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打了几下火,小白手手指颤抖的厉害。
    沐然看不下去,走过去弯腰接过她手机的打火机。
    “噗呲”一声青蓝色的火焰。
    女士香烟点着了,青白色的烟雾青烟袅袅,模糊了她的面容。
    南黎优细细长指夹着烟,吸了一口。
    一根烟的时间,她没有说话钤。
    沐然就在旁边站着,看着南黎优脸色苍白表情惶然。
    那根烟渐渐燃尽了。
    烟灰一些落在地上。
    一些落在她的白裙上。
    南黎优表情怔怔。
    半响,她低低细语呢喃,那声音太轻细如蚊吶,沐然根本听不见:“大小姐,您说什么?”
    南黎优像受了惊一样。
    她猛然抬眸盯着沐然。
    她的一双眼睛氤氲着水汽雾蒙蒙一片,声音有些哑,哭不出来:“沐然,我杀人了……”
    “大小姐,您杀了谁?”
    沐然困惑。
    南黎优却没有再应声,她闭闭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沾着晶莹透亮的水珠。
    白皙细腻的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像雾气一样消散,再也寻不见。
    -
    苏半月已经公然和苏苍安决裂。
    因为乔雅的死,他是真的对苏苍安动了杀意,不止要摧毁苏家。
    他说话时候的狠厉模样,震慑到了苏苍安。
    前前后后的顾忌,苏苍安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避在苏家,不敢外出。
    简玉瑶和苏弥菲如是,提心吊胆,又小心翼翼。
    虽然她们和乔雅的死没有关系。
    可苏苍安那可真是食不能寝,夜不能寐。
    甚至脑海中,都划过苏半月拿着枪朝他开枪,他身上满是鲜血的样子。
    人人都惜命,乔雅是苏半月的软肋,如今乔雅一死……
    苏苍安怕。
    “老爷,你不用担心,再怎样你都是半月的父亲,难不成,他还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吗?”
    看到苏苍安那急切浮躁的样子。
    简玉瑶也急,眼下只能是把苏苍安给安抚下来,只有苏苍安这棵大树矗立不倒,他们这些小幼苗才能安安稳稳。
    苏弥菲眼看着简玉瑶在劝慰着苏苍安,也跟在劝慰起来:“是啊爸爸,大哥他是不会对你怎样的。你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苏苍安抿着唇,犹豫了一会,但还是没底气。
    那天是他拉着乔雅来挡子弹的。
    然而。
    简玉瑶的话,还在继续,她一副贴心劝诫的样子:
    “老爷,你要知道,苏半月再怎样不是人,他也不敢做出弑父的事情,您生他养他,现在就是死了个疯的而已,而姐姐都疯了这么多年,又没养他教育他,他怎能为了老爷而反目成仇呢?”
    “老爷,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在这里堂堂正正的坐着,倒是要看看,苏半月能对你怎样。”
    “父亲,他不敢对您怎样的。”
    ……
    母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却是重新让苏苍安有了底气。
    而他的眼眸中,一丝寒气,却是瞬然的划过。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苏耀日的话。
    苏耀日冷哼,语气沉沉:“我就不信苏半月敢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来,……他要是敢,宗族里的叔叔伯伯哪里会放过他?”
    混黑的,重利更重义。
    为了兄弟出生入死的才是真汉子。
    苏苍安只要是苏半月的父亲。
    他能对着苏苍安这么样?
