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派往王鉷家里执行任务的,几乎是那天参与平叛的原班人马,白泽越骑营和三十多名金吾游徼悉数到场。
    韦见素悄悄告诉李苍玉说,这是杨国忠特意安排的。他这用意很是明显,出了力的都有好处。别的人再想要分一杯羹,那就得看他的脸色了。
    李苍玉心想,这倒是非常符合杨国忠的性格。这个家伙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之内,从一个连吃饭都成问题的破落户混到今天的地步,除了运气因素和裙带关系,他也是有他的本事的。
    杨国忠善长敛财,这一点和王鉷一样,都是通过各种不正当的方法搜刮民财,供皇帝挥霍,从而赢得皇帝的信任与重用,同时也丰满自己的腰包。
    但两人的不同之处在于,王鉷出身名门向来自视非凡,为人处事实在太过狂妄,也太过抠门。除了皇帝和李林甫,王鉷似乎谁也没放在眼里。他敛来的钱财也好掌握的权力和资源也罢,基本都是自己一人独享。
    杨国忠却是一个出身名门的破落户,从小就混迹于市井之中,吃喝嫖赌坑蒙拐骗那都是拿手好戏。这样的人有一些显著特征,擅长钻营投机取巧,还有那么一点“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论称分金银”的江湖气息。同时,揣摩人心也是他们必修的功课。有了这门功课做基础,杨国忠再想要向上奉迎帝心、向下收买人心,那也就都不难了。
    简而言之,杨国忠是一个“很接地气”的聪明混蛋。在这一点上,霸道又抠门的王鉷跟他比还真是差得太远了,输得不算冤。
    一路走向王鉷家里的时候,李苍玉就在寻思这些事情。最终他总结出一点: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都不是泛泛之辈,绝对不可小看!
    更不能轻敌!
    王鉷家到了。
    巨大的宅院,富丽堂皇不输皇宫,令人叹为观止。王鉷的家人都已经被集中圈押起来,他本人也提前被飞龙禁军秘密押进了府里。
    三品以上官员皆由天子赐死,执刑之地一律选在——厨房!
    李苍玉遇到了自己的知识盲点——为什么是厨房呢?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在三百金吾郎严格控制了府内府外的每一个角落之后,李苍玉和郝廷玉、杨国忠、韦见素一共四人,拿着皇帝的圣旨和一壶早已调好的御赐毒酒,来到了厨房。
    见到这个厨房李苍玉有些羞愤——混蛋,厨房都要比我的小别院大了两倍,装修更是气派了十倍不止!
    四人,站在了王鉷面前。
    只剩一臂的王鉷,脸色灰白奄奄一息,但仍是穿着一身崭新的紫色官袍,连头发胡子也梳得非常整齐。
    皇帝李隆基按照惯例,给了王鉷这个权臣最后的一丝尊严,让他能够死得体面。
    杨国忠冷冷看了王鉷一眼,开始机械的宣读圣旨。
    王鉷一言不发的呆坐着,眼中却仍是闪着厉芒,仿佛自己还是不可一世大唐权臣,正在面对属下汇报工作。
    圣旨宣读完毕,杨国忠将它放到托盘上,“王大夫,要看一眼吗?”
    “别废话了,御酒拿来!”
    “王大夫,仍是这么爽快,大气。”杨国忠呵呵直笑,拿着酒盘子就要上前。
    李苍玉上前一步,“杨大夫,让我来吧!”
    “好。”杨国忠倒是答应得爽快,立刻就把酒盘递给了李苍玉。
    “大夫?”王鉷冷笑一声,“你也配?”
    “配与不配,圣人说了才算。”杨国忠笑嘻嘻的,“好走不送了,王大夫。”
    李苍玉说道:“杨大夫,韦中丞,不如请二位暂时回避一下,以免血光和死气冲撞了二位的福运。”
    “李司阶想得周到。”杨国忠呵呵直笑,“韦中丞,我们二人外面等着去吧!”
    “也好,也好。”韦见素求之不得。
    两人出去了。李苍玉上前,掩上了门。
    郝廷玉狐疑的看着他,“你又搞什么鬼?”
    “要不你也回避?”
    “屁话!”郝廷玉冷笑一声,“老子亲手宰的人都多了去,还怕什么血光死气不成?”
    李苍玉冲他笑了一笑,拿着酒盘走到了王鉷面前,却没有急着将它放下。
    “王鉷,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李苍玉问道。
    “小子,就算你砍了老夫一臂,你不配与老夫说话。”王鉷冷笑不已,“御酒放下,然后滚蛋!”
    “你就是狂死的。”李苍玉仍是没有放下酒,说道:“有人托我一句话,送你上路。你要听吗?”
    “有圣旨送老夫,便就足够了。”王鉷冷冷道,“余下等辈,都没资格!”
    “是吗?”李苍玉沉喝一声,“如果那个人,是你的亲戚呢?”
    王鉷微微一怔,“你什么意思?”
    李苍玉蹲下身,小声说道:“有人托我告诉你,杨氏及受牵累的十余官宦之家,上千冤魂,已在黄泉路上恭候多时!”
