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乏云莞利用西州商会的嫌疑,但西州商会也能从中获利。
    而云莞的思路,亦让燕行之茅塞顿开。
    在云莞看来,做生意,是从有到无,做开创的第一人,是我做生意,而不是我跟着生意做生意。
    他年纪轻轻能掌管西州商会,本事自是不小,倒也不是不能想到这一层,只是受到习惯思维的限制罢了,云莞只是这般提了一句,他便已经举一反三,心中有了些想法。
    既然加入了西州商会,燕行之便带云莞认识了一些商会里的人。
    大多是都是至少年过而立的商人,虽也听说过陵阳城下太平镇上人间至味的主子云莞的名号,但并不太将云莞放在眼里,就给了燕行之个面子,敷衍地见了个面。
    云莞也并不放在心上,毕竟实力不是说出来,而是让人瞧出来的。
    既然已行至绥城,西甸与东澜的交界尽在眼前,云莞有些蠢蠢欲动。
    她倒是想借着西州商会的门道,再做些别的生意,但燕行之此人,才认识不久,云莞虽跟他合作,却并不十分信任。
    她才想起来,自己尚未问过萧韫之和燕行之是如何认识的。
    提及这个话题,萧韫之道:“论起交情,我跟燕行之认识,还得追溯到拾痕身上。”
    “啊?”云莞惊讶了,“二哥?”
    她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萧浮生与燕行之不是一个路子的人。
    若说燕行之是深谷里开得吸引人却有十分危险的烈焰之话,萧浮生大概便是高山上的雪莲。
    “什么二哥?”萧韫之勾唇道:“论起辈分,你比他还高。”
    “哦。”云莞摸了摸鼻子,这不是一叫上就叫惯了么?
    萧韫之给她解惑:“具体的不甚清楚,当年燕行之尚未掌管西州商会,只是这一带一个颇有些手腕的商人,虽毫无背景,却行事偏激,手腕了得,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云莞一听,深以为然,燕行之脾气确实不太好。
    萧韫之继续道:“拾痕十二岁后便开始一边各大书院求学,一边四处游历,大抵是五年前,行至西甸时,救了燕行之一次,两人的交情就此结下,我与燕行之认识,一来是因为拾痕的缘故,二来则是些生意上的事情,走过燕行之的门道,此人黑白通吃,脉路颇广。”
    云莞点头,深以为然,据说拾痕公子走过当世各大书院,广受名师教导:“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二哥跟燕行之的交情如何?”
    萧韫之似乎沉吟了一下:“大抵,非常不错。”
    “哦。”云莞点头,那应该是非常好的意思。
    萧韫之瞧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笑问:“说来听听,我家小财迷想做什么?”
    云莞撑着下巴弯眸道:“想挣西甸人的钱。”
    “想跟燕行之合作?”萧韫之道。
    云莞迟疑了一下,点头:“毕竟我初来乍到,对西甸国了解得着实不多,还是燕行之的往来两国,把控此地的商路,所知的消息比较多,只是这个人,到底能不能合作,还需好好商量一番。”
    每次说起生意上的事儿,小姑娘那双漂亮的杏眸,便带了光一般,仿佛得到了喜爱的玩物的猫儿,每每看得萧韫之心情也跟着愉快。
    他知道,云莞说的合作,绝对不是把太平书画纸的市场开往西甸之事:“阿莞还想做什么?”
    云莞眨了眨眼:“许多事情,当下,西州商会几乎招揽了东澜国与西甸过的生意,国内的生意想要做到西甸国去,十之六七还需走西州商会的门道,虽然西州商会如今发展极好,但我觉得,还能再发展一些。”
    萧韫之轻捏了下少女的鼻尖,笑问:“比如?”
    云莞眨眼道,“比如,铁矿呀。西甸国盛产铁矿,他们的铁矿就跟东澜国的茶叶一般,西甸国朝廷对铁矿的开采,并不如东澜国严格,当然,西甸的国制也决定了他们只能这般做,他们将半数以上的铁矿山交由富商开采,买下一座矿山,价格也并非不能承担。”
    萧韫之笑道:“阿莞想买西甸国的矿山?”
