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试,再把怀中那一张原主写的相比较,就看出了差异。原主只是个心性单纯的闺阁女子,行笔婉约,再加上身份是鬼魂,回书时多少带了些小心翼翼。可苏璃经历这么些任务,见识远不是从前,就算极力描摹,落笔间多少还带了些洒脱大气。
    耐着性子又写了几笔,感觉还是不太对,苏璃叹口气,罢了,就这么着吧,反正,不放在一处也看不出来……
    当下又蘸了墨提笔写上:“不辞冰雪色,送教一枝春。”
    想了想,苏璃又回到:“卑颜陋色,怎敢污郎君慧眼?蒲柳之才,登贵地班门弄斧已属不应,赐教万不敢当。还望郎君潜心学业,小女以文会友,心意已足。”
    仔细看了两眼,并没有觉出有什么疏漏,苏璃这才满意一笑,放下笔墨,把练手的那一张带走,转身轻飘飘出了门。
    啊,夜还深,自己还能再休息一会儿。反正,她摸摸颈间的玉环,有它在,就算是睡着也能吸收月华,怕什么?
    等贺彦章晨起见了苏璃的回复,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想,露出丝颇为志得意满感兴味的笑来。
    苏璃坐在槐树上晃荡着脚丫子,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怪不得老人们说槐树招鬼,现在她成了鬼,只要坐在槐枝上,就感觉一阵舒适的凉意,头顶上的大太阳也觉得减弱了不少。
    她抬起头眯眼看看叶缝间露出的细碎阳光,若是拿槐木做一把伞,会不会起些作用?
    与贺彦章诗书相交,言语间很是暧昧地来往了将近半月,苏璃有些不耐烦。这样连人都见不到,虽然没有好感度提示,可单是纸上交流,好感度怎么都不会高。
    随手炼化了一朵蔷薇做了面纱,在额间绘上鲜红的一朵梅花,看着露在外面一双美目顾盼生辉,苏璃暗自决定,就这么几天,无论如何得引着这贺彦章见上一面。
    至于怎么引他过来……作为一只还略懂法术的小女鬼,苏璃表示,此事简单。
    是夜,贺彦章刚刚更衣躺下,迷迷糊糊间,感到有人在他耳边殷殷呼唤:“贺郎,贺郎……”
    声音娇软中带着些清冷,很是动人。
    他想要睁开眼看看,却发现眼皮沉重,只能微微掀开一丝缝隙,透过这缝隙向外看,发现满地芳草如锦,更红花绿树,俨然一个世外桃源。
    我这是,在哪里?迷蒙间,一个粉色身影袅娜而来,衣袂飘飘,气质若仙。
    更是有暗香幽幽而来,脑海中也觉得渐渐清明起来。
    “贺郎,奴家有礼。”正是方才的那个声音,就看到女子轻摆腰肢,微伏身子行了礼,行动处自有一种风流随意。
    这就是苏小姐吗?贺彦章分辨不清是自己做梦,还是这梅花妖真的与自己相见。
    他起身低头,发现自己着了儒袍,心思稍微定下来,心中并没有半分惧怕,反倒笑盈盈对着面前女子回了礼。
    抬头来,却发现女子的面容怎么也看不清楚,似乎笼罩在一层蒙蒙雾气中,只让人觉得隐隐有一股高洁之气,不敢亲近亵玩。
    贺彦章心中泛起一丝诡异的破坏欲,伸了手就朝着女子的纤纤玉手探过去。
    那花妖似乎是受了惊吓,虽然任由他把手握着,却让人感觉到周身气息猛地一乱,颇为无措。
    “贺郎……”连声音也软了几分,那一点清冷似乎也叫风吹了去。
    贺彦章心头那一点火更燃了起来,脑海中不期然想起《牡丹亭》中一句,“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忍耐温存……一晌眠。嘴角抿了又抿,舔了舔唇,顺势把纯稚的小花妖搂紧怀里,“苏璃,苏璃……”
    炙热的鼻息喷吐在耳畔,怀中人不适地颤栗了一下,推了他几把。
    苏璃坐在贺彦章床畔,看着对方不知道梦些什么,竟然赤红了一张脸。心思转了转,不由得有些羞恼,哂笑一声,这些男的,见了女儿家,莫不是就想些腌臜事物?
    一甩衣袖,罢了,目的达到了,自己还在这儿做什么?
