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莞回到家时,云承德夫妻两已经从地里回来。
    如今,村里的高粱地都种下去了。
    云怀诚和云大伯因为要照顾城里的生意,早已搬去陵阳城住。
    大伯娘为了照顾丈夫和儿子,种下高粱之后,也跟着搬去成里住了。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云怀诚和桃花的婚事,定在今年六月二十八,陵阳城的生意进入正轨之后,云怀诚也在城里买了个院子,为了三个月后的婚事,大伯娘已经开始张罗起来。
    诸如院子的修饰、家具采买等事,也在筹办当中。
    少了一房的人,云家的大院子,登时冷清了许多。
    而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也让云莞生了些想法。
    一家人用过晚膳之后,云莞道:“阿爹,阿娘,奶奶,我有事情想与你们商量。”
    如她这般郑重,云承德夫妇都面色凝重了起来,云莞见此笑道:“不是什么问题严重的大事,我是想与你们商量搬家的事情。”
    “搬家?”云承德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向云莞。
    云莞弯唇道:“这事儿二哥原本就提过的,但他说的是一道搬去陵阳城,主要也是为了顾及城里的生意,毕竟日后我们家的生意,重心应该放在陵阳城内,由陵阳城向外辐射,不过我目前的考虑是,咱们先搬去镇上如何?”
    云玉娘想起这段时间的糟心事儿,问道:“阿莞,是不是因为本家的人?”
    云莞笑道:“对我而言,这倒不是个大问题,但我不想让他们来扰奶奶清净,奶奶年纪大了,做什么还要看二娘那样的嘴脸,何况咱们家里日子好了,去镇上住着方便些不好么,阿爹也刚好在镇上的私塾教书,来回也方便,日后镇上的商铺全部转移完了,咱们就搬去城里。”
    夫妻两人听此,都轻叹了一口气。
    云玉娘是不喜欢本家那些亲戚的,自是同意云莞的想法。
    云承德本就是云家的人,再不喜也不好跟他们完全撕破脸皮,自然也不想让他们来打扰母亲的清净,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阿莞,纸坊还在村里。”
    云莞笑道:“不是大事,待日后纸坊运作越发成熟了,我便能完全放手,交由专人打理,日后咱们家还开别的工坊,总不能一个个工坊的都让我亲自来打理,培养一些有能力的管事是势在必行之事,只是目前刚刚做,需要我时常在罢了,再说了,镇上也不愿,快马不多时便能回到村里。”
    云玉娘道:“当日若是将纸坊建在镇上多方便。”
    云莞道:“不好,且不说龙须草长在后山,再有便是造纸废水,那水极脏,镇上的水道不好排水,真正做好排水,花费的银钱可能能做好六七个造纸坊了。”
    云玉娘自是不懂这些,但瞧着云莞心中有数,便也不再多言。
    云承德道:“既如此,还要看看镇上的房子可有适合买下的。”
    云莞弯眸笑道:“阿爹放心,我早就看好房子了,待明日私塾休学,我便带你去瞧瞧,若是满意了咱们便买下来。”
    云承德一愣:“你这孩子,早就打算好了?”
    云莞弯眸不语,倒是两小只听着,欢呼了起来。
    先前云怀诚说起这件事时,云奶奶是不太愿意离开上林村的,她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云莞的爷爷也是葬在村里,她自不愿意离开,但如今发生了云家这些事情,再有孙子过些日子便要成婚,家里的生意也越做越大,老人家反倒想通了,说搬去镇上,便欣然同意了下来,只道要保留家里的房子,待五月末云爷爷忌辰,要回来住一段时日的。
    事情一提上日程,云莞隔日便带云承德去镇上看房子去了。
    父女两人都不是做事拖拉之人,三个院子看了一遍,综合考量之后,最后还是决定买下跟人间至味隔着三个巷子的一处小院,大小合适,周围的环境也合适。
    如今,云珍儿依旧在看顾镇上红颜坊的生意,自然第一时间知晓云莞要搬来镇上的事情,最高兴的莫过于她。
    “这样,日后我也能偶尔住在镇上,不必跑回城里来回往返了。”云珍儿高兴道。
    云莞仔细瞧了瞧云珍儿,笑道:“前几日去城里,我听大伯娘说,姐姐许久才回一趟镇上呢,有时一连五日都不曾回去一趟,大多时间倒是一个人要么回村里,要么住在红颜坊。”
    云珍儿道:“这不是为了顾着镇上的生意……”
    云莞笑道:“姐姐就别跟我说谎了,我都知道了。”
    云珍儿:“……”
    她瞧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云莞的额头:“你呀!”
