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下午,吕琪开着哥哥小车独自来到了昌东县。
    在她的日记里,昌东县是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有着艰难生活和甜美记忆。开车进入这个城市,她的记忆中这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对这个城市的记忆。
    吕琪已经料到这一点,很快就将小沮丧丢在了脑后。她没有给王桥打电话,开着小车在城市慢慢地转悠。凡是日记里记过的地方,以及王桥讲过的地方,她都去转了一遍。到了下班时间,她才给王桥打去电话。
    王桥正在开会,接到电话后走出办公室,道:“你到了吗,在什么地方?”
    吕琪道:“我开大哥的车过来的,到城里转了几圈。现在开车进了师范校校园,。”
    王桥笑道:“我很久没有进师范校校门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后面的那个洞。我还在开会,半个小时之内过来与你汇合。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建议就去吃火锅肥肠鱼,这可是改变我命运的一盆鱼,也是我们一起去吃过的鱼。”
    吕琪的日记本中记有吃火锅肥肠鱼这事,于是她问道:“味道怎么样,和你的酸菜尖头鱼相比?”
    王桥道:“各有所长吧,如果要论鲜味和嫩滑度,还是酸菜尖头鱼更胜一筹。如果在饥饿状态下,火锅肥肠鱼更有吸引力,油水更足,味道更强。”
    吕琪道:“那我肯定喜欢酸菜尖头鱼。”
    与吕琪通话以后,王桥继续去开会。到了六点半会议才结束。黎陵秋关上笔记本,道:“王书记,晚上你有没有安排,把绍杰约起,周末吃点小伙食,放松放松。”
    王桥道:“我们平常在一起吃饭时间够多了,周末就不耽误大家了。再说,我现在不喝酒,吃饭没劲。”
    黎陵秋笑道:“这倒是实话,每次吃饭,别人是越吃越糊涂,可以借酒耍点酒疯,王书记是越吃越清醒,确实很不好玩。”
    “那就周末愉快。”王桥回到办公室,拿起刘友树送来的几张旧乡老师相片,放进了手包里。
    坐着小车来到师范校,王桥下车时对老赵道:“你就不用等我了,我等会自己回去。”老赵知道王桥是有话直说的脾气,也就不啰嗦了,说了声“王书记周末快乐”,开着小车离开了。
    王桥站在师范校门口,抬头看着学校的牌子。师范校经过三十年发展,终于走到了历史尽头,在去年师范校被取消,变成了一所普通中学,更名为昌东实验学校。但是,在王桥心中这所普通中学始终有一个叫“师范校”的名字。
    他走进学校,在操场边看到了吕琪。
    吕琪身穿纯色亚麻宽松休闲短袖连衣裙,站在树下,微风吹来,裙子微微摆动。这幅画面非常美,格外宁静。
    王桥下意识放慢了脚步,欣赏景色和人共同构成的这幅风景画。
    以前他与李宁咏也来过师范校,还曾在车里亲热过。与李宁咏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在性。方面非常协调,十分快活。但是,王桥从来没有站在李宁咏身边内心就会变得非常安宁的时刻。这是两人之间的明显不同。
    吕琪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从树叶间恰好射过来几束阳光,落在吕琪白皙的脸上。王桥猛然间又产生一种“昨日重现”之感,仿佛这个情境曾经无数次发生过。可是具体想要追查是什么时间发生,又无法清晰追忆。
    “你开车水平怎么样?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会骑摩托车,但是不会开车。”王桥站在吕琪身边,问道。
    吕琪道:“我在米国读书,那边情况和国内不一样,不开车会很不方便。我开车的水平还行,学车的时候,师傅都夸我悟性高。”
    王桥道:“我们失去了太多在一起的时光。至少有十年时间,生活中没有对方出现,这是一件非常遗憾又无法弥补的事情。”
