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虽然露出笑容,但却明显十分勉强的太姒,伯邑考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他跪倒在太姒面前,眼眶微红:“母亲,不管如何,您都得先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伸手轻轻抚摸着伯邑考的头发,太姒轻声道:“考儿有心了,不过你父亲既然走了,接下来你就要担起西岐的大任来了,不能把太多精力都放在我这么一个老婆子身上。”
    “母亲......”
    看到太姒这个样子,伯邑考也是犹豫要不要把姬昌可能未死的消息告诉她。
    毕竟,如果姬昌真的没死还好,但如果给了太姒希望,最后却发现姬昌其实早已经死了,这对于太姒来说无疑是更大的打击。
    但是,若想要证明棺材里的姬昌是假的,还要让西岐上下信服,整个西岐,也就只有太姒能有这种声望。
    犹豫再三,最后因为姬昌的死实在是疑点重重,干系太大,所以伯邑考还是开口道:“母亲,其实孩儿这次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摆脱母亲。”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太姒缓缓道:“你父亲走了,我也老了,你是西岐未来的希望,趁现在如果我还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你尽管说就是。”
    咬咬牙,伯邑考沉声道:“母亲,孩儿怀疑父亲并没有死,棺木中的那个人可能并不是父亲,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在没有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前孩儿不敢断言,所以想来请母亲去鉴别一下,如果棺木里真的不是父亲,也只有母亲来证明才能让西岐上下信服了。”
    “够了!”
    然而,听到伯邑考这么说,一直和颜悦色的太姒神情却是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你乃西岐未来之主,岂可轻易听信他人胡言乱语?你父亲已经走了,难道你觉得我还能认错不成?今日这番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以后莫要提起,免得贻笑大方!”
    闻言,伯邑考也是有些急了。
    因为他相信叶逍肯定是不会骗他的。
    “可是母亲......”
    只是,没等他说完,太姒就断然道:“没有可是,你父亲已经走了。你下去吧,西岐现在需要你来主持大局,莫要在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上浪费精力。”
    伯邑考张了张嘴,但是看着太姒坚决的态度,最后也只能道:“孩儿知道了,不过母亲还需保重身体,该进食的还是要进食,不然孩儿也无法安心。”
    看到伯邑考不再提及姬昌的事情,太姒的语气也是略微缓和了下来:“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等会儿吃。”
    “孩儿告退。”
    ............
    “姬公子,如何?”
    屋外,叶逍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伯邑考,也是开口问道。
    无奈的对着叶逍摇了摇头,伯邑考道:“我与母亲说了,可是母亲却根本不信,让我莫要再提。”
    “哦?”叶逍挑了挑眉,奇怪的问道:“难道你没有和老夫人说你是如何得到这个判断的吗?”
    伯邑考摇了摇头:“母亲根本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就把我赶出来了。不过现在想来,母亲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反应难免有些过激了。”
    “过激?”叶逍眼中闪过一抹沉思,突然道:“姬公子,你说,老夫人会不会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听到叶逍这么说,伯邑考也是愣住了:“叶兄,你的意思是说......”
    没有正面回答伯邑考的问题,叶逍笑道:“姬公子,不知可否为我引见一下老夫人?我相信只要姬公子告诉了老夫人我的身份,老夫人应该会不吝见我一面。”
    沉吟片刻,伯邑考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再去见一见母亲。”
    说完,伯邑考又转身走了回去。
    房间里,太姒依旧坐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旁边小桌上的饭食却是被侍女拿去加热了,显然在见过伯邑考之后,就算为了不让伯邑考担心,她也愿意先吃点东西了。
    “母亲。”
    看到伯邑考去而复返,太姒不禁皱了皱眉:“你怎么又回来了?”
    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伯邑考淡淡道:“回禀母亲,孩儿有一个朋友,乃是上清圣人,灵宝天尊的弟子,孩儿之前能够安然返回西岐,就是多亏了他相助,现在他想见一见母亲,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上清圣人,灵宝天尊的弟子?
    听着伯邑考报出来的名号,太姒不禁有些出神。
    无他,这个来历太惊人了,因为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不会没听说过三清圣人的名号。
    现在,三清圣人之一的上清圣人的弟子居然就出现在了她儿子的身边,而且还要见她。
    想到伯邑考刚才来找她时提到的事情,太姒也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沉默片刻,最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让他进来吧。”
    “是,母亲。”
    看到太姒答应了下来,伯邑考才转身走了出去。
    “叶兄,母亲答应见你了。”
    屋外,得到了伯邑考肯定的答复之后,叶逍才跟着伯邑考进了屋子。
    看着坐在窗前的老妇人,虽然按照年龄来说可能太姒的年龄还不到叶逍的零头,但是叶逍表示我永远十八岁,因此,出于尊老爱幼,叶逍也是对着太姒行了一礼:“东海碧游宫门下逍遥子,见过老夫人。”
    太姒看到叶逍,也是略微吃了一惊,她也没想到叶逍会看上去如此年轻。
    微微回了一礼,太姒道:“仙长客气了,老妇行动不便,难以全礼,还望仙长莫怪。”
    “老夫人不必客气。”叶逍笑道:“我与姬公子以朋友相称,老夫人是姬公子之母,自然也算半个长辈。”
    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太姒道:“能与仙长做朋友,是考儿的福分。不过老妇还是第一次见到仙长这般年轻的仙人。”
    “哦?”没有急着直奔主题,听到太姒这么说,叶逍也是顺势道:“莫非老夫人以前还见过其他同道?”
    “很久以前了。”太姒轻叹道:“久到老妇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不提也罢。倒是不知仙长要见老妇,可有什么事情?”