    虽然道上的人很多都是玩命的角色的。
    杀.人贩.毒走.私无恶不作,但弑父这种事还真没人干的出来。
    但虽然苏曜日这么说,他也有些拿不准苏半月是不是真敢。
    乔雅的死,因为是苏苍安拉了乔雅当成挡箭牌。
    那位疯婆子母亲听说对苏半月很重要。
    开枪的人,据说是k。
    苏半月不会放过k,但警局那边查找,需要点时间。
    更何况k是……
    金三角顶尖的雇佣兵杀手。
    -
    三天后,乔雅葬礼。
    葬礼从简,所到之人,一身的黑衣。
    苏家的人来了一些堂的表的叔叔伯伯,简玉瑶和苏弥菲也来了,对着一些的长辈舒伯说苏苍安身体不适来不了。
    公然决裂大家是知道了,但是在这个场合也不能提。
    几个叔伯私下问了一下苏苍安的情况,又去安慰了一下苏半月,没有多说什么苏半月和苏苍安的关系。
    乔雅早些年就疯了,现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疯了的女人和苏苍安过不去。
    甚至于他们觉得苏半月为了乔雅和抚养他的父亲公然决裂了,没有必要。
    乔雅乔家那边也来了人。
    苏苍安原本是靠乔家起家的,后来发家了对乔家落井下石。
    两家已经许久不往来了。
    乔父死的早,平日就是乔母去疗养院看看自己的女儿,现在自己的女儿说没就没了。
    乔母大病在床,就剩一口气吊着,连女儿的葬礼都出席不了。
    这次乔雅死,苏半月的两个舅舅过来吊丧。
    乔国乔家两兄弟看着自己妹妹的墓碑,很悲伤。
    他们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年轻时盲了眼瞎了心,选了苏苍安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人。
    朦胧细雨,苏半月位于最前方,一身黑色西装很是笔挺。
    乔国站在自己的外甥旁边,看着自己妹妹的遗照。
    黑白照片上。
    乔雅笑容明显,那是年轻时的一张照片,不是她疯了之后不再笑不再说话的样子。
    美丽的少女娇俏可爱。
    周边,细小的向日葵装束。
    映衬悲凉。
    乔国拍了拍苏半月的肩,劝慰自己的外甥:“半月,节哀顺变,姐姐已经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们这两个做舅舅的,现在保不了自己的外甥,说来也是讽刺。
    苏半月低垂眉眼,黑色的眼眸毫无波澜,深深的注视着墓碑,他微微勾唇,笑了:“舅舅,您不用担心我。”
    这笑容看起来竟是嗜血,连乔国这种在道上混了好些年的人,看得都有些心惊。
    他要说什么,苏半月又开口,温润嗓音听起来很冷漠:“我不会放过害母亲的人。”
    他字字句句,都好像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
    恨意刻骨,融入血液中。
    很偏执。
    南黎优站在苏半月旁边,她一身黑裙长发挽了个发髻,默然看着墓碑。
    她隐约听到苏半月的话,刹那间小脸儿脸色白了。
    此次葬礼,莫愁也来了。
    一束白色玫瑰放在墓碑旁,脸色沉抿。
    视线瞥到了脸色低沉的苏半月,脑海中,瞬然就划过三天前的画面,拧了拧眉,准备朝着苏半月走过去安慰他几句。
    但看到了苏半月的身边的南黎优。
    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
    总入棺到入葬,所有程序,苏半月都没离开过半点的视线。
    南黎优在旁边。
    她站着也是看着墓碑,消尖的下巴,圆圆的大眼睛没有神彩,整个纤细消瘦没有一点肉。
    南黎优在心里默念:对不起。
    母亲,对不起。
    她站着,像条白绫一样站着,一动不动。她得努力瞪大眼睛,才不让自己哭出声。
    垂立在两侧的手,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肉里,被她无意识抠掉一层皮,都出了血。
    她却仿佛浑然未觉。
    她一声不吭的陪伴着苏半月。
    同时也在为自己赎罪。
    而等所有人走后,苏半月还站在原地,未曾移开步伐。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天色渐渐暗了。
    抿抿唇,南黎优对着乔雅的墓碑鞠了躬,很郑重很正式,饱含着她的歉意和愧疚。
    人死不能复生。
    这条命她得担着,一辈子都痛苦的担着。
    可是她不会说,不能说。
    她还要一辈子呆在苏半月身边,跟他在一起。
    这是她的自私,也是她无法被原谅的错。
    鞠完了躬,南黎优拉住了苏半月的手,她看着乔雅的照片,对着苏半月低低的劝慰出声:“半月,母亲已经入土为安了,让母亲好好的休息,我们先离开,好吗?”
