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东珠怎么说?她答应了没有?”
    自上午二夫人徐静娴备了礼,前去谢逾白的别院,谢骋之便等在家中大厅。
    徐静娴同萍儿的身影刚出现在大厅,谢骋之便屏退左右,迎了上去。
    “抱歉……老爷。”
    徐静娴不无歉然地道。
    谢骋之脸色微变,“她不肯?她如何说的?可有提什么条件?”
    “没提什么条件,只是不肯。”
    徐静娴将叶花燃的那句,不愿自己的丈夫今后处在一个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的处境当中的话,悉数转告给了谢骋之。
    谢骋之听后亦是无言以对。
    “罢了,罢了。当日我便劝过婉君,若是事情真是她做的,便坦诚告诉我,我也好想好相应的应对之策。她自己不信任于我,不但未同我坦白,更是执迷不悟。在被归年发现她同王通见面后,竟还亲自持刀企图杀害归年。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
    徐静娴如何听不出,老爷不过是在说气话罢了。
    倘若当真不管婉君了,又何必如此着急上火?
    可她已经为了老爷,连归年跟东珠都一并得罪了,能做的她都应做了,眼下是当真无能为力,唯有劝慰谢骋之几句,让他保重身体之类的云云。
    “我还有事。你自己多照顾身体。”
    嘴里说着不再管沐婉君了,可到底不能当真放着不管。
    且不说沐家那边会不断给他施压,便是谢家三夫人蹲大狱就这个消息,都足够应多的百姓笑话个好几年的了,谢骋之如何能够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谢骋之同徐静娴只说了说了一句,便匆忙地往外走去,他得想其他的办法才行,便是徐静娴想要将人留住,是想要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是了。
    如今老爷已没有什么求于她的了,求了她,她也没帮上忙,老爷自然是没功夫再多看她一眼的了。
    想到这里,徐静娴不由地露出一个苦笑来。
    “经历,老板在您的办公室等您。”
    这一天,谢逾白来到洋行,助理走了过来,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的门,小声地道。
    自从谢骋之将洋行交给谢逾白代为打理之后,如今已是鲜少再来洋行的了,也难怪,助理对于他的出现,表现得如此紧张。
    现在应多上下谁不知道,谢府的三夫人,为了替五公子谋得谢家家主的位置,不惜对谢家大公子痛下杀手。
    谁知道老板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会不会直接为了宠爱的三夫人,索性便撤了大少爷的知微,扶五少爷上来?
    助理试图从上司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奈何谢逾白脸上同平时无异,并未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谢逾白脱了身上的昵制外套,交由助理,“嗯,知道了。你去忙自己自己的事情去吧。”
    “是。大少。”
    助理接过谢逾白递过来的外套,恭敬地鞠了躬,便忙去了。
    谢逾白推开办公室的门。
    谢逾白的办公室上,放了一个相框,相框上,是小格格一张骑马的照片。
    照片里,小格格露出光洁的额头,扎着马尾,笑容出尘,眉宇姝色又有着少女特有的英气跟勃发。
    现在,谢骋之的手里就拿着那个相框,在看上面的照片。
    “拍得很好看。”
    听见开门声,谢骋之放下手中的照片,由衷地夸奖道。
    谢逾白并未做声,只淡淡地看着谢骋之。
    很显然,他不认为父亲来他办公室一趟,仅仅只是为了看看他办公室的照片。
    谢逾白不说话,谢骋之也不在意。
    “怎么样,还习惯吗?”
    谢骋之问完这句话,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妥,“抱歉,你在洋行工作这么长时间了,我现在才想起来问你这个问题。”
    谢逾白实在不习惯这样的谢骋之——
    面容慈爱,语气温和,仿佛他们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父子。
    “父亲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谢逾白在聪明了。
    越是聪明的人,便越不容易糊弄。
    谢骋之也没指望能够糊弄长子什么,因此,这一次,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归年,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想要什么。我近期就可以召开谢家家族大会,在族会里正式举荐你为下一任谢家家主,如何?”
