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害了她的仇人已经双双殒命,而坟上的青草如旧,并没有丝毫的改变。宣鸣试着回想她的容颜,却竟是感觉心内的模样已经模糊不堪了。
    当初虽然心动,可是她留给他的其实更多的是不堪与遗憾,那种放手后竟是造就了悲剧的激痛才是最叫人难以释怀的。
    当初他败走西域,除了给萱草疗伤外,还有积攒气力,卷土重来之意。他在西域经营颇久,被几位西域小国的国王引为座上宾。更是利用几年的功夫,将财富翻加了几倍有余。
    本以为此番回来可以与那霍家再做较量。
    可是重新回到他成长的地方,却发现这里竟是已经有了朝超越以往的繁华。现在齐朝大治,而庶民百姓心中关于前朝的印象也已经清淡得几不可见。就算清冷如宣鸣,心内也是有一丝的怅然若失。
    所谓大治,乃是战胜于朝廷。现在的齐朝国富兵强,四海皆来朝贡,岂是一般的边关叛乱所能撼动?
    霍尊霆比较那个开国的齐帝可是更有些治国之材……可惜却是他宣鸣此生的劲敌。就算没有国仇家恨,也是让他生出与霍尊霆一较高低的心思。
    不过京城已经不是久留之地,宣鸣知道该是离开这里之时,此时京城已经戒严了足有三日。被困在京城里的民众也是人心惶惶,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宣鸣虽不确定这次封是否是自己和萱草引起的,不过小心无大过,当下就打定主意一旦四门解禁,就带着萱草离开京城。
    因为启元节,许多富家公子和商人来到京城观赏节日售卖货物,外来人口云集,却是无法封禁太长时间。三日后,京城内都查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安庆,京城四门校尉请示了圣命后,终于打开四门,准许百姓出入。但是即使如此,四门也是加派了许多兵士,逐个检查出入之人。
    宣鸣派了几个人出城,发现城门处戒备森严,出城的人排成了长龙,士兵检查得分外认真。
    当下决定让萱草等人先出了京城,而自己则伺机从另一门出行,在京外的农庄里汇合。
    因着担心齐朝的暗探暗中查访记下了自己身边人的模样,所以无论是萱草还是邱天都是乔装打扮了一番。
    宣鸣让邱天护送这萱草从北门出发,而他则安排了人手在西门制造骚乱,伺机而动,再出京城。
    邱天自然知道宣王这般安排之意,乃是担心若是发生变故,不要累及了萱草。可就是因着晋王这般忘我的维护那个小丫头片子,更是让邱天心内的疑虑更甚。
    他知道,只有及时让这来历不明的女子远离晋王,才是最好的选择。
    在北门时,萱草穿了一身粗布带补丁的衣裤,嫩白的小脸被涂抹了些许锅灰,只有那一双大眼还黑白分明,活脱便是要饭的流浪儿。
    而邱天则扮作中年的商旅,不急不缓地走在萱草的身后。
    萱草先走过城门时,负责搜查了官兵眉头紧皱,直捂自己的嘴巴。说实在的,萱草也是明白这些个壮汉们的感受。今早晋王将这件在腐肉鱼肠水里浸泡又晾干的衣服拿来给她穿时,她也是这般惊恐万状,宁死不屈。
    晋王便是半开玩笑地诱惑着她:“最近这京城里的皇帝可是在满街的抓秀女入宫呢!只要是模样好看的,不问缘由便会被拉上马车运到宫里,洗驳得净了,便是要服侍那狗皇帝,萱草你如今也出落长大,若是被抓紧了宫,可是与我再不能相见了……”
    这样的玩笑话,却是被萱草当了真。她当年在白露山上差点被个莽汉拖出医帐去做了童养媳,心内难免是落了些阴霾。此时一听宣王这般说,也觉得这大齐的皇帝一定如同当日那白露山的壮汉一般,十分的短缺着媳妇。
    趋利避害地掂量了一下,便是猛一咬银牙,接过那臭不可闻的衣衫,却是忍不住呕了起来。最后晋王给她嗅闻了暂时封闭嗅觉的药丸,这才勉强穿上。
    因着萱草打扮得如同小子,加上这一身异香扑鼻,那几个检查的兵卒都是经受不住了,纷纷挥着手示意她赶紧出城。
    萱草赶紧低着头准备出走车门,可是身后排着长队的人群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往前涌动,一下子便将她撞倒在地,因着摔得极痛,萱草忍不住“啊呀”叫出了来。那绵软脆亮的声音,引得在一旁站立的肖青一皱眉。便是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细瘦的小乞丐爬卧在地上,虽然是一声少年的装扮,可是听那声音分明就是个妙龄少女。
    此番排查的重点便是女子,圣上将这重托交付与他,岂能糊弄了事。辜负了圣上的重托?
