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狱主事,递给段初一块鎏金牌子,也就小半个手掌大小。
    和东厂以及锦衣卫的腰牌,形状差不多。
    “段头牌,凡是刑部头牌刽子手,第一次代表刑部行刑,都会得到这样一块牌子,卸任之后也不必上交,可以留作纪念。”
    段初看看那块牌子。
    一面刻着一个“令”字,一面刻着“头牌”两个字。
    “头牌”两个字下面,还有八个小字:追魂夺命,永不超生。
    段初知道这块牌子。
    传说有了这块牌子,就是有了皇家权威。
    行刑的时候更有底气,可以驱散死囚化鬼的怨气和戾气。
    段初想到这里,把牌子掂了掂,感觉沉甸甸的。
    刑狱主事又说:“段头牌,一次凌迟十人,还要行刑三天,你一个人,肯定来不了,所以这十个死囚,你只需要挨个对她们,动前面三刀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给他们就行了,到时咱俩就在旁边,监督他们干活。”
    刑狱主事说的他们,就是他带来的那些刽子手。
    段初伸手在凌迟的刀具里,翻来翻去。
    凌迟的前三刀,第一刀是切下大腿上薄薄的一块肉,高高抛起,称为祭天肉。
    紧接着的两刀,要割下受刑者两只眼睛上的肉皮,放下来遮住眼睛,说法很多,遮眼帘、挂眉黑等等。
    段初笑笑,收起了牌子。
    不过他没有拿适合切肉割皮的小刀,而是抄起了自己的鬼头刀。
    “头牌,要用小刀……”有个刽子手还提醒。
    其他的刽子手,都鄙视的看看这个刽子手,意思很明显,人家能当上头牌,那就是有过人之处,比咱们肯定强,大刀小刀,在他手里一样使用。
    刑狱主事,私下里也打听到了,段初能当上头牌,主要是因为,曾经斩过不化骨,可以说是帝国目前,当之无愧的刽子手。
    所以他也没有多想。
    ……
    禁卫军,就在大家的外围,围成一圆圈。
    这时钱大公子来了。
    从区区一个秀才,摇身一变,成了皇宫护卫里面,仅次于昌宁候的二把手,钱大公子,现在也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不过他身怀绝艺,不像严松那样,需要拉拢人手,来增加自己的势力。
    钱大公子只要塑圣棋在手,根本不需要到处结盟。
    他越是不拉帮结派,皇帝对他,就越是放心。
    所以钱大公子现在在京城,也是很多官员巴结的对象,不过他对巴结没兴趣。
    看到段初,钱大公子还跟他打招呼。
    当然,现在是四卫营副指挥使,钱大公子稳重多了,所谓的招呼,也不过是两人四目相对,互相点了点头。
    虽然没说话,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相识,虽然以前没有深入地交过心,但是同是背井离乡来到京城,以前的交情,在异地他乡,就显得珍贵多了。
    ……
    刚才吓晕过去的受刑宫女,也被冷水浇醒了。
    刑部刽子手,已经在她们嘴里,分别塞上了核桃。
    这就证明,随时可以开始行刑,而且宣读罪状的环节,因为要为皇帝留脸面,所以也省了。
    段初和钱大公子对视之后,走到排头第一桩的宫女面前,掏出她嘴里的核桃。
    “这位姐姐,临终,可以心愿?”段初问。
    “别无他念,但求速死!”宫女回答。
    段初点点头,道:“好!”
    话音未落,刀已出手。
    刀光一闪,宫女人头落地。
    ……
    看到段初斩首宫女,刑狱主事差点没急死。
    皇帝说要凌迟,就是为了让她死前受苦,你倒好,偏要给她一个痛快!
    这可是拂逆天子的大罪过!
    你段头牌混不吝,不在乎这个罪过,但是本官不能不在乎!
    要知道本官的位子,那是十几年寒窗,再加上十几年的官场摸爬滚打换来的!
    眼看段初持刀,走向了第二个宫女,刑狱主事连忙大喊:“拦住他!”
    二十多个刽子手,也知道今天不能出岔子,所以各自手持钢刀,纷纷跑去拦截段初。
    一开始,这些刽子手还怕伤到头牌,出刀都留了情面。
    不过等前面几个,都被段初用刀柄,磕在手腕上,手腕一麻钢刀脱手之后,段初还抽空,砍掉了两个宫女的脑袋,剩下的刽子手才知道,对付这个头牌,不用全力是不行的。
    而且刑狱主事这时也慌了。
    总共凌迟十个,你现在竟然砍了三个,不能让你再砍了!