    家里有矿,是多么伟大的人间理想,云莞兴致勃勃,杏眸发亮:“你觉得如何?”
    萧韫之瞧着小姑娘恨得立刻拥有一座矿山的模样,低低笑出声。
    云莞:“……”笑什么?虽然她现在钱少,不至于富可敌城,但也不是不能凑出钱来买一座小小的矿山。
    须知,历史上靠挖矿发家成为富翁的人不知有多少呢。
    萧韫之道:“也并非不可,从绥城进入西甸国境内,往南西百里之内,便有矿山可开采,阿莞若是有心想买下,自然并非不可。”
    云莞在本次离开太平镇,跟随萧韫之出来之前,便做了些功课,知道西甸国铁矿的开采状况,这么大的一笔财富,西甸国仗着自己矿料丰富,根本不懂珍惜,而东澜国的商人,竟也只想拿粮食、布匹和茶叶物品去置换实物,根本不曾有人想过直接拿下西甸国靠近东澜国一带的矿山开采资源,说到底,双方都有些自负了。
    听到云莞这样的想法,萧韫之笑道:“东澜自诩地大物博,粮食布匹和茶叶在我们这儿,就跟铁矿在西甸国一般,各自觉得颇为富余,直接交换比什么都简单。如阿莞所言,西甸国国富民穷,王庭贵族富绅商人掌控了国内十之**的财力,说是商人治国也不为过,即便朝廷能控制铁矿出口,却挡不住更多的富绅商人的门道,朝廷得罪不起商人。”
    比起东澜国士农工商,商人最下品,东澜国的商人,才是地位最高者,拥有的财富越多,便越有话语权。
    云莞隐约明白了什么,转念一想,终于反应过来:“但是你为何能随口说出哪里的矿山可买?”话到此处,云莞瞪大眼睛,杏眸跟个铜铃似的看着萧韫之,压低了声音说:“你在西甸国有矿山?”
    萧韫之笑而不语,抬手拍了拍云莞的脑袋。
    云莞眼睛都直了,双手戳了戳自己的双眸:“瞧见了么,瞧见了么!”
    萧韫之疑惑。
    云莞一拍桌子:“我的脸上,写满了羡慕嫉妒!”
    萧韫之一愣,而后朗声大笑了起来。
    她家阿莞,怎的这样可爱啊。
    怪不得云莞一直觉得萧韫之很有钱!怪不得扶疏公子根本看不上人间至味的分成!
    云莞明白了,也牙酸了。
    萧韫之摸了摸少女的发顶,瞧着小姑娘鼓着脸颊看自己的不服气的模样,便觉得十分可爱,轻咳一声道:“我的,便是我家小财迷的。”
    云莞并不觉得很高兴,甚至买下西甸国的矿山的决心更大了,她也要做矿主!
    萧韫之轻叹了一声,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东澜国重文轻武,镇远侯率领下的北境兵马多达三十万,几十年下来,这批兵马,几乎成为了镇远侯的私兵,只有朝廷的命令而没有镇远侯的命令,根本不能让他们听命,朝廷越发感到危机,军饷之事,便多了许多龌龊在其中。
    但谢揽云不可能放任不管,在边关镇守二十余年,若是只靠朝廷给的粮草,恐怖北丘国的人打过来,都没个儿郎有力气拿起刀剑了。
    “既然已经到绥城了,不如我们去一趟西甸?”云莞提议。
    这倒也不是难事,萧韫之点头应了下来。
    但云莞却并不只是看上了西甸国的铁矿,还有一个极为挣钱的东西——玉矿。
    这一世,她也想碰碰运气。
    第二日,燕行之得知两人要去西甸,想也不想便道:“本公子也去。”
    云莞:“……”
    瞧着云莞一言难尽的模样,燕行之道:“云姑娘主意多,半点赚钱的机会也不放过,我可不太相信你跟萧扶疏去西甸那鬼地方游山玩水,既是去赚钱的,何不算我一份?”