    想到这,肖青走上前去,忍着阵阵恶臭之味,蹲下身子,仔细审视着这小乞儿的模样,又命身旁的侍卫拿来汗巾子去擦拭小乞儿的脏脸儿……
    萱草左躲右闪,慌乱地回头想要找寻邱天,却发现城门那却是不见了邱天的踪影。
    就在这时,肖青已经擦拭干净了她的小脸,只定睛这么一看,顿时惊喜万分,这个脏秽不堪的小乞丐,竟然活脱是当年的安庆小公主的模样!
    肖青看吧,连忙向后侧身几步,一双利地审视着四周的情形,可是竟是找寻不到与小公主同行之人。
    这城门口人多眼杂,实在不是多言之处,肖青赶紧叫来在城门口负责查看女眷的几位宫里出来的嬷嬷,搀扶着萱草上了一旁的马车,然后便是门口的一对御林军护卫着马车,朝着宫门的方向径直而去了。
    直到这时,躲在一旁茶摊的邱天才站了出来,眼里是满满的惊诧;这萱草究竟是何身份?竟是引得齐朝的大将军肖青亲自过问,又是御林军押运着马车离去……她岂会是个小小的粮官庶女?看来,他方才躲在人群里的那猛力一推,是完全正确的决定!
    想到着,挂着一身冷汗的邱天悄悄地随着人群出了城门去了……
    失踪多年的萱草回宫了。这简直是让人喜极而泣的事情。可是这离宫多年的小公主却是不肯让人接近,只穿着那一身腌臜的衣服,惊恐地缩在床角。
    最后还是两个嬷嬷连哄带劝,才算是用巾帕擦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借着换衣服的当口,两个曾经近身服侍过小安庆的嬷嬷也是仔细地去看了这少女身上的痦子特征,尤其是腋下的发红的小胎记,的确是安庆无疑。
    死而复生的安庆竟然有重现人间。两个嬷嬷心内如何的惊诧,可是那嘴却是闭得严严实实的。在这宫里,那些个秘密实在是多的数不清,管住鼻下的方寸之地才是明哲保身之法。
    两个嬷嬷不敢耽误,连忙向皇后娘娘禀报了验身的结果。
    飞燕一听,连忙坐着凤辇来到这宫中偏僻的一隅宫苑里。
    待得她下了凤辇入了内室,却看见那日在街市上看到了女孩正紧紧地抱住双臂,坐在一张椅子上。
    遍寻了这么久,可算是找到了安庆,飞燕的心内也是起伏不定,眼眶都是有些微红,出身叫到:“安庆公主,总算是找寻到你了!”
    回想当年,身在淮南时,这小公主跟飞燕最是亲近,恨不得留在二哥的府宅里,与这位侧妃日日作伴。
    可是不知为何,过了这么多年,那昔日活泼开朗的小安庆竟是一脸戒备地望着她,小声地说道:“这位姐姐,你可是认错人了?”
    飞燕猛地一吸气,静默了一会问:“怎么公主不认得我了,我是你二哥的侧妃啊!”她心知公主离宫多年,不知几许的风雨变迁,特意隐去了自己的皇后的身份,还是如同当年在王府做妾一般自称。
    可是看着安庆那生疏戒备的眼神,飞燕立刻觉察到这孩子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就在这时,霍尊霆已经下朝,匆匆赶来,看到安庆时,到底是亲生的兄妹,一眼便知道这少女乃是安庆,便是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深眸里满是感怀,叫了一声:“安庆!”
    可是那少女看着这内室,突然又走进了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魁梧高大的男子一脸激动的微笑朝自己快步走来,顿时想起了晋王曾经的戏言,吓得竟是连连后退,高声嚷道:“快放我回去,狗皇帝,我才不会给你做妃子呢!”