    “黎优姐,你先回去吧,我再多待一会。”
    苏半月的薄唇缓缓的松动,声音暗哑。
    南黎优知道苏半月此刻沉重的心情。
    她和苏半月往常一样,抓住了他的手,企图紧紧的包围住他的手背。
    眼睛灼灼的凝视着他,“半月,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们在这里,会吵到母亲安息的,我们先走,等过段时间我们再来看母亲好吗?”
    任何一个地方的葬礼,都没有这样的习俗,在入葬后,死者亲属还在坟头站上一整天的。
    “黎优姐……我总是觉得,母亲还在,并没有离我而去。”苏半月的视线,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乔雅的照片。
    南黎优的一颗心沉了沉。
    多年以来,苏半月什么时候用这样语气说过话?
    他一向微笑,谦谦君子如玉一般温润。
    可是,即便是不愿意去相信那个事实,事实也都无法改变。
    “半月,我知道你难受,可是母亲走了,是事实。不管后来怎样,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们先从这里离开,嗯?”
    南黎优的神色,却是无比的深沉,悲凉入眼。
    她抓住苏半月的手,却始终都不松开。
    那天醉酒在画室。
    他抱着她哭,声音压抑悲戚,而醒来后的他,那眸子里面的哀伤,又何曾有丝毫的消减?
    乔雅是他的母亲,苏熏月死后,是他唯一一个直系血亲。
    苏苍安根本不被苏半月承认是父亲。
    三天期间,苏半月为乔雅设置灵堂,一直都在乔雅的牌匾前,长跪不起。
    南黎优陪着他。
    苏半月那样的状况,让南黎优很担心,都不敢离开她。
    三天,他没有丝毫的胃口。
    如今安葬……也就代表,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哪怕是苏半月不愿意承认,也必须要承认。
    南黎优是希望苏半月能好的。
    苏半月对乔雅的感情她知道,那天从莫愁那里接回苏半月。
    是她跟苏半月在一起这么久,第二次见他落泪。
    她的心很沉重,却除了安慰的话,什么都做不了。
    她觉得很无力,如果……
    南黎优想,如果是莫愁在这里,她安慰半月的话,会不会有用?
    “黎优姐,那些话我都很清楚。”
    苏半月终于移开了视线,黑眸冷冷邃邃落在了南黎优的身上,没有一点温度。
    那一眼的氤氲,却是迅速的就入了南黎优的眼。
    正因为清楚,所以才更加无法释怀,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苏半月……”
    南黎优伸手抱住了苏半月,把小脑袋埋首在他的胸膛里面。
    她想要给他慰藉,安慰他。
    可是此时此刻。
    她发现她比他更怕,她的肩膀在轻微的不可抑止的颤抖。
    她想要更加的靠近着他的怀抱,摄取着他身上的温度。
    这时。
    南黎优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
    还是那个陌生电话号码,还是没人说话。
    南黎优蹙了蹙秀眉挂断。
    苏半月嗓音微哑问了她,“怎么了?”