    云莞干笑:“燕公子真会搭顺风车。”
    燕行之扬了扬下巴,云莞倒也没有拒绝,左不过就是多个人,有燕行之这个跟西甸国权贵有交情的在,也未尝不是好事。
    倒是萧韫之觉得燕行之碍事。
    这边三人正说着话,云莞注意到隔壁说话的声音。
    “赌行十日后开始,据说这次来了不少人,到时候瞧着可就热闹了。”
    “怎的,你也想去凑热闹?”
    “瞧你说的,我是想去凑热闹,那也得有那个钱啊,赌行赌行,一刀穷,一刀富,咱也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最多去瞧瞧谁得了老天给的好运气赌对了,就咱们这种的,也就能花几两银子去过过瘾还赔钱罢了。”
    “也是……”另一个人叹气,语气里带着期待,又带着无奈,“我听说,这次西甸国的商人,从西部运了几十块大斤两的毛料过来,最重的便有七百多斤,石上裂缝,玉色光泽极好,五成可能能开出好玉,一开价便是十万两,也不知谁敢买下。”
    “十万两!”另一个人瞪大了眼睛:“这毛料开出来,若真的有玉那便是富可敌城,若是开出来是块烂石头,哎哟!谁受得了那刺激!”
    这两人大约只是赶路来喝茶的,说了没一会儿便离开了,云莞却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但仍对当下人们竟然已有“赌石”这一活动感到惊讶。
    所谓赌石,乃行业术语,翡翠在开采出来时,有一层或薄或厚的风化皮包裹着,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须切割后才能知道翡翠的质量。
    人们通过经验,观裂隙、看场口等方式判断赌石的价值,从而买下来,倘若开了皮之后,开出了玉石却质量,甚至还是一文不值的烂石头,便只能认亏,此事与赌博无异,因而才有“赌石如赌命”的说法。
    赌赢了,十倍百倍地赚,一夜之间成富翁,倘若赌垮了,一切都输尽赔光。
    云莞听到这里,眼里划过几分兴味,她只从地理志与商人们的口中晓得西甸盛产玉矿,产玉如产茶,却不知当下西甸国也有赌行。
    若是早便知晓,她早就来试运气了,瞧瞧前世的锦鲤运,可曾与一道降生在如今的云莞身上。
    萧韫之瞧着云莞眼眸发亮,便问道:“阿莞知道赌行?”
    云莞心情略显激动,弯眸道:“略知一二,我倒是没想到,西甸国还有这样的事儿,十日之后真有赌行么?”
    这事儿燕行之的消息比萧韫之灵通,道:“十日之后,西甸国石城便举办三年一度的最大的赌行,石城也不远,距离绥城三百里,你若是想看,倒是可以去。”
    云莞听出了燕行之对此兴趣缺缺,问道:“这样的大事,燕公子不去瞧瞧热闹?”
    燕行之:“呵呵。”
    他并不想跟云莞说话,“赌石如赌命,本公子难道钱多得不知怎么花出去了,去赌一块不知是废是宝的石头?”
    云莞了然了:“想来燕公子去瞧过热闹了,但一无所获。”
    燕行之脸色立刻不好,臭的让附近的人都感觉到这位样貌分明俊美的少年公子心情非常不好了。
    燕行之心情确实不好,他做的是西甸国和东澜国往来的生意,再年少一些的时候,自然也去瞧过这等热闹,可惜,他扔出去几十万上百万两,得到的翡翠,却还不如个拳头大小,挣回来的还不及花出去的十分之一。
    没意思。
    萧韫之瞧着燕行之被云莞气得不行,轻笑道:“调皮。”
    云莞吐了吐舌头,问萧韫之:“你去瞧过么?”
    萧韫之点头,心中虽然疑惑,云莞一个初次来边境的少女为何会知道赌石之事,甚至似乎非常了解。
    他明显感觉到,说起赌石,他的小阿莞,便如同见到了故交一般,眼眸里是跃跃欲试,但更多几分他难以看懂的怀念。
    但萧韫之也并不深究,只道:“确实热闹,阿莞若是感兴趣,不妨去瞧瞧,总归都往石城去。”
    云莞也正有这个意思,拊掌道:“那咱们也去瞧瞧热闹,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西甸国的赌石究竟如何呢。”
    说到这里,云莞认真看了一下萧韫之:“似乎扶疏公子的运气,要比燕公子好一些啊?”