    这脆亮的喝骂声,真是让着内殿里的人,个个听得脸色剧变,纷纷目露诧异之色。
    尤其是一旁的两个嬷嬷,身子都抖得不成样子了——原来当年小公主失踪,竟是这般隐情……亲兄妹啊……殿下当真是要乱了人伦不成!最要命的是,这样的惊天隐情,却入了她们的的耳朵……苍天啊!给深宫的苦命人留条活路吧!
    第198章 真相
    飞燕也是被安庆这一嗓子喊得有些失语。只能在一旁扶额,看着骁王微瞪眼睛立在原地,大齐一向稳如泰山的国君,如今也是如同雷击一般的模样。
    飞燕便悄悄走到近前低语:“殿下,公主似乎是失了小时的记忆,还要先莫要让她受了惊吓。
    霍尊霆在来前便听了肖青的禀报,听闻自己的幼妹被发现时,一身的污秽破衫如同乞儿一般,就算在冷薄的心肠也是激愤起来。那宣鸣竟是只有这点本事吗?只会一味地欺凌霍家的无助弱女子。这么算来,这么多年来竟是吃了多少的苦楚?宣家其心可诛!若是能再从重来,还是要再踏平梁朝几十个来回都不能解了心内的愤恨!
    而那安庆见到了自己,全然没有了小时每次看到二哥时,兴奋依赖的神情,那一双大眼里满是惊恐愤恨,甚至带了些厌恶。
    这样的神情,与霍尊霆原先想过的兄妹相见大相径庭,心内也是难免失望,由此蔓延而起的怒火更甚!安庆见了自己后,一直是惊恐万状,他也知道飞燕所言非虚,只能紧抿着唇线,浑身夹裹着阵阵阴冷的气息,转身离去。
    飞燕见圣上走了,这才移步坐过来,拉着安庆的手笑着说道:“公主莫怕,没有人会逼着你做宫里的妃子,你先睡上一觉,等你醒来,我再与你说话……”
    眼前这个头戴凤头金钗的女子有着一双妩媚的凤眼,虽然没有着浓妆,却是眉眼不画而成远山,朱唇红润,气质也是颇为沉静优雅,,不知为何,虽然深知眼前之人不可信,却是莫名对这温婉的女子有着莫名的好感。
    方才她听到旁边的宫人管她叫做“皇后”,心内也是多少知道了她的身份。心道这皇后都已经如此美貌了,为何那皇帝还要四处去抓秀女当真是个荒诞不堪的!
    心内虽然对飞燕有些好感,可是她自从来到宣鸣身边,便是白纸一张,任凭身边之人挥毫泼墨,心内对于齐朝皇室也是同仇敌忾,想到此处,便倔强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什么公主,我叫萱草,你快放了我,不然我的主子是不会饶了你的!”
    飞燕百味杂陈地望着这个一脸戒备的少女,嘴里却是淡淡道:“你本是金枝玉叶,出至普天下最尊贵的人家,没有人能当得起你的主子……”
    说完,她摸了摸安庆的头发,站起身来,拖拽着凤尾长裙快步走了出去。
    跟随在飞燕身后的宝珠疾步跟上,微微抬头瞟了一眼皇后的脸色,竟是不多见了怒气外漏。
    飞燕的确是动了真气。晋王宣鸣此招真是直直刺中了大齐皇室的命门。还有什么比教唆皇帝的亲妹敌视皇室要来得讽刺的?可是他究竟是施了什法子,竟然让安庆对于霍家如此敌视?想起方才霍郎震惊的样子,飞燕便是替他隐隐心疼。
    该是如何才能让安庆重新恢复记忆呢?当她走到独坐在宫中龙椅之上的霍尊霆时,心内也是有些茫然,只能语道:“安庆到底是回来了,其他的也都好说了,想来她总是会恢复记忆的……”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龙椅前,此间无人,宫人们都在外殿候着,飞燕干脆拖拽着长裙席地坐在台阶上,将脸贴在霍郎放在膝盖处的大手之上。
    绵软的肌肤磨蹭着霍尊霆的大掌,让沉思中的皇帝略略拉回了些心神,他看到飞燕席地坐在台阶上,不由得眉头一皱,手腕翻转间便将她拉起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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