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伏法,是由知州大人亲自审的案。”
    安惩点点头,叹道:“一夜之间,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这可是个大好消息啊!”金捕头笑道,“现如今上元百姓哪个不在夸知州大人和您哪!”
    安惩没再说什么,只是自觉有些不妥,谢过金捕头之后,便决定尽快将此事通报升州府。
    听安惩竹筒倒豆子般说完这些,华庚寻只笑了一笑,目光却未离开那支玉簪,道:“他们都夸我们什么了?”
    安惩一怔:“呃……自然是称颂华大人断案如神,为民除害;下官未能破案,不敢居功……不过下官窃以为,此事这么快就传了出去……虽然那沈七已经招供,可是,终究未得刑部最后定案……”
    “凶手不止一个。”安惩话语未毕,华庚寻打断了他。
    “什么?”安惩吃惊。
    “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可能不止一人。”华庚寻重复了一遍,“其实,我一直关注着隋溪的案子。据附近民众所言,那段阿牛的确是会武的,失足溺水的可能性很小,如此看来,便只有一种结论——他杀。”
    “所以大人怀疑段阿牛是沈七的同党所杀?可万一真如金捕头所说的是仇杀呢?”安惩道。
    华庚寻缓缓摇头,视线重又落在玉簪上:“他是被人用这支簪子杀死的,可不巧的是,这支簪子我认得。”
    这下安惩连惊叹都省了,下巴直接磕在领口上。
    “十五那天,我将簪子赠予仆人华阳,作为给苦乐茶行杜鹃姑娘的礼物。可是华添后来告诉我,簪子当天就丢了,似乎是被人群挤掉了。”华庚寻皱眉道,“如今这支簪子却无巧不巧地出现在段阿牛身上,实在太过耐人寻味……”
    趁这片刻停顿,安惩好不容易理清了一些思路,道:“大人是怀疑……杜家父女?”
    华庚寻不置可否:“撇开那连环凶案不谈,且单说这隋溪一案,目前有两种可能。其一,凶手就是杜氏父女,丢簪只是障眼法,如此便可洗去嫌疑;其二,凶手偷了玉簪嫁祸于杜家,若果然如此,则凶手必是认识杜家父女之人,有过仇隙。第一种假设过于冒险,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如果成立,那么杀死段阿牛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连环凶案的凶手了!无论真相如何,捉拿杜氏父女刻不容缓。”
    安惩又是一怔:“大人,万一他们是冤枉的呢?”
    “那就更要抓了。”华庚寻道,“凶手既然有心嫁祸,定不会放过他们,只有在大牢里,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既然沈七已经归案,他的同党又何以在此时杀了证人,自我暴露呢?”安惩还是闹不明白。
    “若是别人,自然大可不必如此,但沈七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他的同党或许和我一样,最是清楚不过。”迎着安惩诧然的目光,华庚寻勾唇含笑,“这位故旧,安大人也是认得他的,不是么?”
    安惩陡然想起昨日的那个梦,喃喃道:“他……莫非真的就是……冒大夫的儿子?叫冒……冒……”
    “冒德舟。”华庚寻接口道。
    “对,对对……可此人六年前就和他父亲冒离乡一块消失了啊!”
    华庚寻冷笑一声道:“他自然得消失,似这种庸碌鼠辈,岂有杀了人还坦然认罪之理?”
    “你说什么?他杀了人?杀了谁?!”安惩惊呼。
    茶水未凉,华庚寻伸出双手合拢杯沿,微凉指尖感受到隔着玉瓷传来的水温:“自我坐上知州之位,这两年,我知你一直想问我六年前那一晚发生过什么,只是不敢开口罢了。”
    骤然旧事重提,安惩心中又是一慌,昏头昏脑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事诸般,安大人当不会如此健忘,也就不用我详述了吧。”华庚寻不理会安惩难看的脸色,继续道,“就是这个冒德舟,杀了我的仆人……不,是我的挚友,华添!”
    “华添……他……”
    安惩依稀记得他模样,眉清目秀,和华庚寻颇有几分相似。
    “他死了,六年前就死了,被冒德舟杀死了!”
    那个眉清目秀的小仆人,那个似乎有些叛逆的小少年……
    他……死了……?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压着,安惩只觉举头若有千斤,堪堪可见对方双手捧住的那一杯茶,水面上无端生出了层层涟漪,直泛入他瞳中,荡入胸臆。
    有些话,确是不敢问,却又不得不问。比如此时此刻,若再不开口,便真得没有机会了。
    “他为何……要杀华添?他到底……有没有……有没有给你解药?”
    好生奇怪。日久天长的心结,一旦道出,虽然卸了沉重,却无法适应这轻盈,如腾空无依,亏虚已极。
    解药,合欢散唯一的解药,安惩将它托给当时唯一可以交托之人,同时交托的,还有华庚寻的命运。如果没有那瓶解药,就只能硬挺过去。这□□焚身的滋味,绝不是人人都能忍得了,严重的还会为此丢了性命。虽然当时安惩在酒中只放了极少的量,可药性一旦发作起来,只怕结果谁也无法预料。
    所以,如今既见对方安然无恙,固然心中宽慰,却又害怕,害怕这份安然背后的隐情,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过往。
    华庚寻没有即刻作答。问题太难,任他如何斟酌终绕不开那个死结。
    “杀人自然是为灭口,”努力压抑的声线近于失控,“事情到了那步田地,给不给解药……还重要吗?”
    还重要吗……
    屋里炉火烧得很旺,“噼噼啪啪”的,伴着这四个字,震耳欲聋。
    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夜。那杯该死的酒,那个该死的人!
    “庚寻……”
    一滴,两滴,三滴……杯中影乱,搅了那张哭泣的脸,这声轻唤也似沾满苦泪,黏黏糊糊,断断续续。
    “华添为了护我,被冒德舟一刀刺中心脏,抬到府中之时已经断气了。翌日我去报官,官府却四处都找不到冒离乡父子,他们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所以说,冒德舟贪生怕死,自然无法博取同党足够的信任,他,或他们,要赶在冒德舟供出实情之前转移朝廷的目标。
    “可是偏偏这支簪子露出了马脚!天助我也,只要顺着这条线索,将与杜家有过接触之人一一排查,不信抓不到人犯!”
    他这厢说着,眼亮眉舒,难掩一腔振奋。
    仿佛方才那段只是别人的故事。
    安惩看着熊熊燃烧的炉火,道:“好在死的是个痞子,否则若再牵涉更多良民,我这个父母官难辞其咎。”
    华庚寻反问道:“你又怎知死的都是良民?”未等对方反应,又道,“消息是我命人放出去的,为的就是要引出沈七的同谋。接下来,安大人,苦乐茶行那边,就有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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