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妆提了笔,却顿在腮下,忍不住偏着头道:“皇上对音律的变化一丝一缕莫不在心,哪用我这个外行班门弄斧。”
    她说话的时候,颊边的梨涡时隐时现,容宸宁猛地在上头轻啄一口,一手揉在她的后颈上,心觉滑得腻人,笑嘻嘻道:“你若不记,不如休憩去。”
    他说得甚是暧昧,举止也不大正经,凌妆不好意思啐他,只有推他继续调理琴弦。
    如此的午后,小蓬莱中琴声叮咚,绕着园子流淌出去的溪水也似乎旖旎了几分,一对燕子翩然掠过,引得凌妆托腮而望。
    容宸宁融融看着她,指尖翻飞,曲调无限缠绵。
    凌妆似有所觉,缓缓回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极轻缓地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
    那一刻,容宸宁忽然体味到,人间美事,莫过于此。
    午后,帝成新曲,传与梨园。
    虽然柔嘉皇后与皇帝恩恩爱爱的场面大臣们见不到,但风言风语却已暗暗传遍了朝堂。
    唐国公自诩为元老,拥立功臣,又是康慈皇贵太妃之父,德妃之祖,经过深思熟虑,赴渤海王府求见渤海王慕容礼求计。
    待出得王府,老头子已是胸有成竹。
    二月十二,宫里过花朝节。
    诸妃嫔公主侍奉太妃们游园看花,依旧例派人去请皇帝,却说陛下在忙与朝事,让妃子们侍奉好太妃。
    凉妃在汤山行宫受了惊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脸色亦不太好,赵修媛却又犯了病下不了床。
    其余低级嫔御连皇帝的面也见不到,原先的精心打扮都付了东流水,心头失望,这一场游园会显得十分无趣,草草半日便结束了。
    德妃亲扶着康慈皇贵太妃的步辇要送回颐宁宫。
    两人是嫡亲的姑姪,康慈皇贵太妃自然看出德妃有话要说,也不点破,只说她孝顺。
    待到得颐宁宫,德妃即笑道:“康母妃这儿的茶格外好喝,走了一路,臣妾竟是渴了,不知能讨一杯来喝不能?”
    张怡梦看了跟进长廊的人,皆是亲信,斜了她一眼,将她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抓起来叠在掌中,目中带了怜惜道:“到了这儿,还叫什么母妃臣妾,倒显得生分。”
    德妃张萱闻听这样的体己话,忍不住唇角微抽,显得有些激动,带着哭腔喊道:“姑母!”
    张怡梦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德妃这是委屈极了,叹了口气,将她一路带至后头的拂云斋,柔声安慰:“别难过,姑母许久没有煮茶了,今日过节,分茶与你喝。”
    德妃谢过,留了宫人在茅屋的门上,进门脱履,在黄杨木矮案一旁席地而坐。
    待颐宁宫的人上了各种煮茶分茶的器具茶饼等物,又奉上巾帕水盆等替康慈皇贵太妃净了手,张怡梦便道:“都下去罢。”
    宫人尽退,张怡梦素手纤纤翻弄,开始煮茶。
    她煮茶的姿势和技巧高超,但德妃哪里真有闲心欣赏,望了门上一眼,已是泪盈于睫,低声道:“姑母,就任由关雎宫凌氏如此霸占着皇上么?我不甘心!”
    张怡梦手上不停,甚至眼皮子也未再撩她一眼,问:“你要如何?”
    “我就是不知如何,才来请教姑母。”德妃乃公府嫡女,身份尊贵,读的书也多,知道的事也不少,这位姑母能在顺祚帝那般龙威难测的天子后宫稳坐第一宠妃的位置,没一点手腕是不可能的。
    果然,听到这话,张怡梦淡淡笑道:“张家女儿,优柔寡断可不行,姑母毕竟老了,你要有自己的主意。”
    张萱身子往前倾了倾,欲言又止。
    “你娘刚进过宫吧?”张怡梦忽问。
    “是。”张萱调整了跪坐的姿势,显得更加恭谨了,满上泪痕未干,却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来,“姑母虽不理事,却什么也瞒不过您去。”
    张怡梦恨铁不成钢地盯她一眼:“有些事,不是你们可以筹划的。太急了反而坏事,我能知晓的事,保不定皇帝也能知道。”
    张萱一怔,忙又望了门上一眼,她与母亲说话都是在密室中,不可能让外人听了去,在拂云斋倒是有点担心。
    “姑母这里你还不放心?”张怡梦煮着茶,声音不高,但也算不得很轻,“你祖父为了皇帝的事已经去找过渤海王了。”
    张萱并未从母亲口里听说,此时不免有些喜出望外。虽然是张家的嫡亲孙女,但祖父对景律帝忠心耿耿,入宫的时候训诫也是说“尽心侍奉陛下,勿坏张家门风”之类,不想却能为自己出头。
    见茶汤一沸,张怡梦淡淡一笑,打开盖子搅动茶沫。
    张萱面带得体的微笑:“姑母身边都是侍奉了多年的人,萱儿自然是放心的。”
    张怡梦颇为满意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姑侄俩一时再不说话,直至煮好了茶,她亲手替德妃注满瓷盏,德妃欠身谢过,她方才眯起眼道:“若给你个机会,你可有胆儿做点事么?”
    “愿听姑母吩咐。”张萱其实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却控制得极好,看上去依旧那么的美丽端方。
    张怡梦微微颔首道:“过几日就是昭圣太后四十冥诞,皇帝要斋戒祭天,不会宿在关雎宫中,眼下一切平静,是你绝好的机会。”
    张萱的面色紧张得一白,疑心错会了皇贵太妃的意思,身子往前一倾,“您是让萱儿动手?”
    “渤海王手底下有能人,不干唐国公府的事,他让你开这个口,不过是结盟的表示。”
    张萱懂了,就如入水泊梁山的投名状。
    杀柔嘉皇后,若被皇上查到,只怕千刀万剐都有可能,敢不敢行这个事,端是要看她的心志了。
    张萱静静坐着,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那盏茶,黄澄澄并不如何好看,倒像熬剩下的药渣冲泡的汤。
    柔嘉皇后过完年虚岁二十,正是女儿好年华,要熬到她色衰爱弛,自己也将是昨日黄花,这人生还有什么脸面跟盼头?
    咬了咬牙关,张萱抬起头直视康慈皇贵太妃:“萱儿愿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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