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小声对郭弘说道:“这位大皇子郓王李温是晁美人所生。”
    郭弘早就知道这个李温,法海就是代其出家,郭弘还抢了一块有他名字的玉佩。
    他们这边还有史才人所生的五皇子庆王李沂。
    郭弘问道:“那边几位都不肯过来,是四皇子一伙?”
    另一边几个孩子呆在一起,侍候的宫人和宦官正在窃窃私语,还不时偷看李汭,似乎在说他坏话。
    “中间那个是四皇子夔王李滋,今年六岁,他旁边那个八九岁的是三皇子雅王李泾,小一点的是六皇子濮王李泽……”
    嗯,一群小屁孩。
    其实这些孩子分阵营完全是看其生母的偏好。
    这时坐在另一侧的皇女们似乎起了争执,众人都看向那边。
    一会有侍女过来说是广德公主与赵妃所生的永福公主起了争执,永福抓伤了广德的耳朵,被宫人分开。
    赵德妃这时姗姗来迟,她已经年近四旬,身体有些发福,模样酷似唐代绘画和唐三彩中那些肥硕的妇人。
    唐朝宫廷保持了鲜卑人嗜好羊肉羊奶的习惯,所以女子无论年轻时如何美丽,中年后都会很发胖。
    所以唐代以肥为美其实是个误区,因为壁画绘画作品中的贵妇一般都是中年妇女,不代表当时年轻女子也喜欢胖,更不代表男人喜欢胖女人。
    赵德妃身边是南安郡夫人仇氏,她是仇士良的养女,今年二十二岁。
    此女肤如凝脂,眉似远山,身姿窈窕,杏眼含春,一头黑亮的秀发如云,清丽不可方物,不亏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
    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但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更带有一丝少妇的风韵,别具诱惑。
    赵德妃知道自己年老色衰,特意从仇家将她选入宫中,就是为了击败柳婕妤和晁美人,减少二人对自己地位的冲击。
    至于仇氏,只要还没有生子,就暂时够不成威胁。
    仇氏之前就跟皇帝有情,在他登基后才被选入宫,其间穿针引线都是赵德妃一手所为,她自然心存感激,也愿意与赵氏共同进退。
    两人进入殿中,赵德妃是名义上的后宫之主,众妃嫔和皇子皇女都来参见。
    “刚才是怎么回事?”
    德妃听到侍女耳语,冷冷地对广德公主道。
    这时广德的亲姐姐万寿公主也来了,上前一步护住妹妹,说道:“永福和广德有点争执,广德被抓破了耳朵。”
    “娘亲,我想要她的耳坠她不给,还骂我!”永福公主叉着腰叫道。
    “我没骂你,耳坠是我娘亲给的,快还我!”广德从姐姐身后探出头来,也毫不示弱。
    “就不给,就不给,你能把我怎么样!”
    “快还我!快还我!”
    两个十岁不到的公主互相呼喝,有些宫人在下面掩口偷笑。
    赵德妃哼了一声,对晁美人说道:“你教的好女儿!不知尊卑,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晁美人低头忍住怒气说道:“德妃,我儿年幼,还请恕罪。”
    李温看到轰地一声站起来,就要冲过去,却被身旁的侍从拦住。
    赵德妃面上挂着一丝冷笑,对众人道:“都听好了,永福是我的女儿,谁也不准欺负她!”
    她又对永福公主说道:“乖女儿过来,咱们不要别人的蹩脚货色,母亲从御库里给你选最好的!”
    永福公主一笑,扑到赵氏怀中撒娇,后来不情不愿地将耳坠丢到地上,踩了两脚才罢休。
    广德公主眼含泪水,捡起地上的耳坠,跑回到母亲身旁,忍不住放声大哭。
    李温在不远处看着,手按在廊柱上,青筋毕露。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鼓乐声声,《凉州曲》响起,大中皇帝姗姗来迟,按照规矩,先骑马进入鞠场,场内众将分列左右,跪拜迎驾。
    球场是个正方形,长宽都是一千步,三面有矮土垣,两侧设球门,有一丈高、一马宽。
    场边插满红旗,迎风猎猎作响,另设十面大鼓,此时击鼓数通。
    鼓声停,左军中尉马元贽和右军中尉吐突士晔率领手下一起参拜皇帝。
    皇帝点点头,说道:“今日怎么想到请我过来看球?”
    马元贽道:“神策军特意举行这次比赛,经过月余从两军十四万虎贲(ben)中优选而出,为陛下寿昌节作贺!”
    皇帝哈哈大笑,说道:“好,好,今次胜者自当优赏!”
    他进入毬场亭子殿内,坐在中间的御座上,接受妃嫔皇子皇女和诸军参拜。
    参加比赛的众将士在球场之侧立马等待,神策军吏宣读赏格。
    当下颁下旨意,胜者不光自己能得到丰厚赏赐,所属一并加赏一等,左军胜则加赏左军,右军胜亦然。
    当下左右两军到场将士纷纷鼓噪,为己方助威。
    两军中尉从殿中出来,吐突士晔对马元贽说道:“大兄,不若你我也赌上一赌如何?”
