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深重,注定缱绻缠绵,直到百里长歌快喘不过气,叶痕才肯放开她。
    “叶痕,你个无赖!”百里长歌看向铜镜中自己红肿的嘴唇,怒道:“你还想不想回门了?”
    “当然不想。”叶痕扬眉道:“刚才你不还说回门就不回来了吗?那我晚上折腾谁去?”
    百里长歌扶额,“……”
    迅速拿出瓷瓶打开,在她的嘴唇上轻轻涂抹了玉露,叶痕俯下身来看着气呼呼坐在凳子上的百里长歌,双手扶着她的肩,“夫人别生气了,为夫这就陪你回娘家可好?”
    百里长歌余怒未消,伸出脚就想朝他下盘踢去。
    叶痕动作迅捷,已经先一步扣住她的脚踝,嘴里笑道:“别踢,踢坏了你就别想性福了。”
    百里长歌低嗤一声,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去。
    “大小姐,先用早膳吧!”秋怜等在外面,看到百里长歌出来,赶紧吩咐婢女们去厨房端菜。
    看到这几个陪嫁婢女,百里长歌突然眯了眯眼睛,厉喝一声,“站住!”
    自从跟着大小姐进了晋王府,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她如此严肃的说话,是以除了秋怜以外,另外那五个婢女身子一震,缓缓转过身来,“大小姐有何吩咐?”
    百里长歌没有看她们,转而看向秋怜,“你帮我看一看,这几个人里面谁最像奸细?”
    闻言,那五人面色一变,齐齐跪在地上,“大小姐明察,我们都是秋怜姐姐挑过来的,绝对不敢有背叛大小姐的心思。”
    “是么?”百里长歌冷笑一声,“大婚第二日早上是谁进去铺的床?”
    那五人面面相觑,“大小姐明察,能进入房间的只有程知、青姨和秋怜姐姐,奴婢们从来没有进去过。”
    青姨?程知?
    百里长歌皱了眉,秋怜的为人她自然是知晓的,绝对不可能是她,那么回事青姨和程知这二人中的一个么?
    “别多想了,根本没有奸细。”叶痕从房间出来,见到她正在审问陪嫁婢女,顿时有些好笑。
    百里长歌抿唇,“倘若没有奸细,那么百里若岚是如何得知……”后面的话她闭了嘴,毕竟隔墙有耳,她可不想刚从金殿回来又被召回去审问一番。
    挥手让秋怜将早膳端进屋子再将众人屏退,叶痕拉过她的手坐在凳子上,温和笑道:“我去迎亲那天,百里敬和红月为了拖延时间,借着三道茶问了我好多问题。”
    百里长歌神色一动。
    叶痕又道:“其中就问了嘟嘟是否为我们俩的亲生儿子。”
    呼吸一紧,百里长歌看向他,“那你如何回答的?”
    “自然是实话实说。”叶痕含笑,“否则我要是说谎,他们怎么可能乖乖让你上花轿?”
    “可是……”百里长歌有些不放心,“这样一来,他们就全都知道了我们在百草谷成过婚,这件事要是传到了梁帝耳朵里,只怕他会想把我生吞活剥了。”
    “他不会。”叶痕眉目坚定。
    “为什么?”百里长歌一愣。
    他郑重点头,“因为在他生吞活剥你之前,我会先将你吃拆入腹。”
    脸一红,百里长歌狠狠瞪向他,“你还能不能正经点?”
    “没办法啊。”叶痕歪过来靠着她的肩膀,“娶到你之前,我像个疯子,娶到你之后,我比疯子还疯子。”
    “这么说来,娶了我反倒为难殿下您了?”百里长歌伸手拍开他的头。
    “不,只能说明你还没有狠狠满足我。”叶痕神色间颇委屈,“你若是哪一天肯认真一点好好满足我,我保证三日之内都吃素。”
    百里长歌满脸黑线,他每夜折腾得她半死不活,每次到了最后她都全身无力,虚弱得说不出话,这还叫不认真?这还叫没有狠狠满足?
    这个男人究竟是有多饥渴啊
    鄙视他一分钟,百里长歌突然想起一事,问:“你明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百里长歌,为什么迎亲那天还要跟随百里敬去宗祠祭祖?你真的在百里家祠堂里上香了?”