    其实也不多大的事情。
    还是因为柳青松。
    从前,柳青松与云珍儿表白过一番心意,被云珍儿拒绝了。
    但双方依旧有生意上的往来,尤其是红颜坊还与柳家合作,所以两人也时常见面,且柳青松似乎并未完全放弃,依旧接手柳家与红颜坊的合作往来之事,但他也没再跟云珍儿提过那件事。
    可年轻人的情意,最是难以掩藏,他对云珍儿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
    他到底已年过弱冠,该到了婚嫁的年纪,父母开始为他想看姑娘,柳夫人提了好几个城里的姑娘,甚至柳家的远亲,柳青松都不同意,只道自己还不想成婚。
    这可如何得了,年过弱冠,却尚未议婚,被外人看了去,还以为自家儿子有何毛病呢,柳夫人问不出来,便去找柳青松身边的小厮旁敲侧击,才知道儿子对太平镇上的某个姑娘早已情根深种。
    而这个姑娘,便是跟柳家有生意往来的红颜坊的主子。
    还是云怀诚的姐姐,那位偶尔来家里与儿子一道喝酒的少年。
    柳夫人得知此事,问了柳青松,柳青松见事情败露,母亲知晓自己的苦衷,才不得已承认下来。
    本是商户人家,丈夫和儿子也常年在外,柳夫人其实并不太想让儿子继续娶商户人家的的女子做妻子,只想娶个温柔小意的,能照顾儿子的女子做儿媳妇,但奈何儿子不知何时早已对别人姑娘家情根深种,非卿不娶,说什么也不愿意看别人家的姑娘。
    柳夫人无法,虽不认识云珍儿,但见过云怀诚,晓得是个秉性不错的少年,便暗中着人打听了云珍儿的底细,知晓云珍儿曾嫁过太平镇下李家村的悲惨经历,心中虽几分怜悯,到底是为人母,并不太满意,但拗不过儿子喜欢。
    因此,柳夫人亲自来红颜坊找了一趟云珍儿,可云珍儿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只当是个一般的顾客来店里买胭脂水粉,便和颜悦色真诚以待,还根据柳夫人的身体状况做了些推荐和护肤建议,结果柳夫人自己也没有想到,来见过云珍儿之后,便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人好、性格人、温柔体贴,完全符合她对儿媳妇的标准与期待。
    待暴露了身份之后,云珍儿吓了一大跳,却也表明了自己并无意婚嫁之事。
    可柳夫人年少经商,向来性子直爽,心中对云珍儿有好感,因此并未放弃,今年之后,随着人间至味开业,柳家不仅送了一份开业大礼,还因云大娘也搬去城里住,且云怀诚在城里的住宅与柳家相隔并不遥远,柳夫人便时常来跟大伯娘窜门,两人性格相投,很快便一见如故,便是云怀诚婚事需要置办的家用,不少还是柳夫人帮忙推荐的。
    云大娘也才终于知道,竟还有这样一个人痴心相待自己的女儿,可女儿的情况她也知道,她也不能强迫女儿,这可愁怀了两位母亲的心。
    最主要的是,柳夫人对云珍儿也非常和蔼,连带着柳家的两位小女儿,即柳青松的幼妹也跟着喜欢云珍儿,偶尔来云家玩耍,瞧见了云珍儿,便一口一声珍儿姐姐的叫人,嘴巴甜得很。
    别人这样珍重以待,云珍儿心中不可能不感动,可恰是因为如此,她反倒不太敢回城里,宁愿躲在镇上或者村里。
    “姐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云珍儿叹声道。
    云莞瞧着云珍儿眼里淡淡的忧伤,其实,她觉得,姐姐并非真的对柳青松完全无意,也许当初柳青松刚刚提出要娶她的时候,她从未想过此事,毕竟那时候,李家的事情尚未过去多久,她心中,大约还是介意的。
    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柳青松的一举一动,连她看在眼里,都为姐姐有这样一人真心相待感到心里高兴。
    “那么,姐姐真的对柳公子无意么?”云莞轻声问道。
    姐妹两人坐在红颜坊后院的桂花树下,难得倾心交谈。
    云珍儿垂眸:“阿莞,姐姐不想考虑婚嫁之事。”
    云莞继续问:“是姐姐对柳公子无意,还是不想考虑婚嫁之事?”
