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一说一吧,你来这是看上谁了?”
    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早就已经熟到互相清楚对方几天洗一次内裤的两个男人坐在后台的角落里,从这边突出的衍台勉强能看到场馆中的情况。
    海子明在给征服者剩下的几名队员布置了任务之后就悄悄甩手出来,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这个对他而言不算陌生的角落——而且如他所想,郎光南也一早拎了两张凳子坐在了这里——
    是两张凳子,郎光南大概早也预料到海子明会来。
    “这不是还正在看吗。”
    面对男人的话,郎光南扬起眉:“怎么,我说我想要挖谁你就能点头答应吗?”
    “实诚点说,我也是带队的,这件事上我能和俱乐部说一说。”海子明点头,“但是别抱太大希望——”
    “如果你是想拿自己的名字拉赞助整个队伍出来,那全国二线队青训队,甚至一些一线队的主力选手你都能看着薅,他们的财力在那里摆着,但是如果你是自己想做点东西。”
    在主教练这一位置上已经打了几年滚的男人语调认真:“你那点资本在这滩水里翻不出什么风浪。”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郎光南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窗外,在场馆建筑中位处第二层看台下方的这个角落虽然视野不算好,但是还是能鸟瞰到场中相当一部分情况的,“所以这事到现在我也只是对你说了说。”
    “那意思是,如果实在太难,就不干了?”
    “是。”
    完全没有外人的这个角落里,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算是推心置腹。
    “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人,我如果觉得真的有可能做成,你看到我的动作应该会比听到计划早。”
    换言之,他没有首先行动而只是和其他人商量讨论的那些事,多半是没有结果,甚至连开始都不会开始的。
    “那你到底怎么想?”海子明从男人凳子旁边地面上放着的塑料袋里拎出一罐易拉罐饮料,随手打开,“你想搞这个队,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想做什么。”
    “能和我谈谈吗?”
    被这样问到的郎光南顿了一顿,似乎是在想从哪里开启话题,沉默了大概有三秒,而率先发出声音的反而是海子明:
    “wdn〇d怎么*脏话*的是百事。”
    需要控制糖分摄入的主教练吨了一口饮料之后立刻发现不对,趁着走道那边散射到这里的灯光,他才大概看清了手上的这罐东西到底是什么:“你怎么开始喝洁厕灵了……”
    “这一袋子只有两罐百事,其他的不是可口可乐就是啤酒……你刚好拿到了洁厕灵罢了。”
    找到由头讲话的郎光南笑了笑:“你喜欢在离你近的那一排从右往左拿东西,但是不会拿第一个,不管什么都是。”
    男人侧过身子从两排易拉罐饮料里靠外,也就是靠近海子明的那一侧拎起一罐,从对方的方向看这是离他较近的那一排右起第一罐:这是一听绿色包装的琴岛啤酒。
    “你坑我来的是吧。”虽然嘴上不能落下风,但是“自己被了解透了”这种感觉其实并没有对海子明产生什么样的负面情绪,反而,了解自己的是郎光南这件事让他忍不住勾起嘴角,“那还有一罐百事呢?”