    回到假山上,阿鲤和小铃兰也没有打坐,铃兰堪堪把双手化作实物,正陪着阿鲤拆绳玩,细细小小的红绳子翻来翻去,可以有许多花样。
    苏璃笑吟吟在一边看着,自己想着事情。
    不过……苏璃托托腮帮子,向着铃兰花妖问:“小铃,你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梅花现在开吗?不用多,一小枝就行。”
    ☆、第46章 作为一只小阿飘(3)
    捧着一小枝盛开的粉羽,苏璃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小铃兰。阿鲤胖嘟嘟的小手正按在她背心处,一点点传着妖力。
    还真是为难她了……苏璃低垂下眼睑,握了握拳。鬼魂之力太过阴冷,根本不能催开花朵。而阿鲤虽然修为够了,可是不懂得方法,最后只能劳动修为最弱的小铃兰。
    “苏姐姐不必担心我。”小铃兰冲着她笑了笑:“虽然不知道姐姐要做什么,可这么多年,承蒙姐姐照顾,铃兰帮忙是应该的。”
    看着小姑娘虚飘飘就要化作雾气,苏璃的心中愈发涩然。草木精怪修行本就是最不易的,原主还没有变成鬼魂时,这株铃兰就已经初开灵智。
    原主每日灌溉,变成鬼魂后又时常把镇魂玉放在铃兰边上助其修炼,这小铃兰,倒是感恩……
    想了又想,苏璃取下颈间的玉环,系到小铃兰脖子上:“这玉你先带着,等好些了再还我。”
    阿鲤看着玉环垂涎欲滴,含着手指眼巴巴看着。
    苏璃轻轻弹了他的小脑门:“别念着了,自己好好修炼,可比这外物好得多!”
    这么教训阿鲤,苏璃心中也是一凛。自己也似乎太过于依赖玉环了,这样可不行。
    贺彦章白日醒来,想到昨夜所思所梦,涨红了一张脸怅然若失。
    然而他努力回想女子面容,却发现怎么也记不起,只能想得到那一身冰肌玉骨,和缠绕在耳边的飘渺声音。
    到了夜间提笔留书时,想了又想,也不知道写些什么。狼毫无意识地在纸上涂涂画画,最后,竟然成了一幅没有面容的女子小像。
    襄王梦巫山,神女入夜来。
    心中更加怅然,索性收起画,随意抄录了今日的策论题目写上。这种心情之下,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有灵性的诗句,然而随意一写不顾水准,他又担心在苏璃面前丢了面子。
    罢了,策论就策论吧。
    想到素日苏璃笔下那些风花雪月,贺彦章不禁一笑,苏小姐见了自己这题目,可会力不从心有些气恼?
    这样一来,心中又有些莫名骄傲——女子才情再好,于这政事,怕也是一窍不通吧。
    等苏璃见了这策论题目,颇为惊诧地挑了挑眉。
    倒不是说她毫无头绪,在那个所谓的“二十一世纪”经历了信息轰炸,现在不论是社么,她都能胡乱说上几个点。
    而是惊诧于这贺彦章怎么突然换了风格,不再写那些文绉绉的诗句相和,而是换了政治经略来。
    拿这个与闺阁女子作戏,太过为难人了吧?这是在考她,还是刁难?
    苏璃这里百转千回想了许多,还是决定认真答了。笑话,若是瞻前顾后不落笔,自己好不容易撑起来的才女架子怕是会榻上好大一截。
    这男人心中生了轻慢,在想让他敬回来,可就难了。
    再说……苏璃眉眼弯弯笑开了,这策论端宏大气,正好用上颜体。
    摸摸怀中自己造的一本落款为“颜真卿”的《楷体纲要》,苏璃勾起了唇角,等看着这贺彦章练得差不多,小有名气并放声这字体是自己所创时,就找家有名的金石铺子,把这本做旧的“古籍”塞进去。
    心里开怀,这笔下字体端肃之余,就更显出一点活泼娇媚来。
    放了笔,苏璃把那一枝粉羽插在架子上的白瓷底缠枝莲纹赏瓶里,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决定再去探探这贺彦章。
    梦可是要连续做才好呐……
    贺彦章又梦到了苏璃,可这梦与昨日还不同,只觉得四周是赤日炎炎,只有手边人那一处清凉,情不自禁地挨过去。
    可是,并没有半分亵渎心思,只是两人一道谈诗论画。不知从何处又来了一盏古琴,他就这样把苏姑娘揽在怀里,执了她的手教她。
    颇有几分“琴瑟相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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