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吧,她在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想煮面条的时候,心里头就跟着一惊。
    可是,为啥惊呢?她仔细想想,好像又不知道为啥惊。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理不出道理来,这万事总有个因果吧,无因果之事,那就是傻事。
    她总不至于,会白白的去犯傻。
    琢磨的她觉得脑子里头又开始疼了,一种拧巴的疼,拧的真跟面条似得,都找不出一个头来。
    其他人在整队,就只有她蹲在这官道边缘往下面看,勾着小脑袋。
    邺无渊慢步的走过来,刚刚站在远处看她又探头又咬指甲的,他就有点儿担心,担心她会不会忽然脑子一抽,直接跳下去。
    不过幸好,观察了一会儿,她没有跳下去的意思。
    一步步走到她身边,微微歪头看她的脸,瞧她那小表情,眉头都纠结成一个死疙瘩了。
    稍稍看了一会儿,邺无渊其实心里头也没什么底,毕竟无法穿透她现在的脑子。
    顺着她的视线往官道下方看,这湘南的官道和别处是一样的,正因为多雨,所以才会在官道两侧挖出特别深特别宽的泄水沟,为的就是防止雨太大把官道冲垮。
    “这是附近的山边被冲垮了,那些长在山边的树随着泥土一块垮塌了下来。这种情况,在湘南的春夏之际,每天都会发生。”也蹲在她旁边,学她吧,更是能看清楚她的脸。毕竟,他真的很想从她的脸上窥到她的脑海里。
    圆天纠结的眉头动了一下,之后,又换了个纠结的造型。
    “在真元观那么久,每次餐饭皆特意准备,倒是有一些信士来到观中,会给他们做其他的餐饭。听说过会给信士做面条,但我现在想想,我还从未见过面条呢。”她歪着头,就那么斜着眼睛往下看,一边嘟囔着。
    面条?
    这俩字儿,于邺无渊来说,有那么点儿惊,毕竟两次听到她在睡梦中嘟囔不吃面条。
    所以,他从未提起过,甚至,这些日子即便落脚的话,也不会吃面条,俨然成了禁物。
    “你想吃了么?”看了一眼泄水沟里流动的泥汤一样的水,不太明白她怎么瞧见这个,就想起面条来了,很像么?
    圆天眨了眨眼睛,之后摇头,“倒也不是想吃,我就是想看看,怎么做的。”
    “你曾经,可是在我生辰时,特意给我做过长生面的。”想看看怎么做?她现在说这样的话,他心里不太好受。
    还有这种事?
    圆天皱起了眉头,“那我做的好吃么?”
    瞧着她歪过头来看自己了,邺无渊抬手摸了摸她脑袋上的花苞,“好吃啊,除了……没放盐。”
    动了动眸子,“这么草率的吗?”她还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但确实很好吃,我当时都吃了。”他的确是都吃了,一点儿没剩。
    他心里的姑娘,为他所做,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在他看来,都是好的。
    圆天抽了抽鼻子,“哼,给你毒药你都会吃。”
    “嗯。”只不过,在她决定会喂毒药给他吃的时候,她早就提前给他吃了断离草。
    无言以对,说啥他都乐呵呵的,像个傻子。
    “别愁了,想看煮面条,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待得停下落脚,就让你看个够。”起身,顺势把她也拽了起来,她蹲在这儿够久了,两条腿还要不要了。
    站起来,被扯着往后走,她却还是又回头往那泄水沟最后看了一眼,这才回去。
    继续启程赶路,因着不时的下雨,这返回阳州城的路就多拖了两日。
    不过好在,还是有惊无险的到了阳州城。
    其实阳州城没什么变化,除却城外那山,和以前那园子。
    不过,对于圆天来说,都一样,因为她都不记得了。
    进城之前,先在马长岐那园子附近停下了,特意的让她看了看。
    之前园子后面的矮山早就成为平地了,之后马长岐在那废墟原地又重新修整出了个园子来,不如以前的面积大。
    又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一些品性极好的果树,如今倒是打理的不错,其实也看不出之前被轰炸过的样子。
    圆天只是淡淡的看了看,没啥感想,更没什么熟悉感。
    这时候,别人谁也不敢在她面前多话,这若是哪句话不对,让她本就乱了的脑子更乱,这责任谁也担不起。
    所以,能在她身边说话的只有邺无渊了,现任大侄儿是不敢靠前的。
    “这园子就是你那大侄儿的产业。”邺无渊就骑马在她旁边,看了她一眼,说道。
    圆天点了点头,随后几分不屑,“也不怎么样。你呀,身上到底有钱没钱?对了,吕长山欠我的钱给你了么?”