    “没说话,可能打错了。”
    又是那个***扰电话。
    顿了一会,南黎优又说:“半月,我们先走吧,过段时间再来好吗?母亲已经下葬,还有其他后事要打点的。天也晚了,我们先走吧。”
    她的软软声音里有点儿不自知的恳求。
    “嗯。”
    苏半月低低的应声,和南黎优离开了墓园。
    -
    乔雅的所有后事都已经打点完毕。
    而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回归于正常化,就如同苏半月。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工作,保持以前一样的温和而又谦逊的笑容。
    人人都道温文尔雅苏公子。
    苏半月如常的温柔语气,每天晚上还是会打电话去问一问她的状况,让她要好好照顾自己:
    “黎优姐,工作重要,身体也要兼顾,不要让我担心了。……就是黎优姐不画画,我也能一辈子养着黎优姐。”
    “苏半月,画画是我的兴趣爱好。”
    “我知道,但是老公养家是必须的,黎优姐。”
    他的温朗传过来,清风朗月一般很柔和。
    “好。”她的笑有些悲凉,语气却是很欢快甜蜜,撒娇道,“半月,你要记得你说的话,要养我。”
    偶尔南黎优也会去找苏半月。
    她去找他的时候,他是老样子,优雅从容像个贵公子,仿佛已经从丧母之痛走出来了。
    他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甚至比之前更加宠着她。
    可是南黎优的心却有些沉。
    她看着苏半月带着温和微笑的俊秀面容。
    南黎优都不知道他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
    半个月的时间,却是弹指之间。
    南黎优终于可松下一口气,只是——
    席宴叮嘱的话,还在继续:“大小姐,毒瘾这边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只是精神上,还需要多加的注意。”
    很多人生理上能戒掉毒瘾,可是心理上戒不掉。
    毒品带来的快感,那对于吸食的人来说,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哪怕毒瘾已经戒掉,可是时常想起那种感觉的时候,轻飘飘的,极致的享受感觉。
    无比的渴望,向往。
    复吸的可能性很大。
    席宴就怕,南黎优会忍不住。
    “嗯,我知道了。”
    南黎优点头应声,戒了毒,她的脸色没有那么惨白了,却也没有那小脸儿圆鼓鼓红润的模样。
    南黎优凝重起来。
    她不会再碰毒品。
    哪怕是她割舍不掉。
    可是为了苏半月,为了他们的后来,为了以后能有个她和苏半月的小孩儿。
    她也必须要彻底的放弃毒瘾,坚决不能让毒瘾继续复发。
    “嗯。”
    席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视线在看向南黎优的时候,却是忽然一下深邃起来。
    绯色的小嘴儿微微抿着带着点笑意,很是甜蜜娇俏的样子,戒了毒,对着以后和少主的生活充满希望。
    漂亮韵致的凤眸眸光流转,像璀璨的琥珀,很是吸引人心。
    近来,她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我去公司找他了,有事我会随时打电话给你的。”南黎优缓缓的牵起笑容,还算是温和,好长时间。
    南黎优已经没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了,而苏半月……
    南黎优担心他。
    南黎优把车开在了苏氏楼下,南黎优和苏半月之间的关系,此刻众人皆知,一路前行,通畅无阻,更有苏氏员工,点头问好。
    南黎优颌首,保持温柔的笑容,米白色的及膝短裙,头发微卷,加之她那如凝脂的皮肤,精致的五官轮廓。
    她漂亮的就像是芭比娃娃,像个美丽可爱的精灵。
    众人心中,无疑不是在感叹,羡慕。
    -
    办公室外。
    秘书本来要给苏半月打内线说太太来了。
    被南黎优阻止了。
    对着秘书疑惑地目光,南黎优细长手指抵在红唇上,做了个“嘘”安静地表情,微笑着说:“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我想给他个惊喜。”
    秘书表示理解,放下了电话。
    南黎优走到苏半月的办公室前。
    叩叩!
    “进来。”
    里面传来温和清朗的声音。
    南黎优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
    苏半月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他手里一把黑色钢笔,手指修长,白色的衬衫气质干净儒雅。
    文质彬彬。
    苏半月抬起头看去。
    四目相对,苏半月俊秀的脸上笑容柔软温和:“黎优姐,你怎么过来了?怎么也没提前通知下我。我好下去接你。”
    苏半月站起身,要朝着南黎优迈步而来。
    南黎优也走进去。
    蜜润红扑扑的小脸上,她笑眯眯地说,“我想着你忙,就过来看看你。”
    此刻,他的语气,神情,和以前没有丝毫的变化。
    如果不是那场葬礼,不是事实过于残忍冷酷。
    南黎优甚至都有一种错觉,错觉这是一场幻觉。
    “黎优姐的画,画完了?”---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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