降……
    甚至不止是太后,索尼怕也可能已经是同意了,因为就在他和洪承畴进帐之前,太后和索尼密议了很久,估计讨论的就是投降明国之事吧。
    “老五裕郡王,还有阿巴泰,岳乐,连范文程那个狗贼,好像都被隆武饶了性命。隆武,并不是嗜杀之人,我大清投降,他也一定会以礼相待……”布木布泰泣不成声,抓着多尔衮的手臂:“留下一条根,忍辱负重,以后或有再起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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