    萧韫之得意笑:“是好一些。”
    云莞弯眸笑。
    燕行之突然冷笑一声,瞧着萧韫之便越发不顺眼,问云莞道:“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未来夫君在西甸,有两座玉矿山的开采权?”
    云莞:“……”她真的不知道,她心里很羡慕,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但燕行之瞧着却乐了,满满恶意的看着萧韫之,对云莞道:“你这未来夫君,瞒你的事儿倒是多,此非良配啊。”
    萧韫之冷冷地一眼扫过去:“不会说话便闭嘴!”
    云莞转头看萧韫之,得知萧韫之有西甸国铁矿的开采权之后,又得知对方竟然还有玉矿的开采权,再次受到了来自贫穷的打击。
    萧韫之好笑,抬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真诚奉劝道:“阿莞不如回去,再将聘礼的礼单看过一遍?”
    小姑娘瞧着是个小财迷,连睡觉都抱着银子睡,但他送上的聘礼礼单,倒是没好好瞧瞧。
    萧韫之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聘礼的礼单她都不在意,他到底是该觉得,他的小阿莞将钱财置之度外,还是觉得她不够伤心这份聘礼?
    云莞很快便觉察了这一微妙的情绪,缩了缩脖子,这也不怪她呀,礼单那么长,她只瞧见了许许多多的宝物银子,晓得自己拥有许多东西,哪里来记得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后来就出门了她。
    她瞬间将火力转回燕行之身上,嘟着嘴巴跟萧韫之控诉:“他挑拨我们!”
    萧韫之闻言眼角漾开笑意:“等下我帮你收拾他。”
    燕行之瞧着两人的模样,哂笑了一声。
    一番决定之后,云莞和萧韫之踏上石城之行。
    但赌石十日之后才开市,一行人也并不着急前往并不算遥远的石城,倒是一路进入西甸国的地界之后,遇城便进,逢矿山便瞧上一眼。
    云莞在原有认知的基础上,对西甸的风土人情有了更加充分的了解。
    脑海里的一些计划,几乎也随着走访西甸的城池,渐渐生成较为明晰的框架与结构。
    离开与东澜国接壤的城池之后,再往西甸国内而去。
    萧韫之似乎对西甸有着不同寻常的熟悉,轻易带着云莞便能找到些并不隐秘的矿山,其中便能看出,已被开采过的痕迹。
    萧韫之解释道:“西甸铁矿丰富,朝廷掌管不过来,大部分铁矿交给富绅商人开采,再从中抽税,有叫岗之举,招民间商人开采矿石,自负盈亏,期限五年,同理,玉矿开采如是。”
    云莞皱眉:“叫岗?期限?”
    萧韫之解释:“西甸国朝廷以包税法将玉矿、铁矿的开采权交由民间,招商开采,定期定量交税,名为叫岗。”
    燕行之插嘴道:“出得起足够的钱将山头买下来便可无期限开采,但一座矿山,最多也开采不了五六年,何必买下,还平白如故去交税?”
    云莞了然,却并不完全赞同这句话,须知当下的人们,对矿石的认识依旧停留于表面,挖采也停留于表面,一座矿山的开采能力,何止五六年呢。
    燕行之跟着一道过来,知道如今云莞打上了矿山的主意,才总算明白了云莞的计划,心中暗道云莞虽女流之辈,但却目光长远,便是西州商会的那些老狐狸,都未必有她这样的眼光,绝无妇人短见,
    想着若是西州商会多几个云莞这样的人,此时已不知发展成何等规模,但细想若是有云莞这样的人,自己这会长的位置还不知在哪里呢,虽如此想着,不这过几日对云莞却已刮目相看,反应极快道:“你想拿下西甸矿山的开采权,算本公子一份。”
    云莞:“……”
    ------题外话------
    补充说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英国侵占缅甸之后,为管理玉石矿山的开采,采用包税之法,将玉矿的税收招商投标,名为“叫岗”,叫岗一次,期限三年,自负盈亏,抽税的方法是按估价数的百分之十收取。当时,招商中标者基本都是华人,此方法沿用了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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