    “无论如何,都要拦下他!”刑狱主事又喊。
    无论如何,就是可以用任何手段的意思。
    于是除了那几个,捂着手腕的刽子手,余下的二十个,全部围过去,纷纷出绝招,对段初下了死手。
    段初对付他们,都没有用刀,只是用手指,把砍过来的刀,一一弹开。
    谁若是敢对他出第二刀,他就不是用手指头弹开刀,而是用拳头,一拳打在鼻梁上,把人给打晕。
    钢刀纷纷落地,人也纷纷倒下。
    没人能挡得住段初。
    于此同时,他的脚步没停,每走到一个木桩前,就斩首一个犯事宫女。
    而且那些宫女死前,对段初毫无怨恨。
    段初到了谁面前,谁都是面有感激之情,心甘情愿闭上了双眼。
    相对于凌迟来说,能这样速死,简直就是天大的优待!
    眼看段初已经斩首了七个犯事宫女,而自己手下的刽子手,已经全部丧失战斗力,刑狱主事只能向钱大公子求救。
    再不求救,人都被他砍完了,一个也凌迟不成,怎么像皇帝交代!
    “钱大人,事急燃眉,速来相助!”
    听了刑狱主事的求助,钱大公子摇了摇头。
    “今天本官带人,只是为了维持秩序,并不是为了行刑,行刑,是你们刑部的事务,而且你们自己人打斗起来,也是你们刑部内部的事,我们不便参与。”
    钱大公子婉拒了。
    他不是怕打不过段初,而是念着旧情,不想跟段初动手。
    有了他的话,禁卫军全部按兵不动。
    钱大公子不帮忙,刑狱主事看段初已经,斩首了七个犯事宫女,又提刀走到最后一个面前,当时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段初斩首完十个犯事宫女,把鬼头刀往地上一插,那个头牌也被他挂到了刀柄上。
    然后他就坐到了鬼头刀旁边。
    钱大公子也知道,段初这个祸闯的不小,他看看段初,感觉很惋惜。
    段初为了让十个宫女少受活罪,不惜触动皇帝的逆鳞。
    这种做法,钱大公子很钦佩。
    “换做是我,我没有勇气这么做!本以为成了皇宫亲卫,我就能高他一等,没想到,他还是那一座,我攀不上的高山!”
    钱大公子感叹完,安排禁卫军带着那些,本来要围观行刑的宫女太监,全部有序撤离。
    虽然砍头也很血腥,不过毕竟比凌迟要强多了。
    所以这些宫女太监,不但没有害怕,还都在心底夸段初。
    因为哪怕这些宫女犯了事,但是没犯事的宫女太监,也有兔死狐悲之意。
    毕竟大家都受到了皇帝的欺压,互有同情心。
    只不过这一份同情心,不能说出来罢了。
    ……
    十个犯事宫女,全部被段初赐予速死,现在段初坐在地上,毫无反抗之意。
    不过刑狱主事还没醒,其他几个小吏以及那些刽子手,也不敢动地上的段初。
    等到刑狱主事醒来,手指段初,大吼一声:“把他抓起来!”
    结果两队锦衣卫跑步而来,把人从刑部手里抢走了。
    领头的锦衣卫高官,正是沈青纯。
    “这件事,假如你们刑部处理,问题只会闹得满城风雨,所以天子交代,由我们锦衣卫抓人,带去诏狱关押候审。”
    沈青纯没有骗刑狱主事,派他来抓段初的,正是皇帝。
    ……
    皇帝安排凌迟宫女,本来就是想杀鸡儆猴,结果倒好,段初仗着武艺高强刀法精湛,竟然力敌刑狱二十多个高手,把这些犯事宫女,全部来了个一刀痛快。
    这不但是抗旨不遵,而且还是目无天子!
    所以皇帝听说这件事之后,当场就暴跳如雷,马上给锦衣卫下令,抓紧把段初抓起来,投入诏狱。
    诏狱是皇家内设机构,不像刑部,关人还需要文书以及审查案情和罪犯身份。
    所以把段初关在诏狱里,可以将负面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
    段初面对沈青纯的抓捕,没做任何反抗。
    刑部的人看段初被上了镣铐,就想收走段初的鬼头刀,以及那个刚刚颁发的头牌。
    沈青纯一把按住了,插在地上的鬼头刀刀柄。
    “头牌一旦授予,没有皇帝发话,谁也不得收回,另外,这把鬼头刀,是今日之凶器,本官必须留存取证!”