    叶痕目色微闪,片刻归于平静,笑道:“自然是有上香的地方。”
    百里长歌总觉得这句话里面似乎包含了很大的信息量,可是她盯着叶痕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只得哀叹一声收回眼。
    用过饭以后,二人这才坐上马车去往武定侯府。
    红月、百里珊和沁雪显然是一早收到了消息,早早等在侯府大门外。
    百里长歌昏昏欲睡,被叶痕抱着走下马车。
    沁雪瞪大了眼睛,啧啧两声,“姐夫,你也太不厚道了,这回门之日,况且又是马车上,你就不能节制着点儿?”
    叶痕嘴角抽了抽,在面对三人颇有些不赞同的眼神时,大言不惭道:“没办法,长歌她非要……”
    “叶痕,你一天不嘴贱会死?”百里长歌倏地挣脱他站在地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姐姐别动怒。”沁雪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这回门大喜的日子,皱眉可不好。”
    “沁雪说得对。”红月也笑道:“你们是新婚夫妻,可不能因为这么点儿小事闹矛盾叫别人看了笑话。”
    百里长歌无奈地扶着额头。
    百里若岚的尸体领了回来,却因为死因开了千古先例,百里敬便没有在侯府设灵堂,反而设在了玲珑坊的别业。
    瞎眼的李香兰早就哭哭啼啼由婆子搀扶着前去哭丧了,百里敬也在那边忙活。
    府里的丫鬟婆子家丁被差遣过去了大半,是以三朝回门,百里长歌觉得整个大宅院都清净了不少。
    “那些夫人们都还没回去。”红月道:“有些路途遥远,单程都得十天半个月,这次本就是奔着你大婚来的,那天送你出门后她们聚在一起商议了说要等你回门后再离开。”
    百里长歌有些意外,莞尔一笑,“难得她们有心。”
    红月拉着她的手道:“武定侯府无子继承家业,你又是前侯夫人的亲生女儿,是这个家的嫡女,如今嫁给当朝晋王殿下,算是为百里家光宗耀祖,那些婶婶们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再说你如今的身份,当得她们等。”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百里长歌嗔她一眼,抿唇笑道:“果然这当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记得三日前你也不过是个年岁与我不相上下的小女子而已,如今掌了家,竟连说话都老成持重了,嗯,不错。”
    红月尴尬地脸红了红。
    百里长歌趁机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和侯爷有没有再次圆房了?”
    红月脸更红,皱眉用手敲了敲百里长歌的脑袋,“你这丫头,好的不学,这脑袋瓜子成天净会想些乱七八糟的!”
    百里长歌吐了吐舌头,“这是人的正常需求,哪里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罢,她回过头瞅了叶痕一眼,“听见没有,你丈母娘让你成天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叶痕负手跟在她们几人身后,此时闻言,抬起头来含笑应声,“嗯,听见了。”
    听见你个头
    百里长歌心中暗骂,也就是嘴上说着好听,等回了王府他还不是当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折腾她。
    沁雪走上前来,“姐姐,怎么没见到小世子?”
    百里长歌回过头,就见到跟在沁雪身后的百里珊神情黯然,双眸有些红肿,隐隐泛着红,似乎是不久前刚哭过。
    百里长歌没有回答沁雪的话,脚步停了停等着百里珊走过来。
    “你怎么了?”她问。
    百里珊抬起朦胧双眼,抿了抿唇,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到二姐……心里觉得遗憾罢了。”
    百里长歌眸光动了动,“那你可是觉得这一切都怪我?”
    “不不不……”百里珊连连摇头,“这怎么能怪大姐你呢,是二姐不懂得知足,不懂得珍惜眼前,偏要惹祸上身。”
    对于百里若岚,百里长歌是无话可说的,所以此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百里珊,只得拍拍她的肩,“逝者已矣,你放开点,每个人的命都是有定数的,也许她本就无福消受这个太孙侧妃的位置。”
    百里珊点点头,百里若岚跟她说过六岁那年冬天她在上林苑与晋王殿下有过一段邂逅,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报错了名字,等很多年后发现自己喜欢上晋王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幽幽一叹后垂下眼睫,百里珊心中感慨,倘若那个时候二姐说出自己的真名,如今嫁给晋王殿下的人该是二姐吧!那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魂归九泉。
    “三姐,你在发什么呆?”沁雪见她许久不走,原路返回来拉了她一把。
    百里珊这才回过神,跟着她们进了前厅。
    “姐姐,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一坐下,沁雪便急忙跟百里长歌说话。
    百里长歌似有若无地瞟了面色无波的叶痕一眼,特地拔高音调,“我啊,不准备回去了。”
    “啊?”沁雪大惊,随后皱眉看向叶痕,“姐夫,看你都把我姐欺负成什么样子了,这才三天而已,她就想往娘家跑,那以后要天天这样还了得?”