    “你!……”王鉷脸色骤变,“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苍玉冷冷一笑,“你不配知道。”
    “……”王鉷狠狠咬牙,死瞪着李苍玉。
    “要我撬开你的嘴,喂你吗?”李苍玉放下了酒盘。
    王鉷闷哼一声,用他剩下的一只左手,拿起了酒壶。
    “一千多冤魂等着你,好自为之。”李苍玉说道,“对了,你好像还害过更多的人,其中不乏为国捐躯的大唐烈士。他们一个个的,刀法都比我好。”
    王鉷的左手开始发起抖来,杯子里的酒一阵荡漾。
    “御酒,千万别浪费了。”李苍玉淡淡道,“喝吧!……一醉解千愁!”
    “我……”王鉷的嘴唇发起抖来,“我不能喝!”
    “郝将军,请你来帮我一把。”李苍玉唤道。
    郝廷玉大步上前,一把就抢过了酒壶,还将王鉷抑面拽翻在地。
    “等一下!等一下!”气势如虹高高在上的王鉷,终于发出了哀求,“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
    李苍玉淡淡一笑,“因为我就想看到你这副贪生怕死,又不得不死的鬼样子。作为一名司刑人员,这样我才有成功的快感。”
    “不……我不能!我不能就这样死了!”王鉷大叫起来。
    屋外的杨国忠哈哈大笑起来,“王大夫,你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王鉷顿时就无语了。
    李苍玉啧啧摇头,“好可惜啊,王大夫。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小子!你……你一定是阴司派来的恶鬼!”王鉷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恶鬼!你就是恶鬼!”
    李苍玉莫名又诡异的想到了昨天晚上,婵娟跟自己撒娇扮鬼脸的模样。他决定狠狠的恶心王鉷一把。
    于是……
    他闭上眼睛吐出舌头,发出了“略略略”的怪音,尖着嗓子说道:“你猜对了,我就是阎王派来勾魂的白无常!”
    郝廷玉当场笑抽了,“正杀人呢,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王鉷则是一脸痴样的呆住了,只剩脸皮还在抽筋抖动。
    李苍玉突然一脚踏在了王鉷的胸膛上,捏住他的下腭让他张开嘴,然后从郝廷玉手中拿过酒壶,对着王鉷嘴里一股脑儿的灌了进去。
    沉声道——“刚刚这是,来自我心爱的女人,对你的问候!”
    王鉷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一阵怪音,眼睛都快要瞪裂了。
    两人死死摁着他,直到那整壶的毒酒几乎全部落入了他的腹中,亲眼看着他的脸渐渐变作酱紫之色,鼻子眼睛耳朵里也都流出了黑血,然后一动不动。
    两人都吁了一口气,取水洗手料理善后。
    “你刚才说,你心爱的女人?”郝廷玉小声问道,“莫非是红绸?”
    “你看像吗?”李苍玉淡淡一笑。
    “不太像……”郝廷玉皱了皱眉头,声音变得更小,“如果是杨家的后人,那你可得小心一点了。”
    “明白。”李苍玉点了点头,示以微笑。
    郝廷玉也不再多说,“走吧,交差,抢钱去!”
    有组织的抢劫,开始了。
    王鉷家里的钱财之多,简直令人发指。光是用来盛装丝绢、玉器和金银这些昂贵之物的库房就有四个,每个库房都有李苍玉的卧室那么大。后院花圃凉亭间的林荫小径,曲曲折折蜿蜒不下十里,居然是用铜钱镌在地上做的防滑。
    更夸张的是,府中上千根珍贵的观赏林木的根部,都是用丝绢包裹来做的冬季防冻,到现在夏季即将到来也没人来拆去,直接都烂了。还有一口枯涸的老井居然全被铜钱填满了,想来是因为王家人都不大喜欢廉价的铜钱,太多了又没地方,扔就把这里当作了“垃圾桶”。
    这些景象,就连以敛财而著称的杨国忠都惊呆了,“这得搬到什么时候啊?”
    韦见素则是直抹冷汗,“据老夫所知,王鉷在京城的宅院共有六处。这还只是其中一处!另外还有王准、王銲和邢縡的宅院,想来也都不会简单。”
    “必须增加人手!”杨国忠果断一挥手,“我去请示高翁,让他派出飞龙禁军前来帮忙!”
    “好办法,好办法!”韦见素呵呵直笑。
    李苍玉不用关心这些事情了,反正这一趟下来,自己的钱肯定会多到花不完就是了。他帮着搬运了一阵玉器古玩之后,就溜到了没什么人关注的书房来。
    正如婵娟所言,这里摆满了书籍。仔细搜刮了一阵,李苍玉挑捡了其中最稀罕的古籍经典传世孤本,和罕有现世的王羲之墨迹这一类古玩字画,装了两大箱子。
    不经意的,他还在书柜后面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摆了一本厚厚的手札。
    拿出来翻开一看,李苍玉顿时眼前一亮,心中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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