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苍生,之所以觉得悲苦,是因无力活出其中的美好。
    就像牛洼村,半月之前人们尚且觉得世间如此凄凉,饥饿穷苦逼迫着无尽的绝望;而如今村子却是人人满怀喜悦,大家不再担惊受怕,家家户户存放着满仓的米粮,还有银子,还有酒肉……生活如梦境般美好。
    晴朗的早晨,赵山岗家如过年一般喜悦。
    其实赵山岗和阮青兰还好,而且老爷子身体越发糟糕,屋里还躺着至今昏迷未醒的上官无罪,主要是俩孩子开心的不得了,因今日有炖羊肉吃啦,而她们上次吃到炖羊肉还是在三年前。所以俩丫头自打起来,便屋里屋外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闹个不停,还时不时就跑去看看肉炖好了没,然后再流着口水在灶台旁边闻一会儿。
    “来吧。”
    阮青兰端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炖羊肉,油花闪闪,肉香四溢,俩丫头咕嘟咕嘟咽着口水,当软嫩浓香的肉汁在口中四散开来,俩丫头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呆了呆,随后便激动的手舞足蹈,太好吃啦!!!
    阮青兰就笑看着俩孩子香喷喷的吃,看得目光迷离,看得意识空荡,若时光在这一刻定格,她将永远沉醉于这份幸福与满足之中。
    赵山岗也在呵呵乐着,虽然阮青兰从未对他说起过以前的事,但能够想象这娘仨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或许他无法理解阮青兰此刻的心情,但俩孩子同样带给着他从未体会过的快乐与温暖。
    看着院中开心玩闹的俩孩子,阮青兰呢喃道,“我不知该说什么。”
    赵山岗笑了笑,“有什么说的,忘了我说过,今后我活着便不会让你们娘仨饿肚子,不光不会饿肚子,我会让你们过上这人世间最好的生活。”
    阮青兰转头看向他,最终笑着点了点头。
    ……
    早晨过后,村子更加热闹起来,随处可见叽叽喳喳、高高兴兴的孩子和大人们,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气氛,当真比过年还要热闹。
    而作为此番反抗的真正首领,赵山岗如今在村中极受大家拥戴,走到哪里都是人们热情与敬意的招呼,于是大妮二妮也沾了她们阿爹的光,没人再敢欺负她们不说,这俩丫头都快成村里的孩子王了。
    “啊!山岗叔!”
    一个十来岁、黑黑瘦瘦的男孩子一路跑过来差点没撞着他,“山岗叔,大妮二妮在家呢么?我正要去找她俩玩!”
    这黑小子便是之前特别能欺负大妮二妮的陈福子,是陈朽木的儿子,“吃了饭便和二强小花他们几个走了,你俩去祠堂前边看看,估计在那儿。”
    “哦!”
    “嗨……”
    赵山岗还想问下陈朽木在家没,可这臭小子眨眼就没影了。
    “山岗哥……”没走多远,聂竹从后面高高兴兴跑过来,“去东河家?”
    “嗯。”赵山岗看了看这丫头,“身上疙瘩都好了?”
    “好啦,一点也没了,看看……”聂竹说着,还伸胳膊抬腿地给他一顿看。
    赵山岗不禁一笑,不光因为聂石,他本身也挺喜欢竹子这丫头,而一般来说,即便对酒过敏身体也不会有特别大的反应,可这丫头当时的模样实在有些吓人,“以后不可再喝酒了啊。”
    “若不是为了擒贼人,我才不喝呢。”聂竹也不怎么在意这事,瞅了瞅他,“全村都欢天喜地的,怎么不见山岗哥哥高兴呀?”
    “高兴呢啊,没看出来么?”
    聂竹咯咯乐着,“真没看出来,倒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赵山岗摇头,这丫头太夸张了,不过他也确实不是喜形于色的人,而且此番胜利对他来说真的还好,与其说高兴,不如说是轻松了。
    “不怪我哥说,山岗哥你当真变了好多。”
    “是么?”
    “嗯,像换了个人!”
    赵山岗笑笑,转问道,“如今贼人消灭了,你和东河何时将婚事办了啊?”
    一说起这个,聂竹就有些害羞了,“早着呢。”
    那日柳东河与洪仁豹所言并非虚假,柳东河与聂竹确是早有情愫,也确因孝期未过才一直未成婚,只是一般孝期三年便足够了,可他们这里的习俗竟然要五年,赵山岗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都三年多了,何必那么执着。且东河与你年纪都不小了,你嫂嫂如你这般大时,大妮都已三岁了,依我说,你们选个好日子悄悄办了便得了。”
    听赵山岗如此一说,聂竹有些低落地叹了口气,实际上村子里也有好些孝期未满便成婚的,办的朴素些便是了,而她……其实也有这样的心思。
    赵山岗看这丫头的样子便知怎么回事了,“东河不同意?还是你哥?”
    聂竹撅着嘴,“我哥呗。”
    赵山岗无语,回头他得跟这个棒槌说说。
    到了柳东河家,正撞见打算出门的柳东河与吕荣,三人说着进院,吕荣保下来的那七个手下在院子里练拳,一见赵山岗纷纷过来打招呼,而赵山岗对这些人几日来没去村中乱逛也很是满意。
    “哥哥,如今村子确是积米成患,大家亦有些焦急何时去县城卖米?”