    叶痕无所谓地看了百里长歌一眼,道:“那你们大可放心,以后她就是想往娘家跑也没那个力气。”
    百里长歌:“……”
    众人:“……”
    “呃,那个,长歌你们还没用饭吧,我已经吩咐了人摆宴。”红月尴尬地咳了两声,吩咐婢女蓝茵,“你去厨房催一催。”
    婢女应声退下。
    “来之前,我们已经用过饭了。”百里长歌赶紧道:“不用这么麻烦。”
    红月低嗤,“来之前用的是你们家的饭,哪有新妇回门不吃饭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别人指定得说我这个掌家夫人舍不得给你吃。”
    红月说完,百里珊和沁雪掩唇而笑。
    百里长歌也跟着笑开,随即她抬眼看了看主座,如今百里敬不在,傅卿云回了南豫,叶痕一个人指定无聊得很,她正想找个话题聊开,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
    “长歌丫头,啥时候回来的?”
    百里长歌站起身,见到二老爷走了进来,他穿戴整齐,与从前那副不修边幅的散漫样子截然不同,一进来眸光便定在叶痕身上。
    “回二叔的话,刚刚回来的。”百里长歌恭恭敬敬回话。
    百里勋被百里长歌这一声“二叔”喊得怔住,半晌才回过神,看向主座上的红月,笑道:“这些日子府中事情纷杂,多亏了大嫂细心打理,二弟感激不已。”
    这番话,红月听愣了。
    但在场的百里长歌、叶痕、沁雪和百里珊皆像无事的人一般。
    红月看了看他们几人淡定的脸,扯了扯嘴角,“二弟不必客气,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
    约摸一炷香的时辰后,婢女们端着佳肴鱼贯而入,不过片刻就摆了满满一桌。
    沁雪和百里珊一个劲儿地往百里长歌碗里夹菜,但她实在吃不下去,只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席间,百里勋不停地和叶痕干杯,他酒量颇好,几杯下肚也不见醉意。
    百里长歌拉了拉叶痕的衣袖,低声提醒他,“你可不能再喝了,万一旧伤复发可就惨了。”
    叶痕闻言,轻轻搁置了酒杯,看向红月,“今日前来,小婿有一件事想同夫人和二叔商议。”
    “王爷尽管说。”红月轻声应答。
    叶痕道:“再过两日,我会进宫同父皇商议告假,陪着长歌回百草谷。”
    红月闻言,面色明显变了变,就连一直站在旁边的秋怜呼吸都顿了片刻,但那速度太快,快到百里长歌还来不及反应,二人早已恢复平静。
    “殿下为何想在这个时候让长歌回去?”红月尽量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叶痕沉吟片刻,缓缓道:“长歌说,那里是她第二个娘家,她大婚了,而她师父一无所知,更没有赶来喝喜酒,她自然是该回去一趟的。”
    “可……”红月紧紧盯着叶痕,欲言又止。
    秋怜几不可察地冲红月摇头,赶紧站出来,“殿下,奴婢愿意陪着您和王妃去百草谷,就是不知小世子……”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叶痕薄唇微抿,“这次去百草谷,我并不打算带上嘟嘟,可留他一个人在府里,我不放心,所以想请夫人帮忙,帮我照顾嘟嘟,我和长歌此去,快则一个月回程,慢则……”
    后面的话,他再也没有继续往下说,立即改了口,“有劳夫人了。”
    红月与秋怜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了一瞬,她赶紧收回视线,连连应声,“殿下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世子。”
    沁雪自从百里勋进来以后神情就有些不自然,待反应过来时,百里长歌回百草谷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她抬起头喃喃问:“那么,姐姐是不是等不到三姐大婚了?”
    “等不了。”叶痕出声,忍住语气里的急迫,“贺礼我们会提前送到府上来,我估摸着也就这两日我们便要启程了。”
    百里珊显然也没想到事情会决定得如此匆忙,以往都是大姐在身边给她出主意,如今听说大姐要走,她心中莫名慌乱,悻悻抬眼看着百里长歌,“大姐,你就不能多留些时日再走吗?”