    马元贽眉头一抬,问道:“你有把握赢我?”
    “哪里,就是图个乐子。”
    “好,我新得郭家城南别墅,便赌这个。”
    吐突士晔吸了口气,说道:“这个赌注有点大。”
    马元贽睇了他一眼说:“不敢?”
    “哪里,我也得了郭家在城外的庄田猎场,有三坊之地,不知可够?”
    “好,就这么定了!”
    吐突士晔回到自己这边,开始向要上场比赛的将士许诺:“若是得胜,最优者加官一级!”
    他说这话的时候,排在最后的一名军将眼中闪过精光。
    皇帝进入毬场亭子殿内,众人礼毕,他居中而坐,与身旁的赵德妃、仇夫人说着闲话。
    “刚才我听到这边似乎有争执,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晁美人低眉顺眼,柳婕妤欲言又止。
    赵德妃笑道:“十三郎真是好耳力,不过是小孩子相互吵闹,妾身已经处罚过了,不是什么大事。”
    皇帝点头道:“宫内的管教不可松懈。”
    马球比赛每局称为一都。
    此次比赛分为三场,三局两胜,每局两队各出十人,在沙漏落完的时间内,多进球为胜。
    这时都教练使把球抛入场中,左右神策选出来的第一队上场。
    双方都想赢下第一局,鼓舞士气,于是派出最强阵容。
    左神策军这边以都虞侯亓(qi)官元实为首。
    亓官元实复姓亓官,这个姓氏来源于春秋时鲁国掌管“笄礼”的大夫,孔子的妻子就是亓官氏。
    亓官元实善马术,被称为禁中第一。
    鼓声再次响起,众将策马争球,比赛很激烈,二十匹马相互追逐,场面十分壮观!
    观看的众军发出呐喊,场外还有很多给使小儿也来看热闹,跟着一起叫。
    这种万众欢腾的环境很容易感染人,毬场亭子殿里不少宫人和宦官也挥舞着袖带,加入助威的声浪中。
    激昂地鼓声让人血脉贲张,皇帝看得很兴奋,关键时刻还站起身来,挥舞着拳头连声叫好,颇有些忘形。
    郭弘用眼角注意着他,发现那五个侍卫寸步不离,根本不看球,而是环顾四周,戒备森严。
    李汭和李温都已经起身,站着栏杆上观看,这时也没人管他们。
    两番争夺后,亓官元实终于找到机会,甩脱对手,将球击入对方毬门。
    沙漏落完,先胜者得第一筹,只听神策军吏叫道:“左神策先拔头筹!”说着在左军这边插上一面红旗。
    双方继续比赛,进球便插上一面红旗,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沙漏落完,计算双方红旗数,军吏宣布:“第一局左军胜!”
    接着双方整队下场,各自换上第二队,人员不能与之前相同。
    这是因为左右神策有十四万人,选拔出来的高手很多,所以分为三队比试,也有选拔将才的意思。
    骑马是古代武将的基本技能,马球又考验时机掌握,还得学会避免冲撞,里面的道道很多,一般球场高手战场上也是一员猛将!
    第二局比较胶着,最后是神策右军险胜。
    于是两边战成一比一平,关键还看第三局。
    这时郭弘感到身边有人凑过来,回头一看竟然是郭敬述。
    “你怎么过来的?”
    郭敬述向周围看了一下,见别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场上,就小声耳语道:“听说你二姐夫参加这次比赛,我过来瞧瞧。”
    他说着努努嘴,郭弘顺着看去,只见殿外不远处有一排白布帷幄,一群女子坐在那里,其中就有郭弘的三姐,正挺着大肚子向这边看。
    郭弘冲那个方向点点头,然后问郭敬述道:“是哪位?”
    “就是右军这边排在最后的那个。”
    郭弘定睛一看,那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留着短髯,身材魁伟,相貌堂堂,透出一股彪悍之气。
    这时双方还没上场,都骑在马上等候。
    殿内皇帝很开心,搂着仇夫人饮酒,一旁赵德妃脸上的肉抖了一下,堆起笑容说道:“下一场便是胜负局,十三郎不如派个皇子去慰问一下参赛的双方将士。”
    她对仇氏使了个眼色,仇氏会意,便道:“妾身听说二皇子李汭近日才入宫,是不是也该在众军面前露露脸?”
    皇帝一听有理,便传见这个一直不待见的儿子。
    郭弘也随着李汭一起走上殿来,跪地行礼,然后站在一旁。
    皇帝开口说道:“二郎,此次是朕继位以来神策左右两军第一次比赛,下面是胜负之局,你且代为父去勉励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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