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
    正在御书房如困兽般走来走去的皇帝见到硕王走进来时,脸上扬起喜悦的笑容。喜欢就上。
    “臣参见皇上。”顾衡有礼地向皇帝行礼。
    “朕不是说过,在御书房你便不必这样多礼了!”皇帝走上前欲亲手扶起顾衡。
    顾衡略退一步避开了皇帝的手,然后直起身子,“皇上,无论何时何地,君臣之礼不可废。”
    皇帝伸出去的手滞在空中,脸上带着尴尬之色。
    “啊……朕只是……罢了,你愿怎样便怎样吧。”皇帝收回手,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阿衡,朕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顾衡垂下眼帘淡声地问:“皇上日理万机、臣每日为君分忧,皇上跟为臣说的事太多,不知您指的是哪一件?”
    皇帝看着顾衡淡然的样子,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难道在东宫时他们兄弟同心协力、互相扶持的过往无法再现了吗?那时候的阿衡总是会为他这个兄长出很多精妙的主意,也会主动替他排忧解难!可自从大婚之后,阿衡便比过去小心谨慎了许多,对他这个兄长的付出似乎也有了保留……
    如今,看着顾衡对自己的冷淡,皇帝不禁也有些不快。
    “阿衡,你是不是在怪朕?”皇帝沉声地问道,“可你也知道,朕能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顾衡的眉毛微挑,抬起眼望着龙袍加身的兄长。
    “皇兄是真的完全信任臣弟吗?”顾衡换了称呼轻声地道,“那为何您不将所有的事告诉臣弟呢?之前明兰县主有孕落胎之事,您未将真相告知臣弟,如今先帝的孝期未过您急匆匆将明兰县主母子接回来的原因也未告知臣弟,只是命臣弟答应收养皇子!抱一个孩子回王府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即便说是臣弟在外面荒唐、不小心留下的孩子,旁人也是不敢置嘴质问!只是……堂堂皇子沦为王府的外室生子,进了王府也只能是庶子,这会不会委屈了皇子?”
    皇帝握了握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脸上紧绷的线条柔和了一些,“阿衡你放心,只要你收养了那个孩子,并且好好的教养,将来朕会给他封个郡王或公侯的爵位。这样也不算亏待他了。至于你所说朕对你的不信任,完全是个误会!明兰有孕,朕舍不得那个孩子,所以才会……唉!至于接她们母子回来,本来是想将明兰偷偷接入宫中,先给她一个小份位,待父皇的丧期过去再册封为妃。不成想被皇后给张扬开,造成了现在令朕尴尬与为难的局面!”
    身为一国之君,用这种商量与解释的口吻与大臣说话实属罕见!顾衡明白,这是因为顾鼎刚刚登基不久、还没有找到真正帝王感觉的原因!如果皇帝当久了,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也许妻子说得对!人都是会变的!自己过去了无牵挂,一心要将皇兄推上皇位!即便是牺牲自己的身体健康和前程,他也不曾后悔过!可现在他有妻有子,却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完全的付出……说来倒是他最先有了改变啊。而皇帝可能从来没有变过,只是自己过去与现在的心境不同了,才发现不同而已!
    再次垂下眼帘,顾衡躬身道:“请皇上恕罪,恐怕这件事……臣还是上次一样的答复,恕臣无法从命。”
    皇帝的脸色一变,恼羞之色从眼底一闪而过!他身为帝王,屈尊纡贵到这个地步、用商量的口气请硕王夫妇收养明兰县主与自己的孩子,硕王竟然都不留情面的拒绝!实在是……
    “顾衡,你这是想抗旨不尊?”皇帝沉下脸冷哼一声,甩袖回到御案后怒斥道,“朕已经跟你如此低声下气,你却还是如此不给情面,是不是以为朕拿你没办法?”
    顾衡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唇边也勾起了嘲弄的笑痕。
    “皇上,臣何来抗旨不尊?莫非皇上想下一道命臣收养皇子的圣旨,强迫臣将小皇子接到硕王府抚养吗?”顾衡抬起头冷冷地直视着皇帝,俊逸的脸上挂着逼人的寒气!“如果皇上只是担心小皇子的抚养问题,何不考虑盛博侯世子与侯府几位公子?想必他们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小皇子!”
    皇帝气得直咬牙,却无法反驳硕王的“建议”!没错,比起交给硕王夫妇抚养,盛博侯府作为明兰县主的娘家,能更好的照顾小皇子,可是……
    “皇上,臣曾请旨就藩,为其他几位亲王作个表率!望皇上能恩准!”顾衡躬身道。
    “朕自有思量,硕王爷莫要再催促!退下吧!”皇帝冷声地道。
    顾衡抿了抿唇,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看着御书房的门关上,皇帝操起桌上的一本奏折,狠狠的扔了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兄弟会变成今天这样!
    阿衡,你为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肯为皇兄做了呢?为什么呢?