    云珍儿抬头看她,动了动嘴唇,又沉默了半晌:“姐姐都不想。”
    云莞握住云珍儿的手,眼里有浅浅的担忧:“姐姐,是不是因为那件事,你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能不能告诉阿莞,我很担心你。”
    瞧着妹妹眼里的担忧,云珍儿垂眸,半晌不语,而后才微微笑道:“你还小,别担心姐姐,日后会好的。”
    “姐姐……”云莞皱眉,越发担心了,她此前也以为是李家的事情让她对男女情爱失去了希望,如今看来,虽然这方面的原因,却可能并非完全如此。
    云莞担心姐姐的创伤,比她知晓的,还要严重:“姐姐,你与我说说好不好,别憋在心里,会难受的,阿莞想办法帮你。”
    云珍儿扯唇笑了笑,见着妹妹这般关心,眼里渐渐蓄起了泪水:“阿莞……”
    “姐姐,我在呢,不论发生了什么,阿莞都帮你。”
    云珍儿垂头,一滴泪珠从眼里低落,哽者声音低咽道:“我从前在李家,差些被李大郎强迫,很是害怕,与别人,是再做不成夫妻的。”
    夫妻夫妻,同为一体乃成夫妻,若是连夫妻生活都不能度过,又怎么度过一生呢?
    饶是云莞曾按照认知,对云珍儿的情况有过大胆的猜测,但真的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姐姐……”
    她站起来,走过去,将云珍儿搂在怀里:“姐姐,没事的,会好起来的,别怕啊。”
    云珍儿从未与别人说过这个,连娘都不曾说过,藏在心里,如今与云莞说了出来,反倒有一种解脱之意,哪怕她家阿莞还小,不该知晓这些事情。
    如今听着云莞这般安慰的话,终究破涕为笑:“好了,你还是个孩子呢,瞧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别担心,此事,我不太想跟娘说,姐姐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怎么会好呢,若是因此而错过了一段感情,姐姐心里也会遗憾的吧,云莞想。
    姐姐并非对感情全无期待,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敢有期待了,姐姐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知道夫妻之间,若是没有了亲密的生活,难以维持长久感情。
    语气日后因为这些事情生了龃龉,不若从来便不期待。
    与云珍儿说了一会儿话,云珍儿便又像个没事人一般去瞧姑娘们做胭脂去了,云莞瞧着她忙碌的背影,轻叹了一声,走出了院子。
    柳青松站在门后,尚未离开,此时正神色恍然地不知在想什么。
    云莞轻叹了一声:“柳公子,你听见了么?”
    柳青松似乎从某种情绪中回过神来,眼里的心疼、痛苦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失,只是眼角微红,闻言只轻轻点头,但又立刻保证道:“可我并不介意,我,我只是心疼珍儿姑娘,我待珍儿的心思,从未改变。”
    云莞低叹道:“可你还不清楚,姐姐的问题所在,并非你不介意就可以,可姐姐介意,你怎么办呢?”
    柳青松闻言,脸色微微苍白,半晌无言。
    云莞道:“柳公子,姐姐是我的亲人,无论何时,无论对错,我都偏向她,她经历过人生中很是痛苦的时候,我希望她永远不再经历那样的痛苦,否则我一定会扒了那人的皮。可我也不希望,她因为别的什么,被自己或者他人强迫,你若真心待我姐姐,我希望你能让我放心,否则,我劝柳公子放手,这样,也免得对双方造成更大的伤害。”
    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着实令人惊讶,可柳青松心念云珍儿,来不及细想,闻言,斯文的面上却充满了坚毅的神色:“云姑娘,我,我不会放弃的。”
    云莞弯了弯唇角,再无言。
    镇上的房子并不旧,再添置些家具便能搬进去。
    此事自然交给云玉娘去处理,但也不是多复杂的事情。
    村里的人不知从哪里听闻了云莞一家要从上林村搬走的事情,都来打探究竟。
    云玉娘倒也不隐瞒,只道为做生意方便些,便搬去镇上了,村里不少人家舍不得,好几日都有人过来窜门,甚至送上了些乔迁新居的礼物。
    但云家搬去镇上的事情,还是提升了日程,便在三月底。
    镇上的宅子已经准备完毕,三月底的某日,选了个适合乔迁的黄道吉日,云家人关了住了几十年的院子,坐上马车,往镇上去了。
    走的时候是寅时,天尚未亮,路上无人,暮春薄雾淡淡,只有天边泛出些许星月微光。
    两小只还躺在马车里呼呼大睡。
    云莞和云承德坐在车外,听着云承德讲述上林村的历史:
    “上林村原本是一带荒地,在你高祖父那一代,才渐渐有人过来居住,如今算起来,也当有上百年之久了。据说一开始只有**户人家,具体是从哪里来的人,至今也说不上来,只瞧着这里背山靠湖,是个适宜居住的地方,又临近太平镇这样的交通要道,陵阳城便在不远处,四通八达,人们便定居了下来,而后人越来越多,有逃难来的,有行商失败的,也有落魄之士,久而久之,便变成了上林村这样的境况,因而咱们村与别的同姓村不一样,姓氏颇多……”
    “阿爹,那咱们家原先在哪呢?”
    云承德看着东方天边微弱的白光,低叹了一声:“在江北,平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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