    自从叶痕提出回百草谷这件事以后,百里长歌就敏锐地察觉到整个前厅的气氛都变了,虽然她也想不明白叶痕为什么突然之间做了决定,但他毕竟是她的夫君,他要做的事,终归不会是害她的。
    思及此,百里长歌扯了扯嘴角,“出嫁从夫,我自然是听王爷的,更何况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师父一个人过得怎么样了,该是时候回去看一看他。”
    百里珊失落地垂下脑袋。
    沁雪看出了她的心思,在她耳边悄悄道:“三姐你放心,大姐走了这不是还有我么?你大婚的时候我一定好好陪你。”
    百里珊抿唇看她一眼,最终只能认命点头。
    由于时间紧迫,百里长歌准备在武定侯府小住的计划取消,当天晚上就回了晋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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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干!我不干!”嘟嘟听闻了爹娘要出远门把他一个人扔在外祖父家,他一边抹泪一边大吼:“我不管,你们去哪儿我就要去哪儿!”
    “嘟嘟听话,爹娘这次去是有很重要的事。”叶痕轻声安抚他。
    “为什么不带上我?”嘟嘟委屈地扁着小嘴,眼泪珠子一串串落下,“你们是不是嫌我是个累赘?”
    “不是。”叶痕默了默,“你乖,等这次回来,你娘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你还想骗我!”嘟嘟大哭,伸出拳头不断捶打叶痕,“等你回来,娘亲的确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因为她没有离开的机会。爹爹,你告诉我娘亲去了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叶痕没说话,任由嘟嘟不断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带上他吧!”早就在门外听到一切的百里长歌红着眼眶走进来,目光胶着在嘟嘟小小的身子上,良久,她走到叶痕所坐的凳子前,俯下身看他,“你在担心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不管以前的回忆究竟是怎样的,我一定不会纠结于过往,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你是不是不信我?”
    叶痕抬起眼眸定定看着她,许久未曾说一句话。
    见他不说话,百里长歌又问:“你是否担心此行有危险,不想让嘟嘟身陷险境?”
    叶痕还是不出声,唇瓣更加抿成一条直线。
    他这个样子,让她心中难受至极。
    蹲下身,百里长歌捧住他的面容,迫使他与自己对视,“到底怎么了?”
    叶痕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发不出声音,迅速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好了好了,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逼迫你。”百里长歌缓缓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将视线转到趴在床上哭的嘟嘟身上。
    她站起身走过去拍拍他的小肩膀,“儿子,你一个大男人哭这么大声做什么?唯恐高阳不知道你是个爱哭鬼么?”
    “我不管!”嘟嘟直起身子扑进她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们要是不带我走我就使劲儿哭。”
    这小子今夜是铁了心要用眼泪来博取去往百草谷的机会。
    百里长歌的心都被他哭疼了。
    她略微思索了片刻,回过头看着叶痕的背影,“叶痕,要不,我们就带上他吧!”
    “不行!”叶痕回答得干脆决绝,仿佛不让嘟嘟跟随去百草谷这件事他早已斟酌多时,此刻说出来竟不用思考犹豫。
    百里长歌咬唇,“可是你这样将他一个人留在府里,万一……”
    “麻麻我不要一个人去外祖父家。”嘟嘟紧紧抱着百里长歌的腰,眼泪簌簌往下落,“嘟嘟好不容易找到了麻麻,你不准离开我。”
    百里长歌眼眶一酸,可还是没听到叶痕改变主意,她使劲皱着眉头,微微有些不悦,“嘟嘟是我儿子,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可能会让他身陷险境的。”
    “长歌……”叶痕终于转身,眉目间笼了一层郁色,“嘟嘟陪着我等了你三年,他不差这十天半个月,但你知道未来的这段时间对你来说有多重要吗?”
    百里长歌抿唇不语,叶痕越是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她心情就越发沉重,更加觉得她丢失的那些记忆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嘟嘟……”思忖了半晌,百里长歌才终于开口,她伸出小指头,对着嘟嘟,“麻麻跟你约定好不好?就像当初我刚回府的时候我们在楼上楼那样约定我不会离开,约定我一定会跟随你爹爹回来。”
    “我不信。”嘟嘟拼命摇头。
    这是头一次,百里长歌从他乌黑的大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那是一种惊慌失措的无助,是害怕她再也回不来的彷徨。
    “那要怎样你才会信?”
