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柳、许二人吃惊,就目前二人所看到的这几页访问,以上的内容无不是朝廷重要数据,虽不见得十分机密,但也都是公门官员自家得知,如今竟被这些大佬随便在报刊上公之于众。
    二人再次默默对视一眼,都是在官场怎么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人,自然不会将此当做寻常小事。
    柳一业抬手示意许重坐下,而后他静静的将剩下的所有访问全部看完,并着重的注意了一下吏部尚书的发言,以及内阁关于对今年朝堂有何期望的篇幅段落。
    最后还小心的在准备稍后复习的地方叠了个折角,柳一业能从一个小小的举人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靠的就是擅长揣摩上意,才能使他在仕途中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所以,虽然这访问中的话看似啰嗦平淡,但透露的信息也不少,至少让敏锐的柳一业察觉到了不少上意,他打算等到一会一人独处时,再拿出来仔细读几遍,揣摩揣摩里面的隐意。
    ………
    “如无意外,属下猜这是要让《杂志》替代邸报,成为朝廷喉舌?”
    最后还是许重最先打破了房中的沉静,嘴里虽喊着猜测,但脸上的平静显然对自己话甚是笃定。
    柳一业并未同许重回话,而是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方才慢悠悠的道。
    “之前还有不少官员一直对《杂志》颇有微词,认为其不利官府管制,建议对其进行限制甚至是直接闭刊。
    要不是那马子升势大,其又深得皇上信任,恐怕这《杂志》早就关门大吉了,不过仍是如此,那帮人也一直没断过的寻《杂志》的麻烦,此番这马子升将《杂志》主动招安于朝廷,混了个金字招牌,恐怕那帮人都快气死了吧。”
    许重闻言哈哈一笑,直接直言不讳道:“一帮自以为清高的迂腐蠢货,也就是马大人不爱同他们计较,否则哪还轮得到他们混乱聒噪。”
    柳一业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个手下,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嘴不严,就其方才这话若是传出去,那帮人奈何不得马晋,还收拾不了其一个小小的五品主事吗。
    人老成精的柳一业怕许重再说出什么“狂言”,及时转移了话题,他抖了抖手里的书册。
    “现如今,外面估计快乱套了吧。”
    许重点了点头,笑道:“百姓中不知道,但朝中众臣估计被震的不轻………”
    柳一业微微颌首,眼神中带着微微笑意,他对那些吃饱了没事干胡乱找茬的官员也是心有不满,此番见此情景,面上虽然不说什么,心里还是颇为暗爽的。
    ………
    事实上,同柳一业和许重说的一样,外界早就因为这篇访问炸了锅。
    寻常百姓还好,最多只是吃惊于《杂志》的影响力,然后乖乖吃瓜,私下里揣测讨论,无碍大局。
    真正看出此事背后影响的,还是那些官员、富商、士子,以及一些有眼力的中上层人士。
    同时,也是他们对《杂志》这篇访问的反应最大。
    仅在三月初一当日,就有近十名官员上奏颜易,弹劾参与此次访问的各位大佬,并以《杂志》妄议国事的罪名,强烈要求颜易封停《杂志》,并对整个报刊业进行严厉整顿,或者直接予以取消封杀。
    面对这些奏折,泰光皇帝颜易并未做出什么表示,反而是刑部尚书曹达华与礼部尚书杨晃站出来再次接受了《杂志》下属的日报采访。
    着重的言明此番接受《杂志》访问,是朝廷真正的亲民之举,并且还首次公开提及了颜易兴文盛之世,广开民智的治政方针,信息量堪称巨大。
    而在最后,两位意犹未尽的尚书大人,又联手拐弯抹角的暗损了一下这些上奏官员,嘴炮的那叫一个痛快,让该日报当天的销量直接翻了个番。
    …………
    当然,被嘴炮了的那些官员也不会光挨骂不还口,次日一早,更多的奏折又摆在了颜易的龙案前,此番奏折除了一部分继续要求封停《杂志》,更多的则是把枪头对准了曹达华二人。
    马晋在朝中威风了这么多年,敬佩尊敬他的官员很多,但反感厌恶的人也不在少数,再加上还有许多性格古板的官员确实不喜报刊参与朝事,以及曹、杨两人的仇家,几方人相加起来,势力相当不小。
    但曹达华和杨晃也不是吃素的,尊为朝廷大佬的他们,手下自有一批门人效力,小小一个眼色,便有人站出来摇旗助威。
    于是,朝中赫然开始了大战,起先是反马派、反《杂》派连同曹杨仇家,合伙围攻曹杨,后来战事扩大,慢慢的又将当日参加的那几位大佬牵扯进来。
    而这几位大佬手下自然也有门生故旧以及……仇家。
    而且最有意思的是,有些反马派实际上是某大佬的手下,而有几个大佬的门生,也是坚定的反《杂》派,彼此的仇家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到最后半个朝堂都乱成了一锅粥,大家也不管别的了,趁着这股东风,逮着平时不顺眼的就直接往上递折子。
    好家伙,只三日的时间,乾清宫收到的折子多达千余册,硬是把那几个专门负责分类甄别折子的太监,累的整宿整宿的熬夜加班,每天一躺到床上就开始捂着被窝骂娘……
    ………
    这场论战一直到了三月初五,才随着颜易的一道圣旨慢慢熄火。
    着令《杂志》开辟一新版块,名曰乾论,系上文章,皆由礼部及内阁审批刊载,《杂志》内部不得丝毫更改………
    此番圣旨一出,算是彻底给杂志定了性质,从此之后,《杂志》也算是有朝廷罩着的官媒了,虽没有邸报这个亲儿子地位高、出身好。
    但胜在自身影响大,起到的宣传效果好,业绩出色,再加上有马晋这个“娘家人”帮衬,将来未必不能将邸报这个亲儿子干掉。
    ………
    外面《杂志》的纷纷扰扰,马晋全然不关心,即便有人都把事杵到他这让他出面,马晋也是笑而不语。
    一则,他相信颜易,二来此时他的心思,几乎全扑在《乾坤大典》身上,除此之外,要不就是给《杂志》写稿,再就是偶尔教育一下自家倒霉儿子马乐。
    其他的,只要没捅破了天,都不能干扰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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