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二十四年,三月。
    “呜……”
    “库嗤库嗤库嗤!”
    京城火车站,一列火车随着一声鸣笛,车头烟囱上喷出浓浓的黑烟,又有蒸腾的水汽四起,火车缓缓驶入了车站。
    随着两年前科学院发明出大动力的双动作蒸汽机,并利用飞轮解决了蒸汽机运转的稳定性问题,又研究出平行运动连杆机构,离心式调速器和节气阀和配套用压力计,完成了新一代蒸汽机质的飞跃,在纺织、采矿、冶炼和交通运输等方面得到了更加广泛的应用后,大燕的国力,再度迎来爆炸式的增长!
    京城开往粤州的火车轨道虽然还未铺设完毕,因为长江天堑的阻拦……
    以当前的技术底蕴,距离在长江上搭建一架钢铁大桥,似乎还差了些。
    为了解决这座桥,太子李銮去岁在皇家科学院整整住了八个月的时间,到了年末方出来,随后带齐人手,亲赴汉口,半年后才归来,应该是有了好的结果……
    虽然还不知道何时能沟通天堑,但是不管如何,京城至汉口、汉口至粤的铁路已经开通。
    只此两段铁路的开通,再加上新式蒸汽机火车的应用,带来的惊喜,就足以惊动大燕!
    这两段铁路,目前最大的用途有三:其一,人力运转。
    北面土地贫瘠之地的人口迁移前往藩土,是大燕很长时间内的国策。
    而过往,北地至最近的出海口,都要很久。
    且从津门或者申城、即墨等出海口出海,要绕好大一圈后才能西向。
    但火车开通后,半年的路程,却能压缩在半个月乃至十天内完成,这近乎奇迹的速度大大加快了人口迁移的步伐。
    其次,新铁轨的铺设。
    铁轨的铺设,尤其是复线的铺设,最难处就在于沿途物资的供给,譬如铁轨、枕木、沙石。
    而已经铺就开通的铁路,将会极大的方便物资的供应,以及人员的调配。
    如此一来,复线的铺设,将会减少一半还要多的时间。
    而且一旦复线铺通,运力又将会发生质的提高,良性循环!
    其三,就是朝廷中枢对地方的掌控,大大加强!
    过往从中枢下地方,尤其是去两广之地,光路上就要走几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如今铁路开通,即便有长江天堑在,需要渡江后再转乘,可速度也提高了十倍不止!
    朝廷诸公最看重的,也是这一点。
    所以对铁路的支持,也愈发加大力度!
    能看到这种好处的,自然不只有朝廷诸公……
    “这次说甚么,也得让小十六支援咱们一下。不能好东西都留在本土,要是能在十八的大秦和十三的大隋各铺一条铁路,直通海边港口,后勤粮草供给将会极大的提高。说不得,还能多吃几口瓜果。秦洲宝地也就那么几处,其他地方太热了……”
    车站站台上,火车还未停稳,尾部车厢内车窗边一位唇边刚开始蓄须的年轻男子站了起来,眼睛炙热的看着火车上的一切。
    “六哥,想甚么好事呢?”
    旁边一个圆脸年轻人站起身来,笑呵呵道:“前年我派人回京时就提过一嘴,还是让人门跑去绿城去寻得小十六。结果小十六明白的说,没甚可能。六哥,弟弟同你说啊,小十六如今不是五年前的小十六了,太子威仪已经抖起来了。”
    因他语气戏谑,周围人一片笑声。
    蓄须男子还未出声,一旁另一个年轻人便道:“十六弟在下面打磨了整整五年,餐风露宿,如今愈发沉稳也是有的。去岁秦洲诸部落在塞内加尔和西夷联军暗中勾结设伏,十二万大军海陆齐出,围剿我们两万兵马。若非危机时刻海师突现,上千门重炮齐轰,将西夷忘八们打的措手不及,咱们上回真的就危险了。那支海师能出现,就是小十六叮嘱的。唉,在那边顺风顺水太久了,居然大意的差点全军覆没,倒让小十六给救了命,丢人啊!”
    火车上一节车厢内,也不过二十余年轻的戎装军人,不是五年前出海西征的二十三位皇子,又是何人?
    最后开口自嘲之人,便是大皇子李铮。
    打小沉稳的他,如今看起来竟有些渊渟岳峙的大将气度,便是自嘲中,也是不疾不徐,姿态令人心安。
    五年来,诸皇子在“改非为秦”的秦洲大陆上的征途可谓顺风顺水,以席卷之势横扫了东部和中部,然而谁也没想到,西夷洋番竟如此阴险,暗中勾连了那些开化都未完全的黑人,以诱敌深入之计,一步步将诸皇子联军引入了秦洲最西角。
    在那里,西夷联军布下了数以百计的重炮,又有海上的舰炮,甚至给秦洲黑人们也发放了不少火器,不算黑人都超过了十二万大军,将诸皇子联军围在一隅,行大歼灭战。
    情况凶险之极,要知道诸皇子联军随军也只携有八磅炮,面对敌军大量的十二磅炮乃至二十四磅、三十六磅重炮,被压制的根本抬不起头来。
    那一战,李铮等皇子都已经做好了最后一战的决心。
    然而最后谁也未想到,大燕海师会突然从天而降,数以百计的重炮齐轰,威力远超西夷,几乎重演了当年马六甲海战,将西夷联军打的溃败,皇子联军趁势掩杀,彻底击溃了秦洲大陆上最核心的反对精锐,再没有成建制的敌军能够阻挡诸皇子占有秦洲。
    但这一战,也让诸皇子们清醒了过来,反省之后,决定回大燕省亲朝见……
    自入大燕疆土后,一路的见闻,让埋头攻杀五年的诸皇子们大开眼界。
    待乘坐火车北上后,他们愈发看清楚,如今的大燕,发生了何等天翻地覆的变化……
    让他们隐约有种山中无甲子,岁寒不知年的恍惚感……
    哪怕秦洲大陆的确富饶美丽,可是……
    和座下火车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了!