    皇帝赤红着眼睛、双手撑在御书案上、粗喘地瞪着书房的地面,脑海中闪过顾衡年幼时、少年时、青年时的种种!他以为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会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无条件的支持自己!
    **
    顾衡从宫中出来,面沉如水!
    想不到皇帝对明兰县主的事这么执着!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回到王府,下人禀报说王妃去了应国公府,因今日是郑太夫人的寿辰。
    虽然应国公府不会办宴,但作为晚辈的段玉苒还是要过去道个贺。
    顾衡进了书房后命人将自己的几名幕僚请过来。
    不到半个时辰,以陈原为首的几名幕僚齐聚硕王的书房。
    顾衡将皇帝与明兰县主有私情、并育有一子,和自己怀疑背后有人威胁皇帝、或是皇帝忌惮什么人的事告诉了幕僚们!幕僚们听完后都是目瞪口呆的震惊状!
    知道了这些秘闻,若是有半点儿透露出去,他们就是死路一条啊!
    “王爷,皇上连您也不肯告诉真相吗?”陈原皱眉地道,“看来,皇上对王爷您已经起了戒备之心啊。”
    “皇上对本王有无戒备之心并不重要。”顾衡摆手沉声道,“重要的是查出谁在背后意图控制皇上的行事与决定!”
    “会不会是卢氏与楚王一党的人在背后作怪?”有幕僚猜测地道,“自从皇上登基后,卢氏一派与楚王的人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顾衡道:“只要是有嫌疑和值得怀疑的人或方向都去查!”
    幕僚们拱手躬身称“是”!
    “王爷,属下说句大不敬的话,望您恕罪。”谋士陈原上前拱手道,“过去王爷对皇上是有求必应,可现在却多次有驳圣颜,皇上心中对您恐怕已是十分不满!不如您告病不上朝,暂避圣怒的好。”
    “陈先生这话说得不妥!”站在陈原对面的耿谋士不赞同地上前道,“王爷对皇上是忠心一片,又无过错,何需退避?新帝登基、佞臣当道,正是需要王爷在朝堂上稳定众臣之心、匡正朝纲的时候!”
    陈原皱眉看着耿谋士,语气不佳地道:“耿先生,你是王爷的谋士,想事做事应当以王爷的安危、进退为优先考虑!国事固然重要,又岂是王爷一个人能够掌控的?现在皇上对王爷已经有了戒备与不满之心,若是再在朝堂上被先帝在位时那些老臣拥戴支持,岂不是有了功高盖主之嫌?反倒令皇上更加忌惮王爷!”
    “我等辅佐王爷,不就是为了大荣……”耿谋士不服,伸着脖子还在再辩!
    “行了!”顾衡不耐烦地喝了一声,“本王叫你们过来不是争辩这个的!”
    陈原和耿谋士都吓了一跳,硕王待他们这些谋士一向是态度温和、礼贤下士,这还是头一次向他们发脾气!
    “本王今天叫你们来只有两件事要商讨!其一便是查出左右皇上意志的人!其二是皇后胡乱猜测,以为明兰县主与本王有染,小皇子是本王的孩子!以皇后的为人和作派,她想利用王妃摆平明兰县主的念头失败,便会使些不入流、又恶心人的手段来抹黑本王与王妃!”顾衡黑着脸、冷笑地道,“本王和王妃已经想到了怎么化解皇后将要使出的招数,但却防不住明兰县主那边的变数!”
    谋士们对视几眼,心中都暗叹“女子祸国”!
    “王爷的意思是……”陈原抬起眼帘望着顾衡许久未出现过的阴冷、狠戾神情,不禁浑身发寒的赶紧又垂下眼帘!
    顾衡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摩娑着玉扳指淡声地道:“陈原,派人去盯着大理寺陈寺正的府邸,最好是安排个人到明兰县主身边去服侍!”
    “是,属下回去便安排此事。”陈原垂首应道。
    “耿自星、刘世图,你们三天内将各世家、公侯府、宗室府上十五至二十岁未嫁女子的详细状况查清楚,形成文书后送到本王的案头上来!”
    “王……王爷!”被点名的两名谋士额头冒汗地上前拱手,“这内宅女子的状况,我等……”
    顾衡斜了一眼耿自星和刘世图,声音降了温度地道:“自己想办法!”
    “……是,属下遵命。”耿、刘二人不敢再多说难处,只得领命退下。
    “本王在北漠乌突利国时,曾答应与乌突利王两国联姻之事。”顾衡见耿、刘两位谋士有些沮丧的神情,知道他们不太情愿接这份差事,便解释道,“返京后因先帝病逝、皇上登基等事忙碌,便将此事遗忘了。如今朝堂上整日因些无用的小事争吵不休,倒不如将安抚边境小国、促成和平之事提到朝议上来。”
    听硕王这么一解释,耿自星和刘世图的精神一下子就上来了!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啊!边境平安,百姓便能安居乐业啊!
