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娴低着头,手中紧攥着绣着红梅花的手帕,心却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出了清凉寺,同宋泽说了要见汪延之后,也不知道宋泽哪里来的迅速手段,找了辆马车便将自己悄悄送到了……
    督主府上。
    宋泽去汇报汪延了,而傅明娴自己留在这督主府上等待消息,因为……再也没有其他地方比西厂又或者督主府上更安全了。
    西厂比较血腥,所以宋泽将傅明娴安排到了汪延的家。
    傅明娴对这督主府太过熟悉,熟悉到,连小径多少块青石,从抄手游廊走到玉娴阁需要几步都很清楚。
    当年入督主府上,她是……汪延娶进门的妻子,而现在,她却是换了身份,骤然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傅明娴有些忐忑。
    尤其还是,她主动来找汪延,等待的这段时间,更忐忑。
    傅明娴不自觉的在廊下来回徘徊游走,目光时不时的盯着门外拐角处,从前汪延每天下朝回来的时候都会从那里经过。
    “夫……夫人!”
    傅明娴正发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试探着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那细碎的脚步声逼近。
    “夫人,真的是您吗?”
    傅明娴虽未回头,但却听出来了那声音的主人,是……飘絮。
    也是她活着的那几年,身边唯一陪着的人……
    生活中的意外总是那么猝不及防。
    飘絮是个苦命的孩子。
    当年汪延从街上救回了快要冻死的她,又给了她出路在自己身边照顾着,虽然苦命,但飘絮的性格到没有那么悲戚,会说会笑,有她陪着也能宽慰不少。
    起初,她以为飘絮是汪延安排到她身边来监视她的人,不曾想,飘絮只是心思单纯的孩子罢了,她最后……还是连累她的。
    飘絮欣喜的绕到了傅明娴的身旁,看着傅明娴惊讶的样子,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不等傅明娴回答,飘絮便红了眼睛,“对不起。”
    “方才错把您认错成我们夫人了。”
    飘絮很失落,更有些自责,当初她要是坚持不带傅明娴出去就好了,夫人也不会死在澜安亭中,怎么都是有她的责任在其中,汪延虽不曾责罚她,但她自己心中的愧疚,就足够折磨了。
    这督主府上,没了傅明娴之后,便只剩下她了,汪延并未惩罚她,反而将她留下,只是每日打扫玉娴阁,不用再做下人伺候人。
    飘絮刚从玉娴阁出来,便看到了傅明娴徘徊在廊下,看那背影,让她一瞬间生出错觉,还以为是夫人魂魄所归回来看她了。
    但走近一看,傅明娴有影子,看起来年纪又那么小,很明显……不是一个人。
    傅明娴沉眸,看着安好如初的飘絮,着实有些欣慰的,私自前去澜安亭,她还担心会连累飘絮,如今倒是能安心了。
    不等傅明娴开口,飘絮便又声音带着哭意的说道,“可是,您能不能假装是我们夫人。”
    “就一会儿,一会就好了。”
    “我好想她啊。”
    话落,飘絮竟然不由分说的抱上了傅明娴,“夫人,飘絮好想你啊。”
    “没有您在的督主府好冷清,为什么您临死的时候也要想着那个霍彦青呢,奴婢不觉得他有什么好,你要是还在就好了,呜呜呜。”
    “夫人您不知道,督主没有责怪奴婢,只是将您的发簪拿走了,可是奴婢希望督主责罚的,这样奴婢的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奴婢在这世上没什么亲人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傅明娴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双手有些艰难的拍上了飘絮的后背,最后只化为了一句,“别哭了。”
    飘絮絮絮叨叨的又说了许多话,这才长舒了口气的抹着眼角的眼泪,有些局促又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姐,谢谢您,哭出来之后奴婢心里好多了。”
    “不过小姐,您是谁啊,是怎么来我们府上的?”
    汪延很少待客,也没有什么朋友,即便是来访也皆是在书房客厅,傅明娴还是位女子,出现在督主府委实太奇怪。
    飘絮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傅明娴的身份,傅明娴刚准备回答,便瞧见了汪延不知何时站到了飘絮的身后。
    飘絮见傅明娴眼神不对,疑惑着回头,正好看到了汪延,有些不好意思的行礼,“督……督主。”
    飘絮吓了一跳,该不会方才她说的话都被汪延听了去吧?
    飘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寒。
    汪延抿唇,“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飘絮点头,有种如获大赦般的感觉,又望着傅明娴一眼,讪讪的回房了。
    汪延凝神望着傅明娴许久,刚回来的时候,正瞧见飘絮抱着傅明娴哭诉,汪延还以为,傅明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不曾想,飘絮只是认错了人。
    傅明娴,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傅明娴。
    私心里,汪延觉得是,哪怕这有些令人不能接受,但是……傅明娴却始终没有承认。
    汪延和傅明娴就这般面对面的站着,不约而同的沉默。
    良久,还是汪延率先开口,声音深沉沙哑,“听宋泽说你要见我?”