    谢逾白的唇边,缓缓地勾起一抹笑意,“难道父亲认为,谢家家主之位,除我之外,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谢骋之微沉了脸色,“归年,年轻人是对自己有自信是好事,若是妄自尊大,反而不美。你弟弟们能力或许不若你,但谢家家主,也并非非你不可。”
    “父亲不妨试试。”
    谢逾白语气如此笃定,反倒令谢骋之的心不太确定了起来。
    谢家祖上是靠马贼发的家。
    生意场上的事情能够漂白,可骨子里的唯利是图是轻易改变不了的。
    表面上,他是谢家大家主,下一任谢家家这的任命必须要经过他的指定才可以。
    也有一种情况下例外,那就是当谢家全部本家跟旁系的家主全部都同意由某个人担任家主,即全票通过的情况下,那么谢家家主的任命,便无需经过他这个家主的同意。
    通常,这种例外的情况不太可能会发生。
    因为无论是谢家主家还是旁系,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盘算,恨不得推他们自己的人坐上家主的位置,又岂会同心协力,共同支持某一个人当上这大家主的位置?
    “你背地里做了些什么?你贿赂了那几个老家伙?不,那几个老家伙什么世面没见识过?一点点小钱,是绝对不足以松口,让他们全力支持你当上家主的位置的。你威胁了他们?”
    谢逾白在皮质的办公椅上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道,“父亲若是好奇,不妨去问一问我的那些叔伯们?”
    “你!”
    家主之位,是谢骋之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王牌。
    他以这张王牌作饵,以换得婉君的自由。
    可由始至终,他这个长子却始终瞧都未曾瞧一眼他手中这张王牌。
    “父亲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就请吧。我很忙。”
    “谢逾白,你不要忘了这洋行是谁创办的,不要忘了,你之所以能够坐上现在总经理的位置,是因了谁的缘故!我既然能够一手扶你坐上这个位置,自然也可以……”
    无论如何,婉君这件事情上,是他对不住归年同东珠,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强硬,谢骋之深呼吸几口气,终是缓和了语气,“归年。我从来没有张嘴求过你。这一次,你便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撤销对婉君的控诉,如何?我知道,你同东珠在顾虑些什么。这样,只要你答应撤销这次的控诉,报社那边也不准再报道,等婉拒从巡捕房出来,我就将她送去乡下谢府别庄,一辈子都不再出现在你的面前。如何?归年,我知道,你不过是想要出一口气罢了。可是你不要忘了,婉君的身后,还有个沐家。若是婉君当真被判了重刑,你认为沐家会轻易放过你吗?为了出着一口气,得罪整个沐家,值得吗?”
    “这一点,便不劳父亲操心了。”
    谢逾白的表情始终淡淡的。
    谢骋之有一种几记重拳,始终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看来,你是心意已决。”
    “我很忙,父亲慢走。”
    说罢,谢逾白自顾自地打开文件,看了起来。
    谢骋之生气地摔门而去。
    门外,员工一个个伸长了脑袋,见到大老板从里头摔门而出,一个个又赶紧缩回了脖子,慌忙坐回到了位置上。
    “听说今日父亲去洋行找了你?父亲这是还不死心呢?”
    晚间,惊蛰同谷雨两人聊天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被经过的叶花燃给听见了,白天谢骋之去谢逾白的办公室,父子两人不欢而散的事。
    叶花燃便去了书房。
    去年,谢逾白同后来的葡萄酒大亨汪相泓交好一事,给了叶花燃灵感。
    叶花燃便建议谢逾白,除却一些已经有买家下了订单的葡萄,挑选葡萄园品质上等的葡萄,全部以市场价卖给汪家酒业。
    走的订金的方式。
    年末,汪家酒业就将尾款全部都给打过来了。
    谢逾白在安丰镇,下河村的葡萄光照足,甜嫩多汁,酿出来的葡萄酒自是口感更加。
    去年年底,汪家酒业又在名酒评级大赛的赛事上一举夺冠,连带同它合作的葡萄庄园都因此受益,好多供给汪家酒业的葡萄庄园订单都直接排到了后年去。
    谢逾白的情况亦是如此。
    才年初,好些酒庄就给谢逾白打了个订金过来。
    谢逾白现在不仅仅是要打理马场,还要兼顾葡萄庄园的收益,再加上洋行、水运的业务,可以说是身兼数职。除却叶花燃额头受伤那段时间,他几乎将全部的时间都腾出来陪小格格,现在是又恢复了忙碌,日日从洋行回来,便是直接就上书房,忙得脚不沾地。
    叶花燃偶尔也会帮忙算算账,核对核对账本,不过她性子散漫惯了,要她出几个赚钱的主意,她乐意,日日像谢逾白那样,天天都对着那些个无趣的数字,她是不喜的。
    故而也便只有在心血来潮时帮忙一二,或者是谢逾白实在忙不过来,她才会勉为其难,帮忙一下。
    叶花燃门也未敲,推开书房的门。
    果然,谢逾白就坐在书桌后面办公。
    听见小格格的问题,谢逾白头也未抬,只“嗯”了一声。
    叶花燃是知道谢逾白在洋行上花了几多心思的。
    谢逾白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淡定了一些,叶花燃不免好奇地道,“你就不担心,父亲当真会撤去你总经理的职务?