    沈青纯说完,让手下的百户,把鬼头刀和头牌,一起收了起来。
    沈青纯说的是官话套话,其实他就是不想段初的东西,落入他人之手。
    刑部的人也不敢跟他强硬,任由他这么做了。
    ……
    这次刑场风波,判罚很快来了。
    钱大公子没有阻拦段初,皇帝也没有怪罪他,刑部内部突然内讧的事,凭什么要禁卫军伸手。
    皇帝为了不将事情,扩大成传遍京城的丑闻,所以对刑部的人,只是做了小小的惩戒。
    刑狱主事身为现场的主官,廷杖二十。
    其他刑部人等,每人打十个板子。
    至于段初,皇帝是这么说的:“让他凌迟,他非斩首,这样跟朕对着干,明摆着就是要显示他的慈悲,并且衬托朕的残暴!”
    所以皇帝一怒之下,给段初下了一个顶格的刑罚:“择日凌迟!”
    “既然他菩萨心肠,给了那些反贼一个痛快,那就由他来代替她们,承受那千刀万剐之苦好了!”
    ……
    段初在诏狱里,没有受到任何痛苦。
    毕竟诏狱属于锦衣卫北镇抚司。
    而沈青纯,就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
    所以那些锦衣卫,别说对段初严刑拷打,甚至都没有为难段初,骂一句都没有,就连段初吃的牢饭,都是用最高规格。
    虽说没有受到来自锦衣卫的痛苦,但是失去自由,本身就是最大的痛苦。
    当皇帝的判罚下来,沈青纯转告段初之后,段初黯然低下了头。
    他不是怕死。
    而是怕自己这么一死,家里的女人孩子怎么办!
    “沈兄,我自知难逃一死,只是家中妇孺,还请沈兄妥善安置。”
    沈青纯听了段初的话,用力摇了摇头。
    “兄弟,这十个宫女犯的什么事,还是我告诉你的,当时我也只是为她们惋惜,却什么都做不到,而你,却做到了,所以咱俩之间,论谁是汉子,哥哥对你,现在心服口服,哥哥不会让你就这么死去!”
    沈青纯说到这,拍了拍段初的肩膀。
    “兄弟,我现在就去找陆大人,求他在天子面前,替你求情,只要他能出面,你就一定不会丧命!”
    沈青纯说完,还真的去找了陆冰。
    不过陆冰最近很烦。
    他的案头,已经堆积了很多,对严松不利的情报文书。
    结党营私,贪墨公帑,各种罪名都有。
    假如换做别人,陆冰早就把这些情报交给皇帝了。
    但是严松和段朝用,现在是皇帝最宠的两个人。
    受宠程度,俨然超过了自己和黄锦,所以在皇帝面前开口这个口,去告发严松,比以前凭空多了几分危险。
    假如皇帝认为自己别有用心,那么事情极有可能,会朝不妙的方向发展,然后脱离自己的掌控。
    陆冰正心烦的时候,哪里顾得上段初。
    所以面对沈青纯的请求,陆冰马上就拒绝了。
    “青纯,你上次放了那么多钦犯,天子已经心有芥蒂,这次为了让段初活命,咱们再去天子面前陈情,结果只会适得其反,天子不是说,择日凌迟嘛,这就证明,天子一时半会,还不想杀段初,咱们,暂时最好按兵不动,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冰拒绝沈青纯的时候,沈青纯扫了一眼那些文书。
    满纸都是严松的罪状。
    沈青纯对严松,早就看不惯了。
    这次段初拂逆皇帝,也要给那些宫女一个解脱,对沈青纯来说,无异于树立了一个榜样。
    沈青纯打算,不能任由严松这个祸害,继续长大!
    没有他,张阁老也不会黯然离京,新政也不会仓促下马!
    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就是因为严松一哭二闹,这才会中途夭折!
    沈青纯越想越气。
    不过现在他还腾不出手对付严松,因为他要先想办法救段初。
    ……
    段初,不是那么好救的,因为皇帝还在气头上。
    沈青纯打算,先去通知段初家人。
    免得段初迟迟不归,她们一帮女子会担心。
    沈青纯想到这里,也没有带什么手下,独自往段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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