    “你带我走。”嘟嘟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她,“麻麻,带我走好不好?不要再扔下嘟嘟一个人了。”
    悄悄抹了泪,百里长歌紧紧抱着嘟嘟,嗓子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嘟嘟乖,麻麻答应你一定会回来。”
    嘟嘟是哭累了睡着的。
    离开嘟嘟房间的时候,百里长歌明显看到叶痕红了眼眶,但他立即撇开眼,用平静的语气道:“你先回房,我进宫一趟。”
    知晓他是去找梁帝告假,百里长歌没有多问,静静回了房间。
    目送着她去往沉香榭以后,叶痕吩咐秋怜,“即刻准备去往百草谷的东西,明日一早启程。”
    秋怜却在听闻这句话以后破天荒地落下泪,唰地跪在地上,“奴婢求求殿下,不要让大小姐去百草谷,不要让她恢复记忆。”
    闭了闭眼睛,叶痕艰难出声,“我比你们都不想她恢复记忆,可她时日不多了。”
    秋怜大惊过后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在不恢复记忆的前提下剥离出大小姐体内的蛊虫吗?”
    顿了顿,秋怜又补充,“或许我可以去求求少宫主……”
    听见“少宫主”三个字,叶痕平素温润的眸明显在这沉黑的夜里迸发出寒光,随即他自嘲一笑,“所谓生生劫,生者,忘尽前尘;生者,万虫噬心。这世上能开启这种东西的唯她一人尔,当初她狠心种下这种蛊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这辈子都忘了我,她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便是夜极地宫的宫主,也不可能知道不恢复记忆前提下的解法吧!”
    “可是……”秋怜咬着下唇,“殿下您考虑好了吗?大小姐一旦恢复记忆,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考虑了三年。”叶痕幽幽一叹,“能在她走之前完成了这个圆满的大婚,我已经知足了。对她来说,我早该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的,她会恨我,理所应当。”
    “殿下,您要不再想想办法。”秋怜试图进行最后的劝慰,“大小姐这个样子回去,宫主那边……”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叶痕眉眼间露出几许不甘心,“若是有其他办法,宫主早就通知我了,更何况百草谷谷主和道灵大师都说了,只有这一种解法。”顿了顿,最后嘱咐,“等她恢复记忆以后,就麻烦你带她回去。”
    话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药包交给秋怜,“这个东西待会儿弄在食物里给嘟嘟吃下,最少有三日他不会醒过来。”
    秋怜死咬着唇,但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无声点点头,站起身,撩起袖子擦了眼泪出去安排。
    让程知准备了马车,叶痕连夜进了宫,一夜未归。
    这三日以来,习惯了呼吸着他身上青莲般的气息入睡,习惯了他的胳膊当枕头,习惯了他温暖的怀抱。百里长歌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同样彻夜未眠。
    ==
    第一丝曙光划破黑夜的时候,叶痕轻手轻脚开门进了房间。
    百里长歌一直没睡,听到声音,她赶紧坐起来冲着外间轻唤:“叶痕……”
    “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叶痕显然没料到她竟然一直醒着。
    轻声走进来,他坐在床沿边,替她捋了捋发丝,笑问:“怎么不睡觉?”
    “你不在,睡不着。”百里长歌披了外袍下床陪他坐着。
    “待会儿天一亮我们就启程。”叶痕看了看天色,“如今还早,你躺下睡会儿。”
    “那你陪我。”百里长歌看着他,语气低柔。
    叶痕低眉看着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突然站起身,将她抱到床上躺下,他也和衣躺下,将她抱在怀里。
    冰凉了一晚上的大床终于有了温度,百里长歌往他怀里蹭了蹭,不多时便睡熟。
    叶痕也在她传出均匀呼吸声以后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经过一夜的安排,路途中要用的东西全部装好,整整占了两车。
    百里长歌无语地看着那两车东西,眸光瞥向叶痕,“你搬家呢?”