    吕琪看着王桥挺直的鼻梁,道:“在我的日记里,你是一个很果敢的人,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王桥道:“生活会改变一个人,特别是象我这种经历比较坎坷的人。”
    吕琪指着远处篮球场上几个打篮球的人,道:“十一年前,你也在场上跳来跳去吧。在那张集体相里,你真的好青涩。有一点我没有想明白,我当时都大学毕业了,为什么还会和一个不满二十的小年轻谈恋爱。”
    王桥笑道:“大家都刚从校园出来,要论青涩,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己。你保养得还行,和十年前没有什么变化。”
    吕琪道:“你这是拍马屁啊,我的眼角都有皱纹了。没有料到,打架厉害的王桥也会拍马屁。”
    王桥道:“我拍马屁的时间非常少,就算面对顶头上司,我都不拍马屁的。对你算是例外?为什么,很简单,女孩子都喜欢听好听的。何况我是说的真话,还不算拍马屁。”
    从远处走过来几个人,前面一人是教育局副局长朱永清,后面跟着的是昌东实验学校的校领导。
    王桥看着朱永清加快了脚步,给吕琪介绍道:“前面那位是教育局副局长朱永清,你见过面,当年就是他到旧乡学校给你办的调动手续。”
    吕琪这次到昌东,不想给除了王桥以外的任何人谈起失忆之事,她要凭着日记本和王桥的讲解,来一趟“昌东不失忆之旅”。
    王桥抓紧介绍道:“朱永清以前是我爸的学生,后来当了师范校副校长。”
    讲解到这里,朱永清已经来到了身边。朱永清目光全部集中在王桥身上,伸出手,道:“王常委,你好你好。”王桥道:“朱老师,到实验来检查工作?”朱永清道:“师范校变为实验中学,管理上一直有些不顺,今天我和几个校长座谈,大家一起找找问题。”
    实验校几位校领导,从正职到副手,依次就给王桥打招呼。
    朱永清注意到王桥身边的女子,觉得有些眼熟,可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曾经帮着吕琪办过调动手续,与吕琪见过一次,只是时间太久,记不起来了。
    吕琪落落大方地走过去,道“朱局长好,我是以前在旧乡学校工作的吕琪,你帮我办过调动手续。”
    经吕琪提醒,朱永清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这么眼熟,原来是吕老师。吕老师在哪里高就?”
    吕琪道:“我刚回国,还处于失业阶段。”
    朱永清道:“吕老师是海归,是继续留在海外还是回国?”
    吕琪笑道:“你都说我是海归了,当然是回国,否则叫什么海归。”
    朱永清拍着自己额头,夸张地笑道:“我这是犯一个吕老师,你贵姓的错误。”
    聊了一会,朱永清邀请王桥和吕琪一起吃饭,自然被王桥婉拒。
    等到朱永清等人离开后,吕琪道:“我的应答还算不错吧,朱局长完全没有怀疑我失忆。”
    王桥道:“这个不算,朱老师只见过你一面,或许根本不记得了。明天旧乡几位熟悉的老师聚齐,你能过关,那才算是真的过关。”
    吕琪道:“按照我的日记,以及你的讲述,我以前性格比较内向,话不多。现在十年没有见到这些老师,我可以继续内向,多听,少说,遇到不明白事情就装哑巴,实在装不过去你就打圆场,他们应该不会怀疑。”
    “那我就来考考你。”王桥将几张相片拿出来,让吕琪辨认。
    吕琪脑海里有那张集体相的底子,又看过日记中对几人的描述,依次答道:“这是和我一个房间的李酸酸、这是当了副校长的赵良勇、这是那位被判刑的赵海、这是个子最小的邱大发,这是目前在县委办工作的刘友树,曾经抢险救灾。这是小学的校长王勤,这是老校长代友明。”
    “回答完全准确。”王桥将相片收起,又建议道:“我们在学校转一转,再到火锅肥肠馆。我们曾经去过火锅肥肠锅,在你脑中,能不能勾勒出这个土餐馆的大致形状。”
    吕琪道:“我的日记中记录过这个餐馆,大体上就是阳州那些小馆子的样子。”
    两人在校园内转了一圈,再出校门,来到离学校不远处的火锅肥肠馆。
    火锅肥肠锅开了店面堂皇的新店,生意依旧火爆。这间老店同时保留下来,并且一直在营业。