    傅明娴紧紧攥着手帕。
    没见到汪延的时候,傅明娴很着急,结果被飘絮打断了一下,如今汪延就好好的在她的面前,傅明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汪延嘴角微勾起一抹弧度,“怎么?”
    “你又不肯说了?”
    傅明元出事的事情,汪延也是出了西厂才接到消息。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调查石亨和傅四爷,竟然会生出这般的纰漏,李生汇报的时候,汪延足是停顿了片刻,才回过神儿来。
    傅明娴低垂着眸子,心中下了决定,“哥哥被刑部带走了。”
    “说是涉嫌科举作弊。”
    “哥哥不会作弊的,我相信他。”傅明娴咬着唇,一双漆黑的眸子水汪汪的看着汪延,“会不会有事?”
    汪延目光一沉,眉心当时便拧做一团。
    科举本是为了选拔朝廷官员,选拔人才的,但抄袭作弊可是大罪,历来监考官和考题都是有人层层监管,密不透风,如何会轻易泄露,傅明元竟然还会惹上这祸端。
    这可不是小事。
    看着傅明娴委屈的快要哭了的样子,汪延只觉得心口一软。
    “只是在怀疑之中,并没有拿到了准确的证据,尚且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事情要动作的快一些了,若是过了明天,在大牢中待了一晚上,恐怕即便真的无辜,也不好撇清关系了。”
    汪延简短的话,便已经分析了清楚傅明元的状况,“听闻检举的人乃是同届考生,他用自己做诱饵,举报了一串名单。”
    “西厂已经在查了。”
    傅明娴一愣。
    就这么好说话?
    她没来之前汪延就已经知道了傅明元的事情?
    而且即便她没开口,汪延也不会袖手旁观?
    傅明娴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汪延,突然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若是插手,会不会惹上麻烦?”
    汪延一顿,没想到傅明娴会问的这般直白。
    会不会惹上麻烦?
    会,当然会。
    出了作弊的事情,不但是那些考生要遭殃,便是连主考官办事不利也要受惩罚。
    而且,先不说究竟是何人能提前知晓考题,然后泄露,还是私相授受的考生,无论是谁,都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事情瞒下来。
    毕竟,这重要性不用讲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可还未到了放榜之日,只是单纯了出了贡院考场,就已经泄露了消息,还惊动刑部前去抓人,很明显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只不过,问题究竟是出在泄露考题上,还是后期在考场之中。
    万贵妃和汪延一直属于同气连枝,何况,今年的科举副考官为万家之人,汪延若是插手了,若真的牵扯出来万家,恐怕到时候损伤不会小。
    但,这是傅明娴开了口。
    汪延不确定,所以他也需要去调查。
    他明知道傅明娴是为了傅明元之事来,他还是选择见她,就已经是想好了后路。
    汪延没有辩解,“我自有分寸。”
    傅明娴倏地抬头,唇角被咬得鲜红。
    “汪延,你有没有……为了达到某个目的,会去逼迫其他人……”
    她终于还是问出来了这句话。
    并且看着汪延的眼睛,直呼他的名字。
    虽然傅明娴的心里已经相信当初,傅明湘陷害她丢了名声,然后不得不嫁给汪延和他无关,但是她还想要听汪延说句肯定的话。
    汪延曾说过。
    她只能嫁给他,又让她去退了和沈瑜的亲事。
    如今,傅明元的事情汪延大可以拿来做借口,可是汪延不曾提起过半句,行动上也更没有威胁过自己的意思。
    可是她上辈子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心存芥蒂,她想彻底的解开对汪延的心结。
    傅明娴屏住呼吸。
    汪延眉间几分松动,伸手摸了摸傅明娴的发髻,“你……都在想些什么?”
    “宋泽会把你悄无声息的送回傅家。”
    汪延眼底袭上一抹笑意的看着傅明娴,“时间匆忙,恐怕我要亲自走一趟了。”
    危难的时候傅明娴想的还是他。
    哪怕,傅明元的授业恩师是陆历久,以陆历久的为人他既然当初答应了收傅明元为弟子,此刻出了事情就不会袖手旁观。
    傅明娴还是在第一时间想起来找他,说明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大不相同。
    汪延很高兴。
    似乎,傅明娴并非没有感觉,只是,反应的慢了一点,又有些呆。
    “嗯……”傅明娴低着头,咬着唇,声若蚊,却突然下定主意一般,双手抱住了汪延那镶着金线绣的袖口。
    ”汪延回头,看着傅明娴拉着自己衣角的玉手,只觉得甚是顺眼,“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傅明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像豁出去一般的直视汪延的眼睛。
    “嗯?”汪延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怎么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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