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是产出完美的唯一。
    即使是以艺术家自居的“戏命师”,也不敢保证自己每次制作作品时都能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不过问题并非出在他的身上,而是因为被其选为作品承载者的大都不愿意去理解自己所将承受的伟大,拒绝和充满才气的艺术家进行心灵上的沟通和容纳。
    所以,想要得到真正的完美作品,除了灵感和才华以外,还需要一些小小的运气。
    烬的运气不坏,他能感觉到这是自己距离超越自身技艺巅峰最为接近的一次。
    熟悉过一次的临摹、任其挥洒的空白、以及时限带来的紧迫感,都让他的灵感止不住的涌现。
    胸口燃起了熊熊火焰,精神在极度集中之后甚至实现了对伯瑞亚的意识渲染、让他充斥着绝望的眼瞳中流露出了悲天怜人的光彩。
    刻刀轻柔的划过绷弹的皮肤,速度虽然不快,但别有一份自然,刀尖还没压下凹陷,精致的肌肉纹理就被剖析在了眼前。
    金属丝缓缓的上移,被其捆缚的目标也随着一起旋转着攀升。
    烬手中的工作不停,和金属丝的收束配合的极其默契,鲜血从一道道刀口中涌出,染料一样的将目标全身涂满了血红。
    很快,金属丝的收束就到了尽头,生命尚存的伯瑞亚,头发已经隐约触碰到了教堂的棚顶。
    这意味着,血肉天使即将临尘,也意味着烬的工作已经到了尾声。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大地发出阵阵哀鸣,教堂开始了剧烈的晃动。
    “呲——”
    因为精神过于投入而没能及时察觉变故的烬受到了影响,下意识的稳住了身体,但原本想要剜出层层羽纹的刻刀偏转,在作品的胸腹位置,豁出了一个深可见骨的狭长伤口。
    ……
    金属丝已经完成了拉拽工作,但烬并没有让让其将血肉天使释放,也没有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他静静的站在教堂当中,看着晃来晃去的作品不发一言。
    面具下的双眸有微红的光泽涌动,特质的附魔刻刀被白皙的手掌捏得咯咯作响。
    完美不会再有了,这拉偏的一刀毁了整个作品的构思和意境,也让烬大半个月的心血为之一空。
    烬没想着去修正,艺术家都是吹毛求疵的存在,无论是修补还是带着瑕疵本身的继续创作,对把“美”作为最高追求的“戏命师”来说,都是不耻的低俗。
    随手把刻刀丢到地上,烬满腔的怒火不知道该如何宣泄。
    而没了炽热意识的裹挟,伯瑞亚很快就失去了生命。
    艺术家依旧没有理会,只是看着随悬空身体越晃越大的剖腹刀伤发呆,宛若看到了“瓦尔松的浴女”后身那满背“踏龙关公”的安格尔。
    “强大!”
    “恐惧!”
    “憎恶——”
    聒噪的吼叫响彻在纽约的天空,同样听到的烬不悦的转头,只看了教堂外一眼,没有过多的理会。
    他很少在凝聚才华之际挥霍灵感,所以并没有从创作者变为演出者的打算。
    何况,他能感知到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正在和自己的老板及同伴对峙,马上就要开战,而他非常讨厌这种毫无艺术感的野蛮舞台,这会让他感觉自己正在一间满是油污和酒渍的落魄酒馆为了谋生的金钱给喝醉了的蔚表演。
    只是稍稍想及那个画面,恶心感就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视线看向一旁的礼桌,烬走过去拿起了上面带着深色血斑的《圣经》。
    它曾经是伯瑞亚的最爱,不止一次的见证过人是如何从“一个”变成“一块块”。
    本来烬是打算让已经成为“血肉天使”的伯瑞亚捧着它“从天而降”,完成最后的艺术升华和绝美构图的,但现在……
    想了想,艺术家还是把它摊开,放在了维持怀捧动作的伯瑞亚手上。
    此时的吊尸已经失去了生命所特有的鲜活,干涸的血渍让他的身躯看起来有些枯硬,配上手中捧读的老旧《圣经》,哪怕背后已经刻画好的肉翼尚未伸展,构图上也有着一份别样的美感。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略微挥手,那险些连腹腔都剖开的伤口消失的无影无踪,烬来回打量了半天,随后转身离开。
    还有一些细微的刻画工作没有完成,但烬认为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
    这件作品早就失去了灵魂,完成也不过是一件匠品,称不上艺术。
    还不如就以半成品的面目摆在这里,然后在一场从教堂下的血肉屠场中涌出来的大火当中,和一切罪恶一起…….烧成灰烬。
    毕竟,灼热也是救赎的一种体现。
    然而,还没走到教堂的门口,又一阵晃动感袭来,比起刚才的还要剧烈。
    烬的步伐没有停顿,好似未曾察觉身后失去了魔法保护而在地震中东倒西歪的祭献者们,强能级的晃动并没有在他身上体现分毫,艺术家仍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斐然风姿。
    “嗖——啪——”
    吊在半空的作品被甩飞出去,不是金属丝的问题,而是教堂顶棚的构架断裂。
    烬停下了脚步,看着半成品的“血肉天使”竖直的拍在面前教堂大门旁边的墙壁上,然后二次跌落,以一种横向的方式降临凡尘。
    收束在后的肉翼摊开,不仅没有丝毫触目惊心的美感,反而狼狈的好似落水的鹌鹑。
    建筑物飞落,墙壁开始垮塌。
    一段碎裂的墙石砸在了它的身上,挤压出了内里的全部鲜血,染红了周围土尘的同时,也浸透了掉在一旁的、用以升华艺术美感的《圣经》。
    烬面容平静的看着,看着被压在石下好似死蝙蝠一样的作品。
    那被他称之为艺术和追求的东西,似乎在某些暴虐的蠢货眼里不值一提。
    “憎恶——”
    “唯一!”
    巨大的吼声传来,让烬从失神中惊醒。
    茫然四顾,一片狼藉、血流满地。
    “唯一?不懂得敬畏崇高的生命在我眼里不值一提!”
    呲笑一声,烬抽出“低语”和相关配件开始装填与组装,枪壁上的魔法纹理变蒙蒙发亮,彼此互相融合,变得越发复杂和密集。
    他原本并不想在走到台前去参与那些无聊的事情,可架不住总有人跳出来宣扬那套“粗鲁和野蛮就是一切”的言辞。
    所以,他有必要让那个蠢货明白:什么是艺术,什么是……残忍。
    伸手沾染了地上流淌着的血渍,烬以其为颜料在面具的额头位置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然后,他辨别了一下方向,肩扛着已经由手枪样式变为长杆枪械的“低语”,不疾不徐的赶往了战斗地点。
    ……
    大幕拉开,艺术家和他的挚爱登上了舞台。
    一身戏服,几点浓妆,满泊鲜血。
    在他的背后,猩红色的氤氲薄雾涌动蔓延,并且很快就演变成了虚幻般的浪潮。
    水天一色的交界之地,一轮血月正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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