    “这一排左数第一罐——老猫是左撇子,他喜欢从左往右拿,而且不会跳第一个。”
    “哈——”
    “……诶。”
    两个男人看着彼此,原本应该会心一笑的场面却被两声短短的叹息画上了句号:“我们还在龙门的时候,那一次就是在这里,梅奔。”
    “对,2014年的esl——五年了,esl也回来了。”
    难免一同被拉进回忆中的海子明慢慢嘬着自己原本应该深恶痛绝的百事可乐,一边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有一说一当时我们就在想你这个逼什么时候退役,结果谁都没想到你硬是跌跌撞撞又打了四年。”
    这个观景位置属实不佳,但胜在隐秘的角落就是五年前的他们在比赛间歇期周游场馆的时候无意间找到的,当时队伍的主教练严令禁止他们在比赛期间喝酒,这里在被发现之后也就成了当时的几个毛头小子们的酗酒窝点。
    打赢比赛趁着兴头找主教练请半个钟头的假,窝在这里吹几瓶,然后嫖老猫的香水喷一喷就又是几条精神小伙。
    ——不过这里的毛头小子并不包括郎光南,当时的他已经足额25岁,即便在四五年之前,也算是高龄选手。
    “别告诉我你想重建龙门啊。”海子明摇了摇头,不知不觉之间,手里的这罐蓝色瓶身的碳酸饮料已经被他喝得见了底,“当咱们讲道理算是国内前几的强队,起码人员配置上各个位置都是顶尖的;虽然一开始咱们没打出来什么东西,但是从这个esl之后就起飞了不是。”
    “你要是就想玩票组个网吧海选队,那可别用龙门这个名字,咱都丢不起这个人。”
    虽然这个队名在五年前就已经被放弃不用,但是对于当时的少年们,这两个字代表的也是八成以上的青春和梦想:“那现在你该讲一下了吧,你搞这个队是想干什么?”
    “你先提的龙门啊。”郎光南把自己从这摊中老年式回忆青春中摘了出去,“那我现在也拿龙门举个例子吧。”
    “你觉得是当时咱们是龙门的时候打比赛舒服,还是后来被收购之后,改名叫nw打比赛舒服?”
    “舒服不舒服这有点玄乎吧。”海子明挠挠头,“要我说的话,在nw咱们都能有稳定工资,职业角度上讲,在nw确实比龙门的时候强一点。”
    “那么我们又是怎么散的?”
    男人没有避讳这个可能有些敏感的话题,直白地问了出去:“我记得,在nw一直待到现在的,只有老猫。”
    “未来和木头15年就去了crg,然后慢慢退了,大老板ti4之后就开始切假腿要打不好好打要退不赶紧退的……”
    “我本来也就是幕后人物,走了也就走了,你倒是待到了17年,也没撑住。”
    这支nw,第一代的nw,在磕磕绊绊地登上巅峰之后,甚至没有来得及命名自己的王朝,就迅速地各奔东西、
    ——而他们在ti4登上巅峰之前,已经满打满算打了四年的比赛。
    “想想吧,你不可能不清楚的。”郎光南习惯性地想要摸口袋,但是手提到一半却又放下,“你要说是ti4之后我们打得不好才散,那么我们之前还是龙门的时候,前两年打得也是乌七八糟,怎么能打到14年呢?”
    “被人买了啊。”
    海子明确实不可能不清楚这种事。
    2013年的龙门和2014年的nw,除了人员配置完全相同之外,没有任何共同点:前者是六个想要一起打游戏的兄弟认识之后搭伙一起做起来的队伍,而后者是被财团正规雇佣的五个顶尖玩家和一个领队组成的职业战队。
    前者只需要打得开心,赢了当然好,输了总结一下下场打回来;而后者必须要赢——不赢就要影响到知名度,就要影响到整个dota电竞项目组的kpi,就要影响到公司投入产出比。
    人称“大老板”的5号位队长在ti4这个兄弟们都抱着期望的比赛结束之后第一个宣布退役,和这个nw,以及nw背后的财团划清了界限,接下来是原本就有退意的老猫,他虽然没有离开nw,但还是转职成为了管理人员。
    一年之后宣布第一代nw,也是旧“龙门”解体的是木头伍兹和未来这一组核心双子星的出走——既然都是打工,那么为什么不给出价更高的人打工呢?