    叶痕轻轻一笑,“我倒是想把整个府邸都给你搬过去。”
    “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百里长歌嘿嘿一笑,“多带点银子就行。”
    叶痕看着她此刻的如画笑颜,突然就恍惚了眼睛。
    “喂喂喂,我可说好了,以前发生过的那些破事儿我是不打算追究的,所以这一路上你最好别给我绷着一张脸,否则我指定要把你踢下马车,免得影响心情。”百里长歌走过来提醒他。
    “嗯。”叶痕点头,嘴角尽量扯出笑。
    “嘟嘟呢?”百里长歌四下扫了一眼,没看见那小子,心下觉得奇怪,他们都要走了,那臭小子不是应该向昨天那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出来阻拦么?
    “他估计要三日后才能醒来。”叶痕说着,拦腰将她抱起往马车边走去。
    “你也太黑心了。”百里长歌皱眉,“万一他醒来不依不饶怎么办?”
    “那个时候我们早已经出了帝京,他想要追也来不及了。”叶痕扬眉,“更何况我已经拜托了高太尉,这两日多多去武定侯府‘走动走动’。”
    “哦~”百里长歌了悟地点点头,“有高阳在的话,谅那小子也翻不出风浪来。”
    今日的马车由秋怜来赶,后面那两车东西由两个绝顶暗卫亲自护送,一行人缓缓启程。
    到了送君亭的时候,隔着帘幕便能感觉得到外面有人。
    原本躺在叶痕怀里熟睡的百里长歌动了动耳廓。
    叶痕察觉到她的举动,连忙问外面的秋怜,“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皇太孙他们似乎是来送行的。”秋怜看着远处亭子里坐着的那几个风华绝代身影,低声回话。
    “皇太孙?”百里长歌皱眉,“他如今就有力气下床了?”又道:“不见!”
    “不只是皇太孙。”秋怜嗫喏,“少宫主也在。”
    “大仙?”百里长歌倏地从叶痕怀里直起身子,却见他脸色黑如锅底,她悻悻吐了吐舌头,小声问他,“那我们下不下去?”
    叶痕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听到西宫良人也在,你都激动成这个样子了,倘若我不让你下去,你岂不是得遗憾得肠子都变色?”
    “哪有那么夸张?”百里长歌撇撇嘴,“我只是想看一看冰块叶天钰和呆萌少主这两个稀奇动物是怎么共存的。”
    叶痕无奈地看她一眼,最终陪着她下了马车缓缓走进亭子。
    事实上,前来送君亭的人并不止叶天钰和西宫良人,还有红月、安国公、水竹筠、安如寒、裴烬、叶染衣、叶轻默和拈花。
    百里长歌惊呆了,望着这一帮人,随后呵呵笑道:“好巧好巧,你们也是来喝茶的?”
    闻言,裴烬当先出声:“呵呵……”
    百里长歌:“……你给我闭嘴!”
    叶天钰站起身走到她旁边,静静看了她许久,低声开口,“长歌,我说过的话从来算数,倘若有一天你后悔了,那么东宫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谢谢。”百里长歌微笑,“不过我可能永远用不到。”
    “叽叽歪歪,婆婆妈妈的!”安如寒走过来狠狠撞开叶天钰,朝着百里长歌挤眉弄眼,“小师妹,听说百草谷的圣草洛神珠具有逆天改命活神仙肉阴阳的妙用,你回来的时候给我捎带一株呗!”
    百里长歌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若是能打得赢五大天王,只管自己去取,那个时候,便是师父不给你,我都会亲自摘来孝敬你。”
    安如寒哼哼两声:“忘恩负义,这样的女人要不得要不得。”
    “行了行了,你不要自然有本郡主的十五皇叔要。”叶染衣一脚踢开他,走上前来,她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抓了抓脑袋,最后打了个哈哈:“世人果真是被尘埃蒙了眼,皇婶会医术,会查案,会验尸,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定然也是会兵法谋略的嘛,我希望等你回来的时候能亲自指导指导我。”
    百里长歌轻轻一笑,“小郡主实在抬举我了,事实上我懒的要命,什么都懒得做,哪里会什么兵法谋略?”
    “皇兄,一路上记得照顾好长歌,说不定等你们回来的时候她肚子里都有个小的了。”叶轻默眉眼间笼了一层愁云,似乎很担忧。
    “放心吧嫂嫂。”百里长歌笑道:“他要敢对我不好,我就休了他重新找一个。”
    叶痕面色唰一下黑了。
    百里长歌好笑地看着他,“不过我这么懒,你觉得我会那么勤快费精力把你换掉?”
    闻言,叶痕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些。
    叶轻默走开以后,百里长歌的目光落在安国公和水竹筠身上,略微疑惑,“国公,夫人,你们怎么来了?”
