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少沔殁了。
    他的姨母宓妃是夜得知消息后,一头撞上了柱子。
    大势已去,无人可依,同谋的人都已身陷囹圄,她如今自个儿不死,将来只怕会愈加的生不如死。撞上柱子的那瞬间,宓妃悔青了肠子。她打从一开始,便不应该和太子合谋毒害嘉隆帝。若她没有动手,那今日即便太子逆谋被斩,她虽名挂“姨母”二字,但终究还有活路可走。
    不似如今,只能一死了之。
    她撞破了头,倒在地上浑浑噩噩地想,早知今日……早知今日啊……
    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有人事后悔不当初,自然也就有至死都不后悔的。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长夜,及至天明时分才渐渐变小止住。而太子陆相等人宫变失败的事却像是昨夜的大雪,很快便落满了京城。
    陆幼筠一夜未眠。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她收到了一个匣子。
    大丫鬟听霜抱着个包裹初初走进来的时候,她还在奇怪,是什么东西。可当听霜将包裹放下,解开,露出里头的匣子时,她立即便认了出来。
    眼前桌上的匣子,同她当日送给若生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挥开听霜,径自走到桌旁俯首去看,仔仔细细的,像是要将匣子上的每一道缝隙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听霜声音轻轻地说了句:“姑娘,有信。”
    陆幼筠一愣,旋即便将目光从匣子上收了回来。她飞快地捡起那封信,只看了一眼便肯定了自己心中猜测。眼前的匣子,不是同她当日送给连若生的几乎一模一样,而根本就是同一只!
    就连她手中信件上所写的字,也是一样的歪七扭八。
    她神色急切地将信拆开,取出里头的信纸来看,上边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寥寥几个字——他日之恩,今日奉还。
    除此之外,不过只有一只空荡荡的匣子。
    纸上那个“恩”字,是明明白白的讽刺。
    陆幼筠攥着信纸,少见的呆住了。
    “今日奉还”,还的是什么?
    她正沉思,忽闻窗外有人大呼小叫地在喊她:“姑娘——大事不妙了姑娘——”
    且这声音一重盖一重,一声比一声高。
    陆幼筠冷眼扫了大丫鬟一眼,在她的院子里,绝没有人可以这般喧哗。她只字未说,大丫鬟听霜却仍然听懂了。听霜立即拔脚往外去,未及门外便已低声呵斥起来:“往日教你们的规矩全都听到哪儿去了?”
    那口呼“姑娘”的小丫头闻言后连滚带爬地上前来,哭着道:“听霜姐姐、听霜姐姐,不好了……”
    听霜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别哭!小声些说,说清楚了!”
    可小丫头哪里忍得住,两只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不让她哭,她还是泪流不止,抽抽搭搭地道:“外、外边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将宅子团团、团团地围起来了……”
    听霜唬了一跳,禁不住也“啊”了一声。
    声音忘了放轻,再次惊动了陆幼筠。
    她从里头走了出来,冷着脸看两个婢女:“官兵?”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边哭边道:“是官兵,穿的一身蓝,各个手里拿着刀枪。”
    陆幼筠听见“蓝”字,脸色已是大变了。
    父亲彻夜未归,却来了一群不是他们的人,只怕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顺利,父亲等人也已是凶多吉少!
    她瞳孔收缩,面上神色再三变幻,最终定格在了一张笑盈盈的面孔上。
    听霜和跪在地上的小丫头见状皆不由得骇出了一身冷汗。
    听到那样的话,她竟然还能笑的出来?
    听霜简直不敢看她的脸。
    但陆幼筠微笑着,却并不言语。她倚靠着廊柱斜斜坐在了栏杆上,身姿曼妙,貌美动人,似乎方才那些话同她一点干系也没有。
    就这么过了约莫半刻钟,又有人来报说,外头传言太子殿下没了。
    陆幼筠是钦定的太子妃,翻过年便该大婚的,若这当口太子死了,那她该怎么办?
    先前传话的小丫头想起丫鬟们往日私下说的闲言碎语,说自家姑娘是真心喜欢太子的,不由觉得姑娘要哭,可没想到,映入她眼帘的那张美貌脸庞上,除了笑意还是笑意。
    陆幼筠听完了消息,“咯咯咯”地笑起来,像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事。
    她从栏杆上跳下来,轻轻地掸了掸裙子,笑着道:“你们都留着吧,我得去一趟阿离那。”言罢她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时至此刻,陆离那也已多少听说了点消息,瞧见她来,立即便问:“怎么一回事?”
    他被关在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连父亲昨夜未归也不知,更别说父亲的计划。他心知事情不对,可长姐面带微笑,脸上半点端倪也看不出。
    他已急得额上冒汗。
    陆幼筠却依然不答他的话,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昨夜睡得可好,屋子里可暖和?雪下得那般大,你可听见了动静?”她端起茶盏,乱七八糟地问着话,竟是一副要同他闲话家常的模样。
    陆离沉下脸,转头就要往外头走。
    但他的脚才刚刚抬起,身后便有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陆幼筠生得十指纤纤,看起来一点力气也没有,但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令他突然之间寸步难行。
    她的声音却是轻柔细软的:“太子和父亲,输了。”
    “你我身为陆立展的子女,自然也难逃干系,但事无定论,也许你我此番能够苟活也说不定。”
    “乖阿离,你我生来就是注定要相依为命的。”
    她用小时叫他的口气说着话,陆离却听得毛骨悚然。
    他用力掰开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掰,一边斩钉截铁地道:“不!我若能活,绝不再同你一道!”
    陆幼筠的声音慢慢地冷了下来:“我不答应你便休想离我而去。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即便是死也得同我死在一道。你不会娶妻,不会生子,永远都只能是我一人的乖阿离。”
    她攥着袖子的手愈发得用力了。
    陆离口中反复说着“疯了”,一面掏出了把小小的匕首。
    他要割断袖子逃离这个疯子!
    陆幼筠则眼看自己就要控制不住他,突然身子前倾整个抱住了他的胳膊:“你走不了的,你永远都走不——”
    这时,话音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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