    吕琪站在自己曾经来过的小馆子外,打量着具有浓郁昌东色彩的小馆子。
    餐馆大堂有六张桌子,围了三桌人在吃饭。坐在柜台后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在低头看着放在柜台里面的小电视。
    王桥介绍道:“以前的老板娘我熟悉,这个年轻女子就没有见过。”
    王桥所熟悉的老板娘如今转移到新馆子,将老馆子交给侄女来管理。她的侄女是刚从一所民办大学毕业,心气挺高,对守一个小餐馆极为不耐烦。只是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很委屈地来到姑姑的店里帮忙。
    食堂们吃得挺热闹,有一桌人在声调极高地划拳。划拳者嫌热,将上衣脱掉,光着上身。
    虽然吕琪对国内就餐环境有一定理解,见到这种场面还是有点蒙圈,对王桥道:“也太吵了,说话都听不清楚了。”
    王桥道:“这就是我们的就餐风俗,久了就习惯了。我订了楼下单间,上面要清静一些。”
    两人就直接上楼。在楼上有一个服务员问清了来者是订了包间的客人,就将两人带进包间,特别强调道包间要收包间费。
    二楼清静得多,一楼传来的划拳声不再刺耳,成为餐馆的背景声。
    餐馆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厨房人力充足,肥肠火锅鱼很快就端了上来,依然是脸盆大小的盆子,金黄色的肥肠、雪白的鱼片、绿色的葱花、鲜红的辣椒,构成了强大的视觉冲击。腾腾热气中有浓郁的香味,从味觉上让人舌底生津。
    吕琪看了大盆子,笑道:“确实不错,我有食欲了。”
    刚吃了两筷子,负责楼上的那位服务员走过来,道:“这位老板对不起,有一件事情商量一下。这个包间是坐十二个人的,你们只有两位。现在外面有十来人想要一个包间,能不能调换一下位置。”
    王桥道:“调换到哪里?”
    服务员道:“楼下还有位置,我把盆子给你们端下去。”
    为了这顿饭,城关镇办公室在上午就打电话订了房间。此时如果换到小一点的包间,王桥还能接受,可是换到楼下,他知道吕琪不喜欢光着上身划拳喧闹的场面,就不愿意下去。王桥道:“楼上还有没有其他包间,小一点也行,或者不要包间,在二楼找一个环境安静一点的位置也行。”
    服务员见客人不同意,就下楼去报告。
    不一会,年轻女子就走了上来,满脸不高兴地道:“你们两个人就占一个房间,那我们要加收两倍包间费。”
    王桥不想跟小姑娘一般见识,这样有辱自己身份,道:“加两倍包间费,可以,没有问题。”
    年轻女子没有想到对方一口就答应了,被堵在当地,说不出话,转身下楼去。她是才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应变能力不行,压根不知道应付这种复杂局面。
    王桥很无奈地对吕琪道:“这就是昌东的环境,要朝省城阳州的服务质量和服务理念看齐,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正在说话间,房门被推开,一个牛高马大的人走了过来,将两张钞票拍在桌上,道:“给你们两百块钱,把房间让给我们。”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碰头,来者正是牛清德,跟在牛清德身后的是静州矿业董事长涂三旺,还有牛清扬的儿子牛明皓等人。
    今天到这家火锅肥肠店吃饭正是涂三旺临时提议的。经过梁强案以后,涂三旺在静州做事遇到很大压力,他想陆续将手下的矿山转卖出去,今天正是与牛清德谈这事。
    牛清德没有料到坐在屋里的是吕琪,让他眼睛瞪得更圆的是旁边坐着的女子居然是曾经在旧乡工作过的吕琪。
    吕琪曾经见过相片,此时见到如牛魔王一般的汉子,一下就在脑中出现一个人自己曾经用钢笔扎过的牛清德。
    第四百五十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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