    马长岐在远处看过来,先瞄了一眼邺无渊的脸色,他才点头,“给了。”
    “既然给了,那就拿着那些钱好好做事。这一个小园子估计都不够养你自己的,将来怎么养媳妇儿和娃儿?”她表示不满,觉得自己这大侄儿太不出息了,没野心。
    马长岐只得连连称是,他哪有反驳的余地啊。
    满意了,圆天收回视线,就扯了扯缰绳,继续往前走,没啥看的,她不看了。
    邺无渊跟随在她身边,过多的注意了一下她的表情,“你是不记得了,你在失踪之前,去的最后的地方,就是这园子。”
    “我自己去的吗?”这回她倒是在意了一下,扭头去看他,询问。
    “不,我与你同去的。”微微摇头,说起这句话时,能看得到他一闪而逝的愧疚。
    “既然你和我在一起,那我是怎么消失不见的?”就凭他现在这跟得紧的架势,必然会盯紧她的。
    “那日我惹得你不高兴了,所以,进园子的时候,是你先进去的。正因为此,之后每每想起,我都……。往后,即便闹出再大的不愉快,我也不会放任你一个人乱走的。”他说着,又把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一只拽着缰绳的手。
    “那之后呢?”她接着问,对于他们俩闹出什么不愉快,她倒是不太想知道。因为,从这段时间,邺无渊的表现来看,估摸着她无理取闹的可能性比较大。
    “之后,你走进了园子里,那山下有竹寮。你进去之后,竹寮就被火药点燃了,还有后山,被夷为平地。你就此不见了,我几乎将这附近方圆十几里都翻过来了,却还是没有找到丝毫关于你的踪迹。也就是在你失踪不见的七天后,凌玄子在湘南与金陵的交界发现了你。”继续轻声的跟她说着,讲述这些她忘记的事情。
    圆天这时倒是听得认真了,似乎,隐隐的,到了这里,她就对她之前忘记的那些事情,产生了一丝兴趣。
    “七八天,我就能从这儿走到湘南和金陵的交界?”交界在哪儿她自然知道,毕竟前些日子,可刚刚路过。
    想想他们骑马而行,从交界处到阳州城都花了四五天的时间。如果她是自己走的,仅用两条腿,怎么可能。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当时就被带到了那附近。”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点点头,邺无渊说的极有可能。
    “所以,可能会带我离开湘南的,是谁呢?”作怪的人,她可一直都不知道,甚至从未问过。
    这是第一回,第一回询问。
    邺无渊想了想,“是东夷的人。”他倒是没太敢说,她当时去见的人是个和尚。如若说了,怕是她自己就会联想起来,内心里对和尚的那股敌意,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说了这些,看起来她还是能承受的。可也不能一次说的太多,怕她会承受不住。
    “那应当就是什么国家之间的仇恨了。诶,你招来的吧?我又不可能和那些人有什么来往恩怨。”眉头一皱,自然是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想来想去,也不可能是她自己招来的吧。
    邺无渊顿了顿,之后点头,“嗯。”实际上,绝对并非如此。她当时就是要去找元息,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可现在,也是无法去查探,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哼了一声,“因你遭祸,你的确得对我低三下四以赎罪。”
    邺无渊轻轻地摇了摇头,也没反驳她这句话。
    进了阳州城,没有去和郡王府,也没有去任何一个酒楼,反而直接来了三生馆。
    这地方,算得上是‘老巢’了,毕竟在这儿可住了许久。
    到了三生馆门前,看到了那些站在门口迎宾的俊美少年,也就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
    眉头皱起来,她坐在马背上,眯着眼睛,皆是睥睨。
    看了看,她又扭头看向邺无渊,“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爱好呢?”
    邺无渊深吸口气,随后就笑了,气笑的。
    “不是我有这种爱好,是你之前喜欢这儿。我们来到阳州城,可是因着你这爱好,住在这里许久。”得让她明白,喜欢这种纸醉金迷之地的,是她,不是他。
    “啊?”她真惊讶了,这是她绝对没想到的。
    看她傻了的样子,邺无渊翻身从马背上跃下来,走到她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给扶了下来。
    站在三生馆前,她盯着看了一会儿,不止是看那风雪味儿满盈的门面,还有那些俊美的少年。她一身道袍的站在这儿,别提多突兀了。
    “走吧,进去看看。如若不喜欢,我们再找别的地方落脚。”邺无渊抓着她的手,其实就是想带她故地重游,看看她能否想起些什么。
    军中那三个会祝由术的家伙,还有诸葛闲,都赞成带着阮泱泱重走之前熟悉的路。
    不管结果如何,总得先一样一样的试探下。
    走进了三生馆,这地方,对于圆天来说,可真是陌生,同时又是新奇的。
    尤其是看到那些来往的美少年们,她就更觉得有意思了。谁又想得到,在这种地方服侍的,都是好看的少年呢。
    尽管她一向觉得,外貌嘛,最为肤浅了。可身处这个环境之中,那种想法也就没了,外貌很重要。这些好看的脸庞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可不心情舒畅嘛。
    还是之前住过的那个院子,走进来了,圆天也缓缓停下了脚步。看了看院子里的亭子,又看了看那房子,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犹疑。
    邺无渊抓着她的手,同时转头看她,“怎么了?”
