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死死抓住顾乐飞的手,瞪着他,眼神充满不甘。
    “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必向你和司马妧索命!”
    顾乐飞轻轻笑了笑:“冤有头债有主,别去找妧妧,顾某等着你。”说话间,他将短匕狠狠抽出,往后连退几步,立时鲜血直喷,高延老迈的身躯支撑不住,倒地不起。
    数滴鲜血溅到顾乐飞的衣袍上。
    离高延不远的地方,便是司马诚冰冷的尸体。
    这对狼狈为奸的君臣,倒是可以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了。
    顾乐飞如此想着,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转身,回头,便撞入司马妧微微错愕的目光。
    他忘了告诉她。让她受惊了。
    不过,高延连一天也不能留,他太不安分,借着颁布诏书的机会,杀一儆百,正好。
    此外,待新皇登基仪式完成,高娴君也就不需要了。
    挡在她面前的障碍,他会一一将其扫除,不择手段。
    “妧妧,还没完呢。”他望着司马妧,弯着眼睛笑了笑,眼里却并无任何笑意。
    是啊,还没完。
    既然她为避免伤亡过重,而选择了后患无穷的摄政,就应当在这些后患还未成气候之时,彻底抹杀。
    顾乐飞做得很对。他替她下了她犹豫不决的决定。
    司马妧定了定神,缓缓开口:“传本公主命令,主谋高延谋杀五皇子司马诚,证据确凿,现已伏诛。”
    “大理寺卿听令,命你彻查前太子司马博死亡真相,以及司马诚被杀之案,牵涉到昨晚掩盖真相、引起南北禁军内讧、假传旨意之事的所有人,全部杀无赦。除高家一系,与此案无牵涉者,男子皆罢黜官职,流放辽东,三世不得归京。”
    高家一系的男子,也包括高峥呢。
    顾乐飞想,她这是下定了决心么?
    其实,按照顾乐飞的观念,不仅高家人应该一个不剩,连高党一系也应该诛杀,可是司马妧却不愿意那样做。
    连坐之罪,是掌权者担心有人报复自己,故而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司马妧上一世也曾是连坐的受害者。
    可是轮到她自己掌权的时候,她还是不得不步前人的后尘。她让高家男子全部流放,虽然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做给在场众臣看的雷霆手段。
    这已经是连坐了。
    其实,她若狠狠心,将这些人都杀了,也是可以的。不过,那只能证明怕死的、胆怯的是她自己而已。
    可是,不管怎样,她已经走上这条路了。
    这条天底下最孤独、最高处不胜寒的道路。
    即便她顶着的只是摄政的头衔,但是天下事实上已经在她的掌控中。
    人们渴望权力,渴望的只是权力本身。
    司马妧却从未想过拥有这一切,因为她并不喜欢。
    她总是看到权力背后的责任,会让人被压得喘不过气的责任。
    群臣告退后,她走出鲜血遍地的侧脸,走在殿外的长廊。风吹散了她身上沾染的血腥味,司马妧以手指缓慢触摸着一根又一根汉白玉石柱,微微出神,心底没有任何喜悦。
    司马妧知道,在卸下这份重担之前,她永远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笑了。
    虽然她也不常笑就是了。
    “妧妧。”
    有人在背后唤她。
    是顾乐飞。
    “为何不等我?”
    他问,语气有些委屈。
    司马妧顿住脚步,犹豫着如何解释,却感觉一双手轻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际,将下巴靠在她的颈窝。
    姿态亲密。
    即便这里是皇城前朝,是金銮殿外,守卫众多,但是无论这两人做出任何亲密姿态,都是无人能管的。便是守卫们,也是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
    “别拒绝,让我抱抱你。”
    顾乐飞贴着她的耳朵,恳求一般地说道,他的气息并不稳,不知道是因为来得太急,还是一夜未睡太过操劳。
    司马妧没有拒绝他。
    可是……
    可是背后那人却得寸进尺,还将毛茸茸的脑袋往她的颈窝里蹭来蹭去,蹭得她很痒,很不自在,偏了头去,小声道:“不要这样,我……”我好些日子没洗澡了,脏,气味不好闻。
    行军攻城压根不顾上沐浴,便是入城后也只是匆匆换了身衣服,她虽然没有闻出自己身上有异味,却很担心顾乐飞闻出来。
    不过顾乐飞好像会错了意,他蹭她的动作停下来,低低问:“妧妧讨厌我?”
    司马妧不解:“为何讨厌?”
    “因为我刚刚杀了人,就在你面前。”
    她摇了摇头:“高延意图暗杀你,我知道你早晚会报复回来。”
    “但是我选择那样一种方式,你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司马妧缓缓道:“我流放高家全部男子,难道我不心狠手辣?”
    “那不一样,我以后,恐怕还会杀更多的人来扫平道路,对于威胁到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这样的顾乐飞,难道不残忍可怕?难道还是你的小白?”
    他轻叹一声:“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讨厌我才好。”
    “你本是这样的人,该习惯的是我,你无须为此感到抱歉。”
    顾乐飞低笑一声:“那我当着你的面杀高延,你不生气?”
    “不生气。”
    “我再问一个问题,”顾乐飞的热气喷在她的肌肤上,他轻轻咬了司马妧的耳垂一下,低低道:“你是不是在心疼高峥?”所以才不等我。
    “士兵搜过高家,他不在,”想起那个白袍俊朗的单纯青年,司马妧犹豫了一下,方才道,“想来他也和此事无关,若是找不到他,就不需要找了。”
    箍着她腰部的手猛地一紧。
    “你果然心疼他了,”顾乐飞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沉,口里全是酸味,“难道我不比他好?”
    他这是……吃醋了么?
    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对自己这样在乎的,她竟全然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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