    一阵沉默后,火车终于缓缓停下,然后就听十八皇子李锴道:“快,十六哥在外面接咱们呢!”
    听闻此言,诸皇子来不及多想,纷纷起身整理了下,就依序齿而列队,随李铮下了火车……
    “大哥!”
    五年过去,面上沾染了不少风霜色,也沉稳了许多的太子李銮不等诸皇子从火车上悉数下来,看着当头的李峥,就激动的迎了上去。
    不过走了几步,眼睛就开始泛红,嘴唇颤了颤,眼泪就开始往下落,盖因李铮脸颊处那道骇人的伤疤,明显是火器所伤,距离眼睛也不足一指宽的距离,可想而知,李铮距离死亡有多近……
    不仅李铮,其身后的李铆、李铄、李锋、李钧等,几乎无人不带些伤痕,也唯有几个不善武事的皇子,看起来还算完好。
    这些都是和李銮一道长大,对他极好的手足兄弟,李銮见此,怎能不肝肠寸断?
    几步行到跟前,刚想以弟拜兄,就被李铮一把抱住,兄弟二人紧紧相拥。
    看着泣不成声的李銮,原本还想调笑打趣的诸兄弟们,纷纷沉默下来。
    受此感染,连一起前来迎接的林安之、小皇子和大臣们,也纷纷安静下来,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李铮能感受到李銮的心疼和痛心,以及,自责和愧疚,他扬起嘴角,笑着拍了拍李銮的后背,温声笑道:“便是父皇当年征战天下,遇到的险难何曾少了?奇袭汗王金帐,阵斩博彦汗那一战,每每思之,都会生出一番冷汗来。只是我等不及父皇勇武韬略,反倒让人围杀,若非十六弟你叮嘱一支海军偏师暗中护佑,为兄等几沦为笑柄,累得父皇圣名受损。哥哥们,还要谢谢你呢。小十六,哥哥们承你的情。”
    李铆、李铄等也纷纷笑了起来,瘦了一圈的李鋈乐呵呵道:“十六弟,当初咱们在宋藩时,不也遇到过一回坑么?唉,说起来怪臊的慌,记吃不记打啊。”
    一众笑骂声起,车站登时热闹起来。
    林安之上前,笑眯眯的看着李銮和诸手足们一一拥抱。
    “舅舅,你可真不地道。说好了来帮我们的,结果就只知道偏心小十六。怎么,就小十六是你的亲外甥,我们都不算?”
    待和李銮重重拥抱了些许功夫放开后,李鋈笑呵呵的调侃说道。
    林安之笑骂道:“老八,你这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我这么瘦弱的一个书生,这五年往大秦来回折腾了几回,你自己说说!你们一个个心里藏奸的就会拿各种名头诓我,又是太师又是宰相的,劳我给你们四处寻摸官员派过去出力。如今倒排揎起我来?也罢,今后你们封国的事你们去操心罢,免得我出力不落好。”
    “欸欸欸……”
    一阵惊笑声响起,连素来和李鋈最好的李铎都上前推开了李鋈,与林安之见礼赔笑道:“舅舅,莫听八哥瞎说,我们弟兄其实还是十分感激舅舅的。八哥主要是想念舅舅想念的紧,还说以舅舅的才智,当时要在,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给包了饺子!舅舅,十六弟派海师出手帮我们,是舅舅提议的罢?”
    林安之哈哈笑着拍了拍李铎的肩头,见其眉头一皱,忙收回手来,关心道:“倒忘了你是肩头受的伤,你们跟前的护卫都死绝了不成?竟让你们一个个都落到这个地步?”
    李铎苦笑道:“十面埋伏啊,那个时候若不是大哥领着我们身先士卒,激励士气,军心一旦溃散,后果不堪设想。也亏得我们弟兄抱着必死之心,反而置之死地而后生。当真要谢谢十六弟……”
    这会儿李銮回头笑道:“也是哥哥们命不该绝,天命在你们。哪里是我的功劳?谁能料到哥哥们会在那时遇险?是李错在欧罗巴折腾的风生水起,居然想争夺葡里亚王位,当然现在回头看来,是西夷们为了迷惑咱们,弄出的障眼法。只是他们也许没想到,李错写信回来,向父皇求一支海军相助,说是哪怕是做遥相呼应吓唬人。父皇当年就将李错之事交给了我,我原也觉着亏欠了他一回,这次就陪他胡闹一场也罢。不料歪打正着之下,反而救了哥哥们。诸位哥哥们,你们说说,这是不是天命?”
    李铮等闻言,才知道里面竟有如此曲折,面面相觑之余,不由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李銮此言说的太对了!
    若这不是天命,甚么才是?
    不过随后,李銮的目光就再也不去看诸皇兄手足了,因为前面车厢上,蹦豆子一般,蹦下了一个一个又一个,似乎永远蹦不完的小豆丁……
    好家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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