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蒙托洛和罗素把挖好的坑重新填了起来,托尼就此长眠在牡蛎湾的小溪旁。这里依山傍水,溪流环绕,按中国人的眼光看倒是块风水宝地,埋在这儿不亏。
    蒙托洛用铲子在土层上拍了拍,再弄来些枯枝败叶盖在上面,又搬来两块石头压着,基本看不出这里曾被人挖过坑。蒙托洛累的气喘吁吁,他坐在石头上从兜里掏出烟想抽一根,却被亚瑟制止。
    “不要抽烟,烟蒂上会有你的口水。”
    亚瑟想到很多刑侦剧里,在犯案现场取得烟蒂,上面会沾有嫌疑人的口水,这样警察就能取得dna。虽然估计不会有人发现托尼被埋在这儿,但亚瑟想还是小心为妙。
    蒙托洛悻悻地收起烟,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回曼哈顿?”
    按照原计划,三人离开这里直接回曼哈顿休整,当无事发生。下面的人很快会发现托尼和凯西失踪,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蒙托洛和罗素两人会出来稳定局面,重新分配家族内的权力和利益。亚瑟并不准备出头,而是隐在幕后,安心做他的厨子。
    但在听到托尼临死前的呢喃时,亚瑟改变主意,他决定去一趟别墅,去看看那个地窖。这是托尼最后的遗言,据说人逼近死亡时,脑海中会快速回顾他的一生,从出生到成长,从快乐到悲伤。不知道托尼的脑海中浮现了他怎样的一生,最终会落到那个地窖中。
    亚瑟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
    “我们回托尼的别墅,我有东西要拿。”
    蒙托洛听到亚瑟的决定有些不解,他摊了摊手,道:“托尼和我们一起出去的,结果回来的是亚瑟你,这会引起怀疑的,我们没必要回去!”
    罗素道:“那两个保镖是我的人,不会有问题。只有老拉里,他是个麻烦。”
    老拉里是托尼的管家,曾经跟着亚瑟的爷爷老卢西亚诺,老卢西亚诺死后一直侍奉托尼,照料管理他生活上的事。他不参与家族的事业,是个干净的人。也正因为他干净,所以会比较麻烦。
    亚瑟看着罗素,用很笃定的语气道:“但你的工作就是解决麻烦。上车,我们去别墅。”
    说着,亚瑟拉开车门上了车,蒙托洛无奈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亚瑟在打什么主意。而罗素当然服从亚瑟的指令,把铁锹收好后,上车,把车开离树丛回到公路上,朝南往别墅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罗素尽量挑选偏僻一些的小路走,避开那些可能有摄像头的大道,七绕八绕又回到了粉色的卢西亚诺宅邸。罗素按了门铃,门开后把车开进了庭院中。
    夜已经深了,庭院里的景观灯依旧亮着。有两束灯照着泳池旁的四照花树,夜风微抚,几片花瓣轻轻落下,落入了泳池中,漂浮在幽蓝色的水波上。亚瑟下车,从泳池边走过,花瓣突然没有征兆地随着水波荡漾了出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游过。
    但仔细看去,水池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也不会有。
    罗素告知两名保镖他们被解雇了,后续的钱款会给他们结清。不用干活就能拿到钱,两名保镖没有任何意见,收拾东西,交还了钥匙驾车离开了。
    亚瑟看着这栋宅子,母亲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回过这里,和多年前相比这里没有什么变化。
    他进到客厅,里面的装饰和过去不同了,他记得小时候客厅铺着酒红色的天鹅绒地毯,他可以赤着脚乱跑。现在换成了深色的枫木地板,只有在会客室的沙发前,还留着一块驼色的毛绒毯。墙壁上装饰的鹿头和猎枪,换成了风景油画。靠近落地窗的餐桌不见了,变成了摇椅和书柜。
    “哼,附庸风雅,这老家伙还会看书?”亚瑟在心里嘲讽了托尼一番。而在书柜的旁边,有一道和墙壁颜色一致的暗门,这便是直接通往地窖的门。
    亚瑟走近暗门,在门上摸了摸,他记得有一个隐藏的锁孔……结果没有摸到锁孔,却打开了一道小的暗格,里面有一个密码盘。原来这扇门被改造成密码锁了。
    罗素道:“密码只有托尼和拉里知道。”
    说着,罗素上楼去拉里的房间,要把他给叫醒,让他下来开锁。而蒙托洛又去会客室的酒柜给自己倒了杯酒,他有些心烦意乱,不知道亚瑟究竟要干什么。
    老拉里已经七十多岁,他这个年纪的人平时天一黑,就准备上床睡觉了。
    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时,他以为天亮了,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打开门却看到了罗素。
    “哦…罗素,是你,你怎么……”拉里嘴里嘀咕着,却看到罗素掏出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哦,发生什么了,罗素。”
    拉里倒是很镇定,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慌乱。罗素不想多废话,直接道:“下楼,打开地窖的门。”
    “托尼…”
    “下楼!”
