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如今是什么情况?”
    “先皇驾崩,三皇子继位。”
    床上棉被倏忽皱成放射状朝一瘦弱苍白的拳头集中,唐渡函双眉紧蹙,黑目泛着滢滢水光。
    “六皇子已被囚禁起来。”归云低声。
    唐渡函看着身旁人低头模样,心下厌恶,面色平常,“还有些人呢?”
    “北边军队告急,荀大人明日就要过去了。”
    荀驿杨官位貌似不降反升,如今更是手握重权,“你怎么不去陪陪他?”
    “公子尚无人照料,归云不能走。”
    “走吧,”唐渡函起身自己接过茶,“我们一同去。”
    归云启齿,“公子在太医院同是软禁……”
    唐渡函笑,“那能否同我一起在宫内转转?”
    “四更天外面一片漆黑,公子?”
    “天黑点灯就好,又不是人心黑。”唐渡函长叹。
    归云点着红灯笼走在唐渡函前面,两人绕过重重回廊来到御书房,从屋外看去灯火通明。
    向屋外太监禀告求见。
    “你身子休养好了?”
    新主坐在昔日皇榻内低头批奏阅章,唐渡函所见事物同前些日子并无二致。
    “四更天就在御书房,皇上起得这样早?”
    “是睡得太晚吧。”说话人继续低头,不曾抬眼。
    “这样勤奋,难怪现在能安坐这里。”
    “或许确实勤能补拙。”新主笑说。
    “六皇子?”
    “你随时都可以出去,他不能。”声音平稳,“无需多言。”
    唐渡函苦笑,“皇上设计好巧妙,明知火坑也只能往里跳。”
    “你既已都知,我亦无话可说,无辜连累你,得罪。”
    “皇上手足、父子之情尽可抛弃,套计、设毒都可使用,我这种小卒当然无需再费心思。”
    新主这才抬起头,“香炉都已销毁,你不必打算凭这点事情能掀起什么风浪,更不要以为能威胁我放出六弟。”
    “皇上做事这样缜密,我自然连这样的念头想也没想过。只是人言天网恢恢,皇上这样晚睡是不是也怕午夜梦回,念起先皇暴死的模样?”
    新主摆摆手,“话已说得够多,趁天未亮,兴许你还能见到荀大人。”
    唐渡函跪拜,“罪臣还有一事想问,那日三皇子扮作平民在闲月阁内同友风偶遇,也是一早安排好?”
    “是否重要?”
    “罪臣已经知道回答,更是愈发了解自己不是皇上的对手。只是还请皇上,念在如今功成的份上,万事勿太绝。”
    “你放心,我不杀他。”
    唐渡函再拜,“谢皇上隆恩。”
    同归云从宫内出来时,天色已经有着些许微光。归云一边指使轿夫脚速放快些,一边在唐渡函旁嘘寒问暖。
    轿夫得了命令,加上此时街道上全都无人,一路发了狂般地猛跑,唐渡函安静坐在轿内几近被颠簸得呕吐。
    “公子再忍忍,就快到了。”
    “无妨。”
    方轿终于停在叠瓦飞檐的荀府大门前,两侧的纸灯笼通宵达旦地燃烧。下人开了门,唐渡函走在归云身后进了里屋。
    荀驿杨已经睡醒,收拾好行装正在练习书法。
    待归云片刻从屋里走出后,唐渡函才独自见着荀驿杨。
    男子穿着军装,满身盔甲,长发已经束起,头盔尚未戴上,只一张脸漏出来。唐渡函看着眼前人,这些年他面容几乎未变,除却多几道眼角皱纹,双目依旧明亮清澈、眉峰入鬓,挺直鼻梁下是两片血色甚微的薄唇。
    唐渡函走近,用尽全身力气朝右脸狠打去一拳,声音都是哭诉的愤懑,“都是你!”
    荀驿杨也不拭去因牙齿与面颊猛然碰撞流出嘴角的鲜血,“到底闲月阁小倌,尽是花拳绣腿。”
    “都是你!”唐渡函已然泪流满面,几日长压在心中的愤怒、气闷、委屈、难过全都一齐在这些哭诉中流出,身体已经只知道捶打面前这张脸,“设计让我进宫是你,同六皇子相识是你,倒戈三皇子的也是你。”
    “我原本就是在帮三皇子做事,算不得倒戈。”荀驿杨拉下那双手,“从闲月阁把你赎出来,就是为了今日能彻底拔起六皇子。”
    “荀家是皇后母家,你却帮着外人?”
    “正因人人都这样想,我才从不被六皇子怀疑过。”荀驿杨站着一旁冷眼看唐渡函力气用尽瘫坐进梨花木椅内,“岂不知一家人龃龉最多?皇后娘娘为扳倒先皇后当年做过多少事,甚至扯进荀府上下陪葬,我怎能忍气吞声?”
    “所以你就拉着荀夫人、小松、广陵、我都一同垫背?”唐渡函数落着名字全脸已经纠结成一团,破口大骂,“你无耻到极点。”
    “他们都是在你默许下的,如果不是你一心想救六皇子顺从我们,其他的人就都可以得救。”
    “你以为去北边带兵就真是皇上重用?万一你死在这里,谁也说不清,三皇子为人决绝又谨慎,难保不除了你。”
    荀驿杨笑,“他连你都放了出来,我不信还会还害我。”
    “北方这番可是蒙古兵?”唐渡函问。
    “是,蒙古兵骁勇善战,我未必能赢。”
    唐渡函沉默。
    荀驿杨开窗见屋外天色已亮,“你就同归云一起在荀府住下吧,其他地方如今也没人伺候。”
    说罢荀驿杨走出门槛,归云才进了屋。
    “先别管我,同他去好好道个别。”唐渡函轻声说。
    “我信荀大人能平安归来。”
    唐渡函推着归云出门,“去吧,道别多一番总不会错。”
    、隐阁
    趁着归云出去,唐渡函辗辗转转来到荀府的西厢房。
    西厢房外的松树高耸入云,两边栽种得整齐的梅林轧出几只孤零红梅,花期已过,无人欣赏。房内书架角落,当年应荀驿杨请求抄誊的字书仍堆在一旁,唐渡函偶一翻阅,便是那日荀府大喜,自己于西厢初见六皇子两人的联诗,十几年的旧物,原本白皙的宣纸已然泛着昏黄,甚至依稀可见制作纸张所用的草木原浆。
    西厢依旧,故人不再。
    “公子,荀大人安排您就住在这里。”归云声音从背后响起。
    “不必了,我就走。”唐渡函咳嗽一声,摆摆手,久未润湿的喉咙因一阵咳嗽陡然生疼,喉间好似一把剃刀在来回刮弄,想要再说些什么,只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痰。
    归云急辩,“公子身体尚未痊愈,如今再回致宁庐无人照料。”
    两下无言。
    “归云,你帮我端盆炭火来可好?”
    趁着四下无人,唐渡函让那些字书整理齐备,只将某一页叠叠折折装进衣袖,生怕弄损了它。
    归云回来时双手抱着一袭雪貂大氅,身后俩小厮,一人端着盆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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