    没有直接回答太姒的问题,叶逍道:“姬公子是个孝子。”
    “这个老妇知道。”太姒缓缓道:“考儿从小就宅心仁厚,也孝顺,这些老妇都看在眼里。”
    叶逍点了点头,继续道:“所以在西伯候死后,姬公子就找到了我,说西伯候身体向来不错,现在却突然死了,可能会有什么蹊跷,所以想让我帮忙查一查。”
    听到叶逍这么说,太姒顿了一下,然后淡淡道:“老妇知道考儿孝顺,但是人老了,别看平时好好的,其实随时都可能走,他父亲是这样,老妇也是这样,这件事是考儿多心了。”
    “多心了吗?”叶逍笑了笑,摇了摇头:“原来老夫人是这么觉得的,不过我和姬公子是朋友,所以在姬公子跟我说了这件事之后,我就让人在地府那边查了查,想要找西伯候问一问他究竟是怎么死的,结果却发现西伯候并没有魂归地府,然后我又去看了看西伯候的肉身,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那不是西伯候。现在老夫人还觉得姬公子多心了吗?”
    太姒沉默了。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膝盖,良久才轻叹一声,无奈道:“仙长还真是手眼通天啊,看来,他千算万算,却唯独没有算到考儿身边居然有仙长这般神通广大之人。”
    太姒的反应可以说是既让人意外,又不让人意外。
    叶逍笑了笑:“看来老夫人对这些事情心里其实都是一清二楚。”
    没有否认这一点,太姒喃喃道:“老妇是大商先王帝乙的妹妹,当初为了缓和大商和西周的关系,先王将老妇嫁给姬昌,以笼络人心。可是谁都明白,像他这般枭雄,又岂会因为区区联姻而影响自己?”
    “只是,嫁夫从夫,老妇既然嫁过来了,也就跟大商那边断了联系。可就算如此,他也未曾彻底相信过老妇,像这种替死脱身的大事,就更不会和老妇说了。”
    “然而,他以为老妇不知道,但是老夫老妻几十年了,老妇又怎么会连身边换了个人都不知道?”
    “不过,他既然想瞒着,那老妇也就装作不知道了。”
    “然后那个人就死了。”
    “世人皆知他精通数算,老妇想着,这一次他肯定是算到了会有危险,才会这么做的,所以老妇便继续帮他瞒着,若是他觉得危险还在,自然就不会出来,等他想出来了,自然就会出来,谁能料到,考儿身边居然有仙长这般神通广大之人,可下通幽冥,看破了他的布局。”
    听到太姒这么说,叶逍倒不太意外,但是伯邑考却是震惊无比。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居然是大商的王女,在这之前,整个西岐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件事。
    不仅如此,他也是才知道,原来看似恩爱的父亲和母亲之间其实一直都有隔阂,父亲从来没有相信过母亲。
    可是母亲却一直都遵从着嫁夫从夫,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父亲,以至于在这一次,这么重大的事情上,母亲都在默默的帮父亲隐瞒着真相。
    好不容易才消化掉了这些,伯邑考看向太姒的眼神也是变得十分复杂起来。
    “这些年辛苦母亲了。”
    太姒笑了笑,看着身前的伯邑考,缓缓道:“真是孩子话,我有什么好辛苦的?本分罢了。倒是你,现在知道他没死,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迎着太姒的目光,伯邑考诚恳道:“我想找到父亲,找到要害父亲的凶手,有人要害他,叶兄可以保护他。只要有叶兄在,一般宵小根本不敢造次。母亲知道父亲可能会躲在哪里吗?”
    微微摇了摇头,太姒叹道:“好孩子,这我怎么知道?这种秘密,他从来都不会告诉我。不过,他不在,你便是西伯候,而且你还有这位仙长相助,正是大展拳脚的好时候,又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找他呢?”
    然而伯邑考只是道:“父亲一日未死,孩儿终为世子,不敢越权,还需让父亲回来主持大局。”
    看着伯邑考毫无作伪的神色,太姒也是感慨道:“真是好孩子,如果每个人都能跟你这样就好了。我帮不到你什么,不过,如果说西岐还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的话,那一定会包括一个人。”
    “谁?”
    “上大夫,散宜生。”
    ............
    跟着伯邑考辞别了太姒,出了房间,叶逍也是感慨道:“老夫人真是一个可敬的人,虽然她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她却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和妻子。只能说,老夫人不愧是出身王室,她的一言一行,都不负王女之名。”
    伯邑考并没有接过这个话题。
    很显然,他一直认为很恩爱的父母之间居然是这种关系,还是给了他不小的冲击。
    他只是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上大夫散宜生,询问出父亲的下落,让他出来主持大局才是,只有找到父亲,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听到伯邑考这么说,叶逍也是不置可否。
    其实,对于凶手的人选,他心里也是有所猜测。
    虽然这个猜测有些丧心病狂,但是他却有起码五成把握。
    而如果凶手真的是他猜测的那个人,那么那人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伯邑考接任姬昌的位子,肯定还会有所行动的。
    毕竟,如果不出意外,姬昌死了,身为世子的伯邑考才是继承西伯候之位的人选。
    只有伯邑考也出了意外,这个顺位才会落到其他人身上。
    想到这里,叶逍也是看了伯邑考一眼。
    上次见面之后,他后面也是知道了伯邑考因为看到他钓鱼所领悟的钓鱼执法。
    不过,估计连伯邑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钓鱼执法究竟钓出了一只何等可怕的怪物吧?
    正所谓魔由心生,这人世间最可怕的,其实一直都是人心呐。
    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不过叶逍却并没有说出来。
    现在,只要先找到姬昌,很多事情就能真相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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