    “属下定将此事办好!请王爷放心!”耿、刘二人信心十足、朗声地道。
    顾衡微笑的点点头,留下陈原细说明兰县主的事,其他谋士则可告退了。
    待其他幕僚们离开,陈原才放松地摇头轻笑道:“王爷真是知人善用啊。”
    耿自星和刘世图都是屡考屡落第的举子,后怀揣着一颗火热的报国之心投靠在硕王门下!
    当时还是少年的顾衡的确需要一些真正为国为民想事做事的人当谋士,这样的人在出谋划策时私心较少,说的话也比较中肯!用顾衡当初的话说:本王需要这样的人才来时刻提醒自己摆正身心!
    但这样的谋士也有弊端,就是有时过于迂腐、不变通!像方才陈原建议硕王告病不上朝、避开皇帝的怒气,耿自星便不高兴的上前指责陈原自私!
    顾衡对手底下这几位幕僚的脾性都很了解,平日议事也尽量是根据不同的事召见不同的谋士,像今天这样全部召过来议事也是因为之后要做的事有交集,现在通好气免得碰撞上后不知应对!
    “耿先生的性格便如其姓般耿直不知变通,陈先生不必与其计较。”顾衡淡笑地安抚陈原道。
    “属下岂会不知耿兄的性子,又哪里会与他计较什么。”陈原无奈地道。
    顾衡点点头,他在这些幕僚中,最信任和重用的便是陈原,所以一些特别机密的事也会与陈原商议。
    “明兰县主的事就劳陈先生多费心安排了。”顾衡正色地道,“本王不希望她有机会在外面胡言乱语损及王妃的声誉!现在无论是皇上欲将小皇子送到硕王府来抚养、还是皇后娘娘将丑闻安在本王的身上,对明兰县主来说都是她极为乐意见到和配合的事!所以本王想命你安排人在明兰县主的身边,必要时……”
    后面的话,顾衡没有明说,只是从笔架上拿起一只细管毛笔,拇指在笔头下方用力一压!咔嚓一声,那毛笔便从头下竹管处断开了!
    陈原深吸一口气,恭敬地道:“属下明白。”
    **
    段玉苒没想到来给郑老夫人贺寿时,会看到郑文麒!
    当年郑文麒中了进士后并未马上入仕,而是帮忙打理应国公府的产业与生意。后因诸多变故与刺激,他又决定走上仕途……
    段玉苒听说郑文麒还真的去平、安州当了知府!因为平州与安州临近、地域也不是很大,所以朝廷只设了一个知府在安州主事。与其说是知府,倒和知县属一级别的官儿!
    郑文麒在平、安两州当父母官,政绩还不错!三老爷和段玉杭都有向段玉苒提起过他,只是当初郑文麒对段玉苒的误会和几次陷害令三老爷父子心生反感,所以他们即使知道郑文麒在安州德城,也从未拜访和来往过!
    按理说,官员外放就任,任期三年未满之前是不应该回京或进京的!所以段玉苒看到郑文麒到堂前给郑老夫人行礼时,觉得很惊讶。
    郑文麒依旧是俊美无俦、谪仙之姿!那些来应国公府走动的表妹们看到他都不免要心动脸红!
    看到那些无知少女被郑文麒的面皮欺骗,段玉苒不禁暗叹:从古至今、乃至未来,果然都是看脸的世界啊!
    郑老夫人对郑文麒的归来似乎并不意外,慈和的询问了几句孙子在外任一切可还好之后,便放人离开了。郑文麒直起身子离开前,眸光有意无意从段玉苒坐着的方向飘过,然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退了出去。
    “表嫂,我听说文麒表哥不是去年才到外地就任的吗?怎么才一年多便回京了?”一个年轻的小姐低声问坐在段玉苒那侧后面的一位妇人。
    “这个啊,只听说是奉旨回京,是皇上召三爷回来的。具体是为了什么,只有老太太、二伯父和二伯母晓得。”那年轻妇人小声地道。
    段玉苒心中一动!是皇帝召郑文麒回京的?
    齐远侯得了重用、郑文麒被召回……莫非皇帝是想重用这些世家、勋贵出身、又已经有些成绩的年轻一代?培养自己的朝臣?
    “表嫂,文麒表哥……还未继弦吧?”那名年轻的小姐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几分羞涩地问道。
    “你问这个作什么?”年轻女人轻笑出声,语气戏弄地道,“莫不是动了什么心思?”
    “表嫂说什么呢?我也只是问问而已!”少女羞涩不依地道。
    “好妹妹,若你真的没什么心思才好。”年轻女人收起调笑地语气,郑重地低声道,“二伯母已经相中了汪阁老的孙女!听说那位小姐……”
    因郑老夫人招呼段玉苒,后面那年轻妇人再说什么,段玉苒便也没听到了。
    郑文麒如果能放下过去的一切、与别的女子成就一段姻缘,也是个不错的结局了。段玉苒如是想着。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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