    原本就随波逐流的海子明也彻底退居二线,不再插手一线队伍的那些事。
    这么一说,在nw以选手身份撑到最后的反而是郎光南——而他也在2017年初转投crg。
    很难说这个男人对nw彻底失望之后来到crg没有想要追随旧友脚印的意思,但这一切随着去年后半年郎光南宣布进入不活跃状态而画上了句号。
    也该画上句号了,“龙门”这个词现在也只适合留在这些奔向中年的老小子们的回忆中了。
    “我也不是想复活,或者重建龙门,我就是,单纯很怀念那个时候打游戏的感觉。”郎光南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那一听罐装啤酒打开,随后闷一口了下去,“不过我也知道这种兄弟的感觉可遇不可求,所以说。”
    “你就当我说梦话吧。”
    男人长出一口气:“不过到时候如果我真的找你挖人,你们队里也不会有非卖品吧。”
    “理论上没有。”
    海子明掐着指头想了想:“但是你要是想挖那个小姑娘,那我建议你再等两年。”
    “?”
    郎光南手中的,被喝空了的易拉罐准确地砸在了可以用憨态可掬这四个字来形容的征服者青训教练头上,顺便弹出了一个还算漂亮的弧线:“你不做媒人就不会说话了是吧。”
    确实在圈内笼出了好几对新人的海子明也没有在意对方有点过界的行为,只是挠了挠自己脑门上被易拉罐砸到的位置:“不是,兄弟,我是真的担心你啊,你看你这都单了八九年了,也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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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且不论在“诚实可靠”“憨态可掬”这一系列标签下,海子明隐藏的属性到底是什么,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比赛现场上,nw再次占据了场上的绝对优势。
    trb点出的猛犸炼金体系被nw点出的强对线阵容从一开始就压制在了线上,四号位的马格纳斯不可能拥有太高的等级来为近战核心提供buff,而三号位的马格纳斯在对线期也只能保证自己不会被轻易击杀。
    搭配上必须提前去游走,为炼金术师拉扯出发育空间的四号位,劣势路就成了这一场trb最大的问题。
    “红牛队这个三号位猛犸对线实在是太——弱——啦——”
    当然猛犸也并不是完全打不了三号位,只是这一局nw点出的,拍拍熊配合远古冰魂的优势路组合实在过于冷血。
    “拍拍冰魂这套组合就是耗你的血,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的中路炼金也不会好过。”
    nw的中单英雄血魔拥有着相当有特色的被动技能,他可以感知地图上所有受伤的敌军英雄,在敌方有英雄的血量低于一定程度的时候,他无论在哪里都会得到移动速度和攻击速度的加成。
    这个加成会随着敌方英雄受伤的严重程度和受伤英雄的数量增加而无上限叠加。
    自己的劣势路不断地被打出能让血魔保持被动的残血,而优势路组合面对对方强行混线的三号位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在双方的四号位都在游走的时候,两支队伍承受的压力是完全不同的。
    “我得鸽线了,中路我继续站下去非常难受。”
    主动向己方劣势路靠拢的trb中单选手不得不承认这个对线确实很难打:血魔拥有的技能组让他在对线期足以成为所有英雄的麻烦,他的一技能血怒可以提升一个单位输出和受到的伤害,并且让这个单位在击杀其他单位时获得治疗,拥有这个buff的血魔再搭配上被动,单凭正反补就能让炼金术师接近挂机。
    “你可以刷,你刷地要快点。”
    这样放弃线上的行为并没有引起队友的不满,他的队友们反而在催促他寻找发育。
    从上帝视角来看,比赛时间10分钟的时候,炼金阵容的trb和nw的经济完全齐平,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炼金离自己的辉耀还差相当一段路要走,他现在连3800都还差将近一千块。”
    “而且nw要找到他啦,要找到他啦!”
    提前开始游走的nw四号位撼地神牛凭借着出色的控制技能组一马当先直接入侵了trb的野区,而技能全齐的血魔紧随其后——并不需要其他人,这两人就足以击杀trb最后的希望炼金术师。
    “能走吗能走吗?”
    炼金术师对此却毫无察觉,他现在唯一的任务占用了他太多的计算空间,他需要把自己打肥,但是对手看起来并不希望他这样做。
    “nw之前做的一个非常深的进攻视野其实已经看到这个炼金了,小牛在试,在试角度——”
    “这一道沟壑不光能杀掉炼金,还能终结掉tr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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