    这情况赵山岗自然也清楚,他今日过来便是要说及此事,“剿灭伏桑山并非小事,我们尚不清楚后续影响如何,是而卖米一事不益急迫。”
    “那我们便这样等待?”
    “等待是其一,你与吕荣兄弟明日带几人去县城打探一番情形,之后我们再做商议。另外,买些滋补的药物与食材回来。”
    柳东河与吕荣知晓这多半是为上官无罪而买,实际上他们对上官无罪均有些顾忌,无奈赵山岗对其甚是袒护,“还有,叫叶云大柱招呼大家重新开始训练,不过莫要强求,以大家自愿为主。”
    一听这话,柳东河与吕荣均眼睛一亮,与上官无罪之事相比,他们更为担心的是赵山岗战胜伏桑山之后再无其他心思,如今看来他们可以稍稍安心了。
    “赵大哥,赵大哥……”
    三人正说着,铁牛呼哧带喘地跑进来,“赵大哥,有…有贼人来了!”
    赵山岗也没多少意外,让铁牛喝了口水,“什么贼人,来了多少?”
    “三十多人,说是蟒虎山的,此时均在村口等待。”
    见赵山岗面露疑惑,吕荣开口道,“蟒虎山在百里外的黑风沟附近,势力不大,此番怕是尽数前来了,首领名为寇大虎,性情直爽,行事狠辣,因其二弟两年前死于洪仁豹之手,隧一直对伏桑山痛恨万分……”
    吕荣详细介绍了一番蟒虎山的情况,随后赵山岗也没召集人手,只与柳东河吕荣二人出门了,且三人并未骑马亦未带任何兵器。
    到了村口,见对面三十多人中半数烈骑半数步汉,为首的是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粗狂汉子,声音亦破锣般难听至极,“何人是剿灭伏桑山的首领?”
    赵山岗打量了下对方,“我是,你……”
    赵山岗话还没说完,便见这粗狂汉子扑通一声跪下了,随即其后面的三十多人也纷纷跟着一阵扑通,“我为蟒虎山寇大虎,十分钦佩亦万分感激好汉率众剿灭伏桑山,使我二弟大仇得报,我与蟒虎山众兄弟愿誓死追随好汉!”
    这寇大虎说的一本正经,赵山岗三人则是一脸茫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上来便是如此场面,“咳咳,众位好汉是否先起来?”
    “若好汉不答应,我们便跪地不起!”寇大虎坚定道。
    赵山岗有些哭笑不得,说实在的,寇大虎这两下子给他搞的有点蒙圈,可这是哪门子套路啊,感化他呢?还是要挟他呢?
    “咳咳,承蒙众位好汉看得起,可我们不过一群山野村夫,只因被伏桑山逼得没了活路才起身反抗,在上苍眷顾及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战胜贼人,是而我们何德何能使得众好汉追随,并且我们从未想过投身绿林亦或占山为王,隧寇首领与众好汉请回吧,今日之怠慢,我等来日定会登门谢罪。”
    赵山岗这番话已说的非常明白,然而寇大虎根本不听,仍跪地不起,并命手下抬来一个箱子,“好汉为我二弟报了仇,便是我与蟒虎山的大恩人,这是多年来我与兄弟们积攒下的财物,肯请好汉收下!”
    柳东河与吕荣看到箱中财物均很是惊讶,起码三四百两,没想到小小蟒虎山竟如此富有,更没想到这寇大虎竟会将如巨额的钱财倾囊相送。
    寇大虎这番行为确是鲁莽至极,甚至不禁令人怀疑是否另有所图,不过赵山岗能看出亦可感受到其中的诚意,只是这并不能改变他的想法,“该说的我已说了,还请寇首领收起这些财物,且莫再难为于我,请回吧。”
    寇大虎似是完全听不见对方的话,想起道,“请问好汉姓名?”
    “赵山岗。”
    “赵大哥若不让我等追随,我们便长跪于此。”
    赵山岗一阵挠头,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还有他那些手下怎么一个个也都跟木头是的。柳东河与吕荣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寇大虎的心意他们尚可理解,但未想到此人竟如此无赖。
    “行,你们跪着吧,我们走,回去睡大觉。”
    “赵……”
    “赵什么赵。”刚刚迈步的赵山岗猛然回头,冷冷道,“愿意跪没人拦着你们,但不许叫唤,更不许踏入村子半步!”
    寇大虎张了张嘴,只能眼巴巴看着赵山岗等人走了。
    而另一边的柳东河与吕荣也都有些不解,这些年来寇大虎与蟒虎山的名声他们是清楚的,既然这般诚意前来投奔,他们怎么也不该如此相待吧。不过赵山岗并未有解释的意思,他们二人犹豫了一番最终也没多问。
    三人分开后赵山岗去了趟聂石家,想着开解下这棒槌,哪有为了个破习俗耽误自己妹妹终身大事的,不过他家锁门呢,兄妹俩都不知去哪儿了。
    回到家,阮青兰正给牛添草呢,一见他便道,“那女子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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