    “他不会。”
    谢逾白放下手中的账本,抬首,复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我亦不惧。”
    商人重利。
    谢骋之首先是个商人,其次才是丈夫、父亲。
    骋之洋行的业务,表面上看起来蒸蒸日上,实际上,因为是家族企业,内部早已矛盾重重。
    他这个位置,容易撤,可想要在短期内,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取代他,却不是这般容易。
    再则,这么多年,他也早已在洋行培养了自己的亲信,对于这一点,父亲定然心知肚明。
    以父亲之唯利是图的性子,又岂会做这种杀敌五百,自损一千的方式?
    白日那一幕,不过是演给有心人,做做样子罢了。
    前世,十三姨太太成为谢家主母。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式,竟说服谢骋之,撤去归年哥哥总经理一职,由谢方钦取而代之。
    谢方钦野心勃勃,妄图拿下骋之洋行,再通过在骋之洋行取得的成就,让谢家的那些族老们能够支持他成为谢家家主。
    谁知,骋之洋行只是表明看着光鲜,实则尾大不掉,谢方钦当上总经理一职后,问题接踵而来。
    后来,董事会联合要求归年哥哥重新复任总经理一职。
    因此,叶花燃是知道,男人是有这个资本的。
    大部分的时候,谢逾白的情绪都是不外显的,叶花燃还是鲜少见他露出如此自负的一面,可见,他对自己能力确实十分自信。
    既是少见,少不得怼个几句,“哟。这位郎君,对自己很有自信嘛。本来,我还想说,你在父亲的洋行,又领不到几个薪水。这总经理的职务,撤了也便撤了吧。本格格有的是钱。大不了,咱们去收购及个马场,或者是扩充下葡萄园,当个马场大亨,果园大王之类的,也挺美。听归年哥哥这语气,是本格格杞人忧天了。”
    马场大亨……
    果园大王……
    对于小格格别具一格的志向,谢逾白诚心实意地道,“多谢夫人一番美意。”
    他心领了。
    “不客气,不客气。”
    也不知小格格是当真听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还笑着对他拱了拱手。
    谢逾白白日在洋行上班,晚上回来,还需要办公,经常到三个半夜,早上又起得早。便是身子是铁打的,也难免会有倦意,眼下瞧着小格格笑意灼灼的眉眼,便是有七八、分的倦意都去了六、七分。
    上一世,归年哥哥既然都有办法在谢方钦已经坐上总经理这一职位,最后都还是将总经理位置给夺了回来。更勿论,这一世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
    叶花燃原本也只是担心谢逾白会为此忧心而已,结果人心态好着呢。
    既然归年哥哥说了,不担心自己会被撤职,亦无惧会被撤职,叶花燃自是信他的,因而也就不担心了。
    她的视线,落在他桌前小山一般高的文件上,“今天还要工作到很晚么?可需要我帮忙?”
    “不必。我一个人能搞得定。你先去休息吧。”
    书房不若卧房暖和,里头并没有装地暖,只烧着炭火,故而自是比不得卧室。
    小格格鼻尖都有些彤红,谢逾白便她赶回房休息。
    往日,这个点,小格格也应该早就已经休息了。
    “可一个人睡觉有什么意思呐……归年哥哥,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睡觉了。”
    叶花燃拧了拧眉心。
    她偏头,努力回忆了一下,竟都快想不起来,他们上一次同床共枕是在什么时候了。
    似乎,自去年年末,归年哥哥因为太忙,担心太晚回来会吵到她,便都睡在房间的暖阁小床上。
    明知,小格格只是表面上的意思,并无其他意思,谢逾白却因为小格格这一句无心的话,心跳倏地漏跳了半拍。
    身子发热,便是这湿冷的书房,温度都一下高了起来。
    谢逾白倏地站起身,从书桌后方走出。
    叶花燃惊讶地道,“归年哥哥晚上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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