    “容我穿好衣服。”
    “去吧。”
    拉里回到床边将衣服穿好,他动作不疾不徐,一丝不苟,将每一个扣子都认真扣好。
    下了楼来,拉里看到了亚瑟,用亲切的口吻道:“是小亚瑟,是你吗,小亚瑟?托尼的侄子,卢瑟的儿子,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过去你还来过圣诞节。你可怜的母亲…可怜的孩子。”
    亚瑟见老拉里这么和自己套近乎,心里一阵厌恶,当初自己和母亲回这里过圣诞的时候,这老家伙没少给母子俩脸色看。现在他见到罗素和亚瑟过来,心里清楚托尼很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脸倒是变得很快。
    亚瑟不想和他多废话,指了指暗门,道:“把门打开吧,拉里。”
    拉里脸上显出犹疑之色,道:“这里的密码只有托尼知道,以前我知道,但后来他改了密码,我就不清楚了。”
    亚瑟会相信他的鬼话?老家伙快要见棺材的人了,却还不懂得掉眼泪。亚瑟朝罗素使了个眼色,罗素把枪口对准了地面,扣动扳机,“嘭”的一声,子弹打碎了拉里脚旁的枫木地板,碎木屑溅到了拉里的腿上,吓得拉里跳了起来。
    “下一枪会打碎你的膝盖。”亚瑟冷冷道,因为拉里不算道上的人,所以他对拉里已经够客气的了。
    拉里吓得两手直摆,他明白这两个人不好糊弄,只好哆哆嗦嗦的来到暗门前,按动密码盘的数字,输入正确的密码后,暗门打开了。一条黝黑的向下的甬道楼梯出现在亚瑟面前,仿佛望不到底一般。
    亚瑟记得这个地窖,很小的时候他偷偷进去过,下面除了酒外,还有枪支、现金,甚至是…尸体。
    亚瑟的脑海中泛起一些糟糕的回忆,那藏在橡木桶后面的,骇人的场面。
    “啪~”
    拉里打开了楼梯旁的电灯开关,黄色的白炽灯光驱散了黑暗,其实楼梯并不高,十几层台阶。下面是一条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被掏空,摆放了七八个橡木桶,里面贮存着陈年的葡萄酒。在长岛有很多优质的葡萄园,所以家家都会弄一个酒窖来存储一些葡萄酒,用以招待客人。
    走廊走到底,左拐有一道大铁门,是战争防护级别的,冷战时期设计建造,能够扛得住高能炸药的轰击。当然,在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后,这样的铁门变得没有什么意义了,上面已经锈迹斑斑。
    亚瑟单独下到地窖中,穿过橡木桶走廊,拐到铁门前时,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传来。亚瑟不禁握紧了拳头,另一只手撑在铁门上让自己缓一缓。
    过了一小会儿,亚瑟逐渐缓过气来,地窖里的空气应该没有问题,这里的通风很好。因为藏酒,所以有一股清新的橡木味和酒香味。但逐渐的,窒息感过去后,亚瑟的鼻子里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臭味…尸臭…那橡木桶后面,藏着的尸体…
    “哗啦”一声,亚瑟还是用力拉开了大铁门,就在铁门被拉开的瞬间,一股红色的血潮从门后奔涌而出!鲜血瞬间将亚瑟淹没!那腥咸的血腥味一下子充斥了他的口鼻,窒息了,他感觉到完全窒息了!
    记忆从幽暗的角落中奔涌而出,那个周末的午后,亚瑟背着父亲拿了钥匙偷偷跑进地窖中,他知道地窖里藏着枪,和其他新鲜玩意儿。他打开灯,那些橡木桶对一个孩子来说那样的巨大,他饶有兴致的在橡木桶间搜寻,直到看到了一头鹿的尸体。它瞪着大而空洞的眼睛,被弃置于橡木桶后,散发着一丝腐烂的臭味。那是卢瑟枪杀的猎物,没来得及处理先扔在了地窖里。
    小亚瑟被吓坏了,他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地窖,连着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梦里总是出现那只死鹿空洞的眼睛。之后鹿头作为装饰品处理后安到了墙上,以至于小亚瑟一段时间不愿意在客厅吃饭。
    “你还好吗,亚瑟?”地窖外罗素听到里面没有动静,喊道。
    回忆戛然而止,亚瑟清醒过来,血潮消失了,窒息感不见了,一切都是幻觉。
    他回道:“没事,我没事!”
    站在一旁被罗素用枪指着的老拉里,嘴里嘀咕着,“坏事了,坏事了…”
    铁门被打开,在铁门后面是一道短短的走廊,走廊另一头是一扇木门,那里就是地窖中的避难所。可以储存食物、水,有柴油发电机,卢瑟过去都把它当做小金库使用,将一些非法所得藏在里面。
    亚瑟走进门前,拧动门把,门锁上了。亚瑟掏出从托尼身上取下的钥匙,找到黄铜色的那根,“啪嗒”一声把门锁打开了。门缝里漏出微弱的灯光来。亚瑟犹豫了两秒秒,还是“吱呀”一声把门给推开,看到了房间里的情形。
    一个粉色的房间。
    一个小女孩。
    她在冲着亚瑟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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