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磊不在,江懿一个人睡。
    侧身把被子一抱,眼睛一闭,脑海里就全是林羽的样子,林羽看着她笑;林羽被她欺负得面红耳赤,看到她就躲,却怎么也躲不掉;林羽用手轻拍她的背,在她生病难受的时候;林羽对她说我在,当她偶然一次噩梦惊醒的时候;林羽月下练剑,超然出尘的样子;林羽泡在温泉里,一副禁欲清冷的样子,却勾得江懿欲火缠身,恨不得抱住林羽在他身上肆虐。
    江懿想着想着,笑出了声,咬着嘴唇又捂了捂脸。
    她白天还是照例去看九公主,了解她血疾的状况。
    小九气色越来越好,她过去的时候,小九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等她。
    “姐姐,你是不是又在想哥哥了呀。”
    一天午睡起来,小九看着坐在身边的江懿,发着呆,眼神愣愣地看着帐外远方。
    江懿不否认,撑着脸回头对小九说:“想。可想了。”
    我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见到他啊。
    小九笑了,问她:“姐姐是不是很喜欢哥哥呀?”
    “是。”
    喜欢得不得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啊,”江懿喃喃默念,思考了一下说:“喜欢一个人,就像是选了一条命。会让人心甘情愿地往下走,不管这样的命会把你带到何方。”
    这对小九来说还是太深奥,她皱眉体会了一下,还是不能完全理解。
    “小九还小,将来长大了你就知道了。”江懿笑了。
    可是话一说完,她就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小九果然神情一黯:“可是姐姐,我长大了,血疾要是治好了,就要去木朝,嫁给一个我从来都没见过的人,那样也算是喜欢吗?”
    江懿心里疼了一下,这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呢,却好像被身份和朝堂政治决定了一生的命运。
    “小九现在不用想这么多。还有这么多年呢,谁知道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呢?姐姐六年以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会遇见哥哥的。”
    “姐姐你也叫哥哥呀,是因为哥哥比你大吗?”小九好奇。
    江懿歪头一笑:“你叫他哥哥,是说他比你年长。而我叫他哥哥,是情郎的意思。”ρo1⑧Μ.νìρ
    小九点点头,哦了一声:“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
    江懿在梦中想到那句话都会笑出来,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御风站在门外,看江懿睡熟,才转身离开去休息。
    来塞北这么多天,他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江懿。
    他出身于影子部落。那个传闻里,用兵如神的叛将林彦毕生心血。影子部落里高手如云,分为杀手部和暗卫部,里面全是林彦结交于四海的过命兄弟,甚至有些是死牢里即将问斩的犯人,因为林彦力保,而留下了一条命,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就成了影子里一众杀手之一。
    御风是个孤儿,跟着木朝边陲小镇的难民逃难途中,被林彦救了下来,带回影子里,训练了十年,十六岁那年,他在暗卫部,要接受安排,走出影子部落,成为某一个人专属的影子。
    那天,江懿跟着江明来了。
    一众暗卫里,他不是最突出的,若说真有什么不一样,大概是他年纪小了一点。可是年纪小也不是优势,江明就曾觉得他经验不足,未必能够胜任江懿的暗卫,他还是希望一个更为成熟的人在江懿身边,至少还能替他管管江懿。
    但是选暗卫这事儿,选择权在江懿,江明越说谁不好,江懿就越是对那个人产生兴趣。
    十六岁的御风就这么被江懿选中了。江懿就在他的枷锁锁眼里滴了一滴血,御风从影子里走了出来。
    他的考核成绩很好,格斗轻功样样精通,保护江懿决没问题。江明虽不满意他是个孩子,可一看是林彦的人,也没有什么好指摘的,就由她去了。
