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已经入秋,推开窗,火红的落叶被微凉的冷风卷起,哗啦啦地落满一地,伴随着午后落日的阳光,将世界染成落一片金灿灿的样子。
    奥斯卡穿着睡衣,靠在窗边,望着这美好的景色,打了个大大的哈气,眼睛微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自从抱上了斯图亚特家的这条大腿,他一举从落魄写手,变成了财富自由的著名作家,白吃白喝的日子还真是不错,这半年过来,奥斯卡变胖了十几斤,甚至因为吃的太好,时常会痛风发作,在床上一躺就是半个月。
    这样的日子十分快乐,又或者说十分颓废。
    “这才叫生活啊。”
    奥斯卡感叹着生活的美好,以及自己有地方养老的欢愉。
    “先生,这有你的信件。”
    这时一名侍从走来,看到奥斯卡,双手奉上了一封信件,奥斯卡看了一眼信封,便认出了是谁寄来的信件。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随手接过信件,粗暴地撕开,奥斯卡粗略地读了一下,不出所料,又是那群编辑的来信。
    奥斯卡的职业生涯蛮有趣的,认真写书数十载,结果落魄的不能再落魄了,后来随便写了些猎魔人的故事,反而畅销的不行。
    这一度令奥斯卡怀疑人生,但为了钱,也只能继续把这略显离谱的故事进行下去,而在后来斯图亚特家的影响力下,奥斯卡的写作生涯越发地顺利,也因为过于顺利,令奥斯卡时不时在思考一件事。
    写书是为了生活,如今已经能舒舒服服地生活了,为什么还要写书呢?
    因此自神诞日以来,奥斯卡这大半年,几乎就没动笔过,对于奥斯卡而言,有的只是轻松,编辑那边反而愁坏了头,但又因为奥斯卡有斯图亚特家庇护,他们又不能像以往一样,直接踹门、恐吓奥斯卡月底交稿。
    所以,由于这种种原因,这半年来编辑们只能不断地寄信来催促奥斯卡,希望他赶紧动笔写新的故事。
    信件的语气也从愤怒,变成了无奈,到现在的恳求。
    这感觉……爽极了啊。
    奥斯卡拿着信件走向自己的书房,路上还遇到了准备离开的塞琉。
    “呦!准备去哪啊!”
    奥斯卡对着自己的大财主打着招呼。
    “洛伦佐从世界尽头返航了,明天差不多就抵达怒涛之角了,我去接他。”
    塞琉对奥斯卡解释着,奥斯卡则点点头,目送着塞琉的离开。
    经过大半年的磨练,塞琉越来越像位沉稳的公爵了,面无表情地在谈判桌上和对方杀数个来回,又因为她筑国者的身份,在调停战争中态度强势,名声甚至传到了英尔维格之外的土地上。
    至于洛伦佐,这个家伙确实闲不下来,在神诞日结束后的春季时,便开始了康复训练,不负曾经为猎魔人的身份,他恢复的很快,之后参加了筑国者们组建的船队,向着世界尽头再次发起远征。
    经过几个月的航行,这个家伙有惊无险地回来了,想到这奥斯卡也有些期待,准备等塞琉把洛伦佐接回来后,听他好好讲将航行中的故事,这一次没有了妖魔与侵蚀,也不清楚旅途中又会发生些什么有趣的事。
    推开房门,走进书房,拉开抽屉,奥斯卡一脸喜悦地把编辑的信塞进抽屉里,而里面早已堆积了很多相同的信件。
    还记得塞琉问他时,奥斯卡是这样回答的。
    “我喜欢这些饱含情绪的文字。”
    背景音是奥斯卡猖狂的笑声。
    谁也没想到,时隔多年,两者的身份和地位反转了,奥斯卡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弄得塞琉很是无奈,但一想到他都是个老家伙了,就随他开心了。
    可这一次奥斯卡的喜悦没有持续太久,他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正对着他的窗户打开,窗外的美好景色如同流动的画作般,被镶嵌在其中。
    奥斯卡沉默了一阵,拿起一本日记,随意地写了起来。
    “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写日记,作为作者的工作,每天就是写字,好不容易放假了,结果还要写字,怎么想都太烦了。
    可那些医生又说,像我这样与黑暗有沾染的人,最好都养成写日记的习惯,因为没有人知道,随着黑暗的断绝,我脑海里的记忆,又会有多少被连带着一同遗忘。”
    奥斯卡写到这,试着回忆一下过去,不清楚是自己太老的原因,还是昨夜酒又喝多了,他只觉得一阵头疼,只好放弃。
    “说来这也算得上是个温柔的诅咒啊,就像在睡梦中死去一样,没有人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那不如写写近况吧,一晃也过去了那么久。
    首先是世界大战结束了,在战火发展到无法控制前,筑国者们出面调停,通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利益分割,暂时令野火熄灭,这些真正的掌权者,就像摆弄棋子一样,操控着世界的走向,现在要做的,只是依靠时间来将这一切缓和了。
    摆脱了知识的诅咒后,蒸汽技术开始向其他国度疯狂扩张,当然这也是为了停战,所付出的利益切割,整个世界的技术都在向前挺进。
    英尔维格方面也没有止步不前,前不久梅林退休了,尼古拉接替了他,成为了永动之泵的新一任技术总长,目前他们准备在数年内,令整个旧敦灵完全步入电气时代,并以此为枢纽,向外扩张。”
    奥斯卡继续着回忆,像他这种年纪的人,回忆都是个吃力的活。
    “和梅林一起退休的,还有亚瑟,他把位置让给了伯劳,按照正常的晋升流程,伯劳在这个年纪,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这个职位的,但因为战争净除机关损失了太多的精锐,加上净除机关的转型,伯劳就这么莫名奇妙地被升职了。
    现在净除机关的本部不再是旧敦灵了,而是航向黎明号,这一次他们直接对筑国者负责,在诸国之间巡航,继续搜寻潜在的、尚未死绝的妖魔,将残留的黑暗驱散干净,守望世界的稳定。
    伊芙也在其中,随着伯劳的升职,她也一起晋升了,加上人手的缺失,像伊芙这样履历的家伙,都算得上老兵了,也因此她成为了净除机关新一代的骑士长……希望她能认真工作吧。
    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继续着各自的工作与生活,好像只有红隼一个人退休了,他跑到了乡下,在一个孤儿院里工作,因为干的不错,仅仅半年就当上了院长。
    听红隼说,他还和海博德保持着书信的联系,并且最近似乎还恋爱了,对方是孤儿院的护工,只是过了大半年,还没追求到手……”
    写到这奥斯卡停了下来,沉默、愤而摔笔、怒骂,过了好一阵,他才缓了过来,低下身把笔捡了回来。
    “这个人真的有这么狗屎运吗?看看其他人,好像就这个狗东西过的最不错。”
    写完,奥斯卡又补了几句。
    “洛伦佐在离开前,也经常去那里光顾,记得塞琉说过,洛伦佐的房东便在那里养老,不知道为什么,她还说洛伦佐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去……去看一个老太太而已,她还能把洛伦佐吃了吗?”
