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二次摸底考试的结束,而且是以全体同学的成绩都近乎大崩溃一般的方式结束,高三四班教室里的气氛,越发的压抑了。
    基本上每年都是这个流程,一模容易二模难,等到三模如下山,忽忽悠悠的,就把你送上考场了,但每年换上来的这批新人所经历的这一番磨难,这一番心理状态的磨砺,却都是全新的。
    于是每一届都不大行。
    每每总有老师站出来表示鄙夷:我带过的哪一届哪一届,人家就特别淡定!你看看你们这个样子,有什么好怕的嘛!
    其实他每年都那么说。
    搁在当年那一届的时候,他瞧着也是稀烂。
    最近班主任老杨对班里的纪律管理,越来越外松内紧,表面上看,动辄有人请假,班里再不像此前那样整整齐齐没缺口,但老杨最近几乎是一整天一整天的泡在办公室里,动不动就叫同学过去聊天拉家常。
    他表面淡定,心里着紧的很。
    然而事实上对于袁立阳来说,他却感觉回来的这两个来月,是自己此前那么多年至今,过得最舒服、最惬意、最心中安泰的两个月。
    每天两点一线的日子,貌似单调且枯燥,但比起在山顶上一个人闭关打坐,穷思命数与天道,一闭眼一睁眼就是好几年来说,却毫无疑问有滋味多了。
    关键是,不心烦。
    悟道之时,求的就是一个静字,最讨厌人来打扰,因为上升的路已经极窄,且方向不明,需要有心者在摒除掉一切的外在干扰之后,去仔细寻觅、苦苦思索——思而不得,难免就要心中烦躁。
    三百年思索、三百年寻觅,人都快疯了!
    全靠着内心多年修持下来的一缕静气,来强行镇压。
    据袁立阳当年探询蛛丝马迹的推断,大澜星界千万年来真正走到巅峰的那几个人,几乎没有一个是真的老死的。
    有的是半疯半癫,大概以为自杀才能得道,有的是有感于天道浩渺,无处追寻、亦无从超越,最终失望之极,一夜散功、黯然坐化。
    像自己那样,真的撑到了一千年之后,而且的确已经看清了天道所求,才最终心愿已了那般选择了结束自己生命的,怕是上万年来,唯自己一人而已。
    寻觅天道,自有其趣味盎然的方面,但其中的苦涩与煎熬,也是无需赘言的。
    现在多好,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修行,不着急的,隔几天吸那么一下,不但把周围的灵气全都抽干了,论效果,也足抵像那样赵文辉的修行者辛苦修炼数年的积累了。
    学习和高考,不担心的,且不说把课本看过一遍之后,已经有把握考到700分左右,就算是高考都不参加,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伤害。
    以这种状态和心态,虽在高三,却依然让他感觉很是优哉游哉。
    甚至于,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还有了两个额外的收获。
    第一个就是再次发现了十八岁的这个周萍萍,竟是让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便消除掉了一份心结。
    第二个则是,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每天吃老妈做的饭菜,跟房名伟插科打诨,给周萍萍倒一杯茶水,乃至于亲身经历着整个班级、整个教学楼上的所有高三学生,渐渐由静转躁,恍若亲见众生沸腾一般,那无处不在的“人”的气息,渐渐感染了他。
    冷漠的神的思维,越来越少。
    属于人的部分,越来越多。
    人间烟火最动人。
    他甚至已经有心情去挑逗一下人家小姑娘。
    这让他欢欣不已,越发感觉自己在这里生活得如鱼得水。
    那天一起在校门外走了一小圈之后,转过天来,赵植芳就已经从他爷爷那里偷了两罐茶叶出来,还特意把袁立阳叫出去,在校门外,鬼鬼祟祟地把袋子交给他,弄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不过倒是又有机会一边散步,一边闲谈了一阵子。
    但可能是因为赵植芳长得实在是太扎眼,这次第二次单独见面,到傍晚时候,周萍萍居然就知道了,借着过来倒茶喝的工夫,她就笑吟吟地问,据说有班里的同学跟她说,袁立阳在跟赵植芳谈恋爱。
    这简直是污蔑!
    连手都没拉,能叫谈恋爱?
    但袁立阳当时就点了点头,说:“她最近老约我出去,兴许是暗恋我!”
    但周萍萍居然当时就释然了,非但没再追问,反倒还含瞋带笑地横了袁立阳一眼,然后就端着茶杯走了——一副根本就不相信的样子。
    甚至都没等到袁立阳夸一夸赵植芳有多漂亮。
    袁立阳本以为明天中午还有机会,结果一个意外的忽然出现,一下子就把他的这一点小心思给搅没了。
    还在上午时候,第四节课,忽然有个中年人直接到教室门口来找周萍萍,然后她就急急慌慌地跟着走了。
    而等到中午饭后,消息就传到了一中的校园里。
    今天在市纺织厂门口,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围堵客商事件,甚至连那外地商人的车子,都被砸了个稀巴烂,据说还伤了不少人。
    市局和武警都出动了,说是抓了好多人。
    一直到傍晚放学,周萍萍都没回来,于是回家吃晚饭的路上,袁立阳给商岩主动打过去电话,简单询问了一下。
    站在商岩的高度,他所能知道的事情,无论细节,还是深层次的角力过程,显然都远不是市井间一点传言能比的。
    他说,政府跟外来投资商关于市纺织厂整体收购的谈判,已经临近尾声,今天是市里一个领导陪着那投资商去厂子里实地再查看一下,结果不知道怎么,消息就传出去了,于是纺织厂的那批工人迅速纠集起了两三千人,把领导和投资商都堵在了纺织厂里,说是要讨个说法。
    一开始还好,大家都算镇静,就是围堵不让走,要个说法,但领导很害怕,于是很快就调集了一批警察赶过去护驾,结果事情一下子就开始失控了。
    砸了好几辆车,那投资商的保镖被打伤了,厂里的几个小领导,可能平常也是不怎么得人心,这回被抓住机会,打得最惨,当然,工人也伤了不少,一直到武警大规模出动,才大概控制住局面。
    但是,据说那投资商也挨了好几下,已经住院了。
    警察那边抓了一批职工,结果下午的时候,至少有七八千,甚至上万人,就把市警察局给围了。
    也就是说,这起群体事件,正在越闹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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