    江明几乎没有什么事是完全支持江懿的,但是不支持又如何,最后的结果还是由她去。
    御风跟着江懿回相府的时候,江懿也是十六岁,待嫁的好年纪。
    来求亲的人把门槛都踏平了,其中还包括当朝皇子,甚至是只有八岁的太子,皇帝说了,只要江懿愿意嫁到宫里来,太子妃的位置永远给她留着。
    可是江懿不愿意。
    恰逢瑞阳郡突发瘟疫,举朝恐慌,江懿主动请命要去瑞阳郡抗疫,江明又是被气得跳脚,骂她为何自讨苦吃,就算是不愿意嫁人,也不必这样把自己往绝路上逼。他不是个迂腐的人,江懿在他心里多重要,他知道,他承认自己也是个自私的父亲,这瑞阳郡,就是让他去,也不该让江懿冒这个险。
    可是江懿决心太坚定,就像那天她跪在夫人牌位前说自己一定要嫁去塞北一样坚定。
    江明和她冷战了几天,最后由她去了。
    毕竟学医多年,去瑞阳郡也不算是大材小用。于是皇帝封了她瑞阳郡主。
    御风跟着江懿去瑞阳郡,这一去,就是五年。
    疫情最严重的时候,瑞阳郡的大街上躺着哀嚎的病人,小孩儿妇女跪在丈夫的尸体边痛哭,他们爬起来也不知道该往哪儿逃难,那时候瑞阳郡被军队封锁,只进不出。
    江懿带着医馆的学徒不舍昼夜地开方施诊,江明从外面给她运物资,一面救治病人,安葬死者,一面隔离灾民,物资保障。疫情得到控制,一年不到,江懿看过的病人多了,试验了几次,便配出了合适的药方,疫病就变成了可治之症。
    江懿在瑞阳郡被誉为医仙,瑞阳郡的人都是他们郡主人美心善医术高,是神仙下凡。
    只是御风总是看到江懿属于凡人的那一面。
    无数个夜晚,听着外面病人的哀嚎,江懿合不上眼,匆匆眯了一会儿,又出去陪着病人查看病情。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她连眯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
    可是江懿一滴泪都没掉,一声苦也没喊,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熬了过来。
    直到瑞阳郡疫情好转,全郡解封,百姓又再次恢复了农耕生产,她的医馆重新修缮,在各个地方都开了分馆,越来越多的学徒出师,可以为她分担重任的时候,江懿才真正松了口气,笑了出来。
    在御风眼里,江懿看上去可爱娇小,内心却成熟果断又坚强。绝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公主。
    可是在塞北使者进京的那一天,江懿带着他追去来福驿馆,她在边磊面前撒娇的样子,是御风从没见过的。
    那个面对生离死别都冷静果断的人,在边磊面前,成了个会撒娇会任性爱玩闹的小女孩儿。
    御风想到了好久之前,在瑞阳郡里,某个合家欢乐的节日,街上卖起了红枣糕,江懿买了满满一盒回来,在房里睁眼看着,一边看一边笑,一边喝酒,酒过叁巡,大醉一场,往外跑,御风连忙跟着,江懿漫无目的撒了欢地跑了好几条街,最后累得往地上一坐,御风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慢慢走回去。
    那时江懿喝得神智不清,往他怀里缩了缩,闭着眼叫了一声哥哥。
    她现在也是这么叫边磊的。
    那个哥哥是可以让江懿变成小孩子的人,边磊就是那个哥哥。
    后来那盒红枣糕江懿也没吃,拿出去分给了医馆附近玩闹的小孩子,其中有个小女孩拿起来一块,喂身边的一个小男孩,江懿看着那个场景,默默笑了好久,笑得泪眼模糊。
    御风在一边看着,那个时候他不懂,江懿为什么那么喜欢买红枣糕却不吃。
    现在他知道了,大概是她身边没有那个可以让她喂红枣糕的哥哥吧。
    一月将尽的时候,江懿还是照例每日傍晚去相望坡等边磊。
    江懿默默叹了一声:“这个时候,瑞阳郡的红枣糕怕是卖得很好了。”
    御风笑了一下,说:“郡主想吃的话,是有办法的哦。”
    江懿惊讶:“这是在塞北欸,木朝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还有办法给我把红枣糕送来?”
    “郡主还记得摇风铃吗?”御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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