    安国公和水竹筠对看一眼,瞥向安如寒道:“这小子非要拽着我们来送小师妹,所以我和他爹便起了个大早,还好没有错过,王爷王妃一路小心,希望你们早日归来。”
    “谢谢夫人关心。”百里长歌笑着应了,心中却觉得这二人来送君亭的理由太过牵强。
    不及她细想,西宫良人已经站起身,他的步子比任何人都慢,行走间像一朵红莲在湖面缓缓飘过,终于在她面前站定。
    他并没有像之前的几人说一些祝福的话语。
    “我记得你以前问过我上望天崖做什么,我现在想起来了。”他开口,声音如同极品玉石碎开那般清脆好听。
    “什么?”百里长歌来了兴趣。
    叶痕原本就黑了的脸更添沉色,他拽住百里长歌的手就要往回走。
    西宫良人伸出手拉住百里长歌的另外一只胳膊,和叶痕势均力敌。
    “殿下,我看你还是让少宫主说完吧!”秋怜走过来,一脸担忧,少宫主虽然平时少言寡语,但为人执拗得很,认定了一件事就没有回头的时候,倘若殿下非要拽走大小姐,只怕待会儿免不了一场大战。
    闻言,叶痕轻轻叹了一口气,终究松开了百里长歌。
    西宫良人也将手臂缩回来,看着百里长歌一字一句道:“我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要离开,我不让她走,她告诉我,倘若有一天血月出现,她就回来了。”
    “嗯?”百里长歌疑惑皱眉。
    他垂下长长的眼睫,神色无辜得像个丢了玩具的稚子,“我问了宫里的人,他们告诉我这世上根本不可能出现血月,可我不相信,不是不相信没有血月,而是不相信那个人会骗我,所以我每夜都会去望天崖,因为,那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血月一出现,我可以第一时间看到。”
    感受到叶痕隐忍着的暴怒,百里长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西宫良人又道:“倘若有一天,你在我之前见到了血月,那么请务必在第一时间通知我,因为我等这一天很久了,我怕再等下去,我又会忘了自己上望天崖做什么,甚至连我自己是谁都给忘了。”
    嘴角抽了抽,百里长歌应承似的点了点头。
    亭子里偌大一张桌子,唯独拈花一人还没有站起身。
    百里长歌原想着她要走了,小师叔怎么着也得站起来煽情两句才是,没想到当先听到的是拈花吃饱喝足的打嗝声,他站起身,一袭白袍仙风道骨,风姿秀逸,原本让人尴尬的打嗝声从他嘴里出来竟如同清晨寺庙里的梵音清唱。
    无奈地扶了扶额,百里长歌想着这才是吃货的境界。
    “小丫头来了?”拈花似乎到了现在才注意到她,随后看向众人,“既然大家都道过别了,那么我们启程吧!”说罢,顺手将桌上还剩下的半壶酒卷入宽大的袖子里。
    百里长歌惊愕地看着拈花牵了马走过来骑上站在马车边,她问叶痕:“小师叔也要去?”
    “嗯。”叶痕点头,“他可是关键人物,不能缺席。”
    百里长歌想想也对,拈花道行那么高,更何况还是她小师叔,这次恢复记忆的事怎么也少不了他。
    “长歌……”临走之前,红月走上前来,看着她认真道:“不管你去那边发生了什么,可别忘了你和晋王殿下曾经同床共枕共患难过,很多时候,不能理解的事换个角度想一想吧!可别再……”
    “我就奇怪了。”百里长歌抓着脑袋,“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们这帮人何时关系这么好全部约好了今日来送我?我这不是回去看师父还要回来的么,一个个说话那么奇怪,难不成你们口是心非,都盼着我别回来了?”
    安如寒低嗤,“忘恩负义的女人,还回来做什么?嫁给玄空老头那几只毒蝎子得了!”
    他刚说完就被水竹筠斜了一眼。
    不服气地哼哼两声,安如寒当先骑上马往京城方向奔去。
    “行了行了,你们也回去吧!我会平安归来的。”百里长歌对他们摆摆手。
    红月、安国公、水竹筠、叶染衣和裴烬最后道了别都骑上马离开了。
    片刻之间,送君亭外只剩下叶天钰和西宫良人。
    百里长歌掀开帘子看向二人,“你们回去打,别把人家摊子给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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