    奥斯卡搞不明白。
    “赫尔克里也是个闲人,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担心波洛去世,非要给波洛留个后代什么的,又搞起了毛丝鼠繁殖,结果又繁育多了,开上了宠物店,现在这种大耗子算得上是旧敦灵最流行的宠物,每个人都想养那么一只。
    这也算是……儿孙满天下?”
    奥斯卡也有些蠢蠢欲动,思考要不要从赫尔克里那骗一只带回来养。
    “卲良溪和邵良业也离开了,她们在神诞日结束后,便返回了九夏,将黑暗终结这一喜讯带回,现在她们成为了……类似大使的身份,复杂东西方的对接,令分裂的世界重新团结在一起。
    啊……九夏,听起来就挺遥远的,如果我再年轻几岁,还真想去那未知的土地看一看。
    在战争结束之后,福音教会受到了重创,猎魔教团的残党们也变成了凡人,并且在新技术的扩张下,信仰不断地衰落着,现在他们全部龟缩在本土,彻底放弃了对世界权力的争斗。
    福音教会的历史结束了。
    不过他们现在也有了新的职能,在筑国者们的支配下,继续监视……”
    写到这奥斯卡停住了,他的表情有些困惑,似乎忘记了什么,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那东西的全貌,就连名字也难以记起。
    “他们在监视什么东西来着?”
    他疑惑着,好在奥斯卡向来心大,笑呵呵地,直接把这东西抛于脑后。
    “不过啊,信仰这东西还真奇怪,福音教会的历史结束了,但又有另一股力量出现,萌发在高卢纳洛的正教,居然传播了起来,更为奇异的是,他们的新教宗是个女人,还在传播什么恶魔拯救世界的论调,听着就蛮奇怪的。
    然后……然后还有什么来着?”
    奥斯卡看向窗外,检索着自己的记忆,但就像看向浑水般,只剩下一片不可知的混沌。
    无知能让人活的简单些,但有时候回顾过往,一想到那种种的空白,奥斯卡还是不禁感到些许的恐慌。
    人类的寿命是短暂的,随着他们的遗忘与死去,那黑暗与荣光的一切,便真的不再会有人记得。
    虽然它也应当被遗忘,可每每想到这,奥斯卡都觉得有些不忍,不忍这样的牺牲就如此消逝于岁月里。
    “或许……或许有些事,只有我能做到。”
    他在日记上写下这样的一笔,转而取出了编辑的那封信,沉默了好一阵。
    其实很多时候,倒不是他自己不想继续写,只是它的故事结束了,或者说洛伦佐·霍尔默斯的故事结束了,以他为原型所写的《猎魔斩妖传》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编了。
    没错,就是这本随便写的书,居然就莫名奇妙的畅销起来了,搞的奥斯卡都有些不知所措,洛伦佐还经常过来管他要稿费的分账。
    “那么……我想,我或许可以以另一种方式记录这一切。”
    奥斯卡小声嘟囔着,试探性地在纸上书写。
    “比如把其他人的故事写进来,甚至说,从最开始写,写这一切的开端,就像一个故事的前传。”
    可能是真的不忍这一切的消亡,也可能是奥斯卡真的闲到了,他写的飞快,笨拙锈死的脑子,也难得灵光了起来,诸多想法在脑海里闪现,很快便编织出了一个延续的故事。
    他在纸上写道。
    “英尔维格925年……”
    洋洋洒洒一大篇,奥斯卡看了几遍,然后赞叹自己宝刀未老,应该名留文史等乱七八糟的赞美词。
    可写了一阵后,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还没有为这个新篇章起名,毕竟《猎魔斩妖传》的故事结束了,这会是个新的故事。
    他想着,看向窗外,隐约地幻象出这样的一幕。
    很多年前,一个异乡人向这里走来,他诞生于那燃烧的夜晚,带着黑暗的过往,狼狈不堪、形容枯槁,宛如烧尽灰败的柴薪,手中固执地拿把染血的温彻斯特,敲开了旧敦灵的大门。
    奥斯卡觉得自己想到新书的书名叫什么了,他在纸上书写着……
    书房寂静,只剩下了阵阵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它传入窗外,跟随者微风渐起,远方回应着嘹亮的汽笛声,列车在铁轨上奔腾,去迎接那从北方归来的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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