    “这地方,还挺不错的。”她点了点头,表情也松弛了下来。
    “你最喜欢这儿了,没事儿夜里就去赌场玩儿,你掷骰子很有一手的,由最有经验的老手教你,控场能力非凡。”牵着她往里走,邺无渊一边说道。现在啊,还真是有点儿想她以前那样子。没心没肺吧,可到底是健康的。
    故地重游,他真担心她会忽然受到什么冲击,会不舒服。
    不过,暂时来看,她是稳定的。
    进了房间,各处转了转,无论是内室还是外间,她都挺满意的。毕竟这里头,没有什么风尘味儿,布置的都挺雅致的。
    一身道袍,其实她在这里才格外的不搭调,但她自己并没有这种意识,只是觉得满意了,就成了。
    盘膝坐在了窗边的软榻上,她就看着亲卫来来往往,其实除了她,大家都挺忙的。
    尤其是邺无渊,他原本每日都有许多事情处理的。这一路来,但凡停下,他必然都会在某一段时间集中处理事务,摆明了大忙人。
    最闲的,就当属圆天了。可她却不觉如此,她盘膝坐在那儿,看着这些凡人来来去去不知忙些什么,她就觉得做凡人真累。
    夜幕降临,外面又开始下雨了。下雨是常态,对于圆天来说,完全无干扰。
    只不过,很快,就来干扰了。
    来的是两个小姑娘,这进了房间之后,就开始哭啊。扑到她面前,一人扳住她一个膝盖,哭的咧,比外面下的雨还要汹涌。
    圆天就那么坐在那儿,脸上的烦躁已经掩不住了,太吵了!
    小棠和小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三个多月前忽然出事儿,那园子和后面的山都被夷为平地了,心底里根本就觉着……可能已经没命了。或者,即便活着,那么大的火,可能也不成模样了。
    她们一直都待在和郡王府,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找到了阮泱泱,她完好无损的,只是忘记了之前的一切。
    如今见着了,见她好好的,可不受到了冲击,真有一种庆幸老天垂帘之感。
    她们俩攀着阮泱泱的膝盖边哭边喊小姐,眼泪噼里啪啦的,圆天觉得自己要被淹死了。
    邺无渊手里拿着信,原本在处理事情的,只是这边声音太大,他也担心阮泱泱会被刺激到,不得不赶了过来。
    “她们俩是你的贴身侍女,一直在你身边伺候着,与你感情深厚。你忽然失踪了,她们提心吊胆的,又害怕的很。如今你终于回来了,她们俩自是激动。”单手落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拍着,在那两个丫头哭号之中,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静,倒是让她逐渐的放松了下来。
    又扭头看向那两个小姑娘,年纪都不大,这会儿哭的过于激烈,导致双眼红红的,像两个核桃。嘴巴一抽一抽的,是有些可怜,像没娘的孩子。
    “别哭了,即便是死了,也不过是皮肉没了而已。神识不灭,那便不是死。”她开口说话,只不过这安慰也不怎么样,听着更让人心酸。
    小棠和小梨愣了愣,眼泪还在掉呢,她们的小姐,可不只是一点点奇怪。
    “起来吧。”主要是这俩人一直攀着她膝盖,挺烦的。
    邺无渊的手还搭在阮泱泱肩膀上,他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两个丫头,她们也看到了,之后抽抽噎噎的站起了身。
    圆天拂了拂自己的道袍,又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邺无渊,“你不忙了?”
    邺无渊手里拿着还未看完的信件,抖了抖,“最后一封了。”
    他一抖信,圆天也看过去了,这以往,她从未看过他的信,毕竟这是别人的**。
    只不过,这会儿她却是想看就看了,并且,一眼就看到了那信件的抬头。
    伸手,她把他手里的信给拿了过来,邺无渊倒是有那么一瞬的想阻止,可最后还是任她了。
    拿到手里,她也没看内容,只是在看那信件的抬头,“慕泱?”眨了眨眼睛,她又去看他,“这个泱,应当就是我了。”
    被她看到这个秘密,邺无渊其实有那么点儿难为情的,这个秘密多少年了,身边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嗯。”点了点头,证实她的猜测。
    又看了看手里的信,又抬头看向他,圆天缓缓的弯起了嘴角,“看来,你真的挺喜欢我的。”办正事通信,都用这种儿女情长的名字,也不怕别人说他英雄气短。
    “这是好多好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你一直不知道罢了。”在她肩膀上的手落在了她脸蛋儿上,捏了捏,他的眼睛里,此时真能揉得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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