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莫听雪离开之前,云莞还是去见了人。
    也到了这时候,才终于瞧清楚了湘州神医后人的样貌。
    先前远远看了半个侧脸,便觉得是个十**岁的姑娘,但如今正面坐着看了看,才知道,莫听雪容貌虽年轻漂亮,但容色与眼神之中,却并非少女的稚嫩,而是双十年华之后的女子,又历经了岁月积淀的一种美。
    乍见明艳,久而温和。
    可柱子等人,只瞧见了美人皮相,才说莫听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不晓得美人在骨不在皮,真正的美,是内外散发的气度,岁月沉淀之后的气质。
    但名副其实的大美人。
    起先听到声音,云莞便已经心升好感,如今再见人,又得知了她的身份,云莞便越发喜欢,何况,她本就喜欢美人呢。
    莫听雪笑道:“这位便是能酿出千山年的云姑娘?”
    云莞从善如流:“久仰莫姑娘大名。”
    莫听雪轻笑了一声:“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小美人,怪不得这样遭人惦记。”
    云莞抿唇,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萧韫之,轻咳一声道:“莫姑娘开玩笑了,听闻姑娘第一次来陵阳,此处好山好水,尽可游玩,人间至味别的没有,云莞唯以千山酿相待,略尽地主之谊。”
    莫听雪听罢,掩唇轻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叨扰阿莞几日了,瞧着真是个可心的小姑娘,我已多年不出山,不知这世上何时多了这样有趣的姑娘,我也不过比你年长几岁,你若是喜欢,便叫了我一声姐姐也好。”
    云莞眨了眨眼,从善如流道:“莫姐姐,我今日见了莫姐姐才真的是大开眼界呢,从未见过比莫姐姐还漂亮的人。”
    这话听得莫听雪心情大好,“小姑娘真会说话。”
    大约江湖儿女都比较直来直往,云莞不知莫听雪对自己的好感从何处而来,但她是真的喜欢莫听雪,光是看她的脸,她都能看个半日,待两人分别的时候,便如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
    如此看得萧大公子心里也不免吃味了,回来之后,还没跟阿莞好好说过话呢,阿莞倒是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莫听雪的身上。
    莫听雪便住在镇上的客栈里,临走之前,云莞不但送了她一坛酒,还让她这几日若是有时间,便来人间至味玩儿。
    萧韫之抱胸在旁边看着,待云莞回身,勾了勾唇道:“让你叫姐姐你就叫姐姐,人家将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云莞扬了扬下巴:“你管我!”
    再说了,她是那么容易被人卖掉的么?
    萧韫之嗤笑了一声,抬手捏了捏云莞的鼻尖:“脾气见长了,我不能管你?”
    他语气含笑,带着些温柔的宠溺味,云莞蓦地想起先前在酒窖的那一幕,脸颊一热:“要你管!”
    还没什么关系呢,就想管她了,就算有关系了,也不能管!
    萧韫之笑了,低声道:“既如此,我给你管着。”
    云莞被气笑了,嘀咕道:“谁要管你。”
    萧韫之轻笑一声,正要说话,却听得外面有人大喊:“阿莞,阿莞,不好啦,出事了!”
    来人是造纸坊的伙计,这会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到云莞,话都说不利索:“阿,阿莞,出,出事了!”
    云莞面上神色一收:“别急,慢慢说,发生了何事,造纸坊出事了?”
    来人大大喘了一口气,一拍大腿道:“纸,纸坊被烧啦!”
    云莞闻言脸色大变,别的也顾不上了,立刻回了镇上。
    此时已经是午后申时,路上云莞便了解了一下大致的情况。
    并非整个造纸厂都烧起来了,而是有人去纵火,烧了库房的一角,还好发现得及时,及时灭火了,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但是库房的一批纸,还是废掉了,那批纸,是七日之后,要运往陵阳城的。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是,纵火的人,是云家的人,且是云招富,就是当日想去纸坊干活没有被收的那位堂兄。
    这会儿纸坊的人将人抓住了,捆在纸坊里,具体怎么处理,还得等云莞回去说了才行,陶伯这才让人跑来镇上让云莞回去一趟。
    云莞听完了事情了始末,俏脸发冷,看得那报信的伙计,都不太敢说话。
    “有人受伤了么?”云莞问道。
    “没有没有,大伙儿救火及时,无人受伤。”
    云莞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萧韫之听闻消息,也跟着云莞回村了,通信的时候便知道云莞开了个纸坊,还用新纸给自己写了回信,他瞧着便笑得,那纸坊开的必定颇具规模。
    小姑娘虽是个小财迷,但萧韫之知道,她心里装着许多,盼着村里的人也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如今他才刚回来,纸坊便被人烧了,呵,他倒要瞧瞧,是谁的狗胆子竟这样大!
    云莞回到村里的时候,纸坊里已经闹开了。
    云招富被纸坊的人五花大绑捆在了纸坊里,村里,云招富的父母,定然比云莞更早知道消息,云莞还没有回到村里,便已经有人闹上门让人放人了。
    不仅云招富的父母去了,连云家本家几个长辈跟过去了。
    云莞到的时候,里边闹哄哄的,云招富他娘李氏正厉声骂人:“你们不放了我儿子,我跟你们没完!”
    “这纸坊都是我们云家的,你们敢抓我儿子,我让你们好看!”
    “阿莞,阿莞呢,那贱丫头怎还不回来,快放了我儿子!”
    “二,二娘!分明是大堂哥的错,你骂阿莞做什么!”同样在纸坊里干活的云双全听着李氏一直在骂云莞,便忍不住替云莞感到不平,反驳道。
    “好啊你,双全,你个吃里扒外的,阿莞那贱丫头给你两口饭吃,你就不认我了是吧,你便不管你堂哥死活要为她说话了,我倒要看看,她回来了,怎么跟我交代!”
    “我回来了,二娘想让我交代什么?”
    云莞抬步进门,看了一眼发狂一般的李氏,问道。
    见到云莞回来,纸坊里的人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阿莞回来了!”
    陶伯也走上来:“云姑娘。”
    云莞点了点头,目光放在李氏和云家老大的身上,夫妻两人,如今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乡村里的老百姓,风吹日晒,看起来比实际岁数要老个十来岁。
    云家本家云莞爷爷辈的老人都去世了,剩下的几个老妇人也说不上话,本家的事情本该由云家本家的老大来处理,但云家老大身体不太好,大多数时候还是云家老二来说话。
    云二伯和李氏见到云莞回来,立刻上来道:“阿莞,你个死丫头,怎么这样不会管人,还不让人放了你堂哥!”
    云莞冷笑一声,“人都把我的工坊给烧了,二娘,你让我就这样放人,当我这里是什么,随便让人撒泼之地么?”
    “谁,谁烧了你工坊,你别污蔑人!”
    立刻有工坊的人站出来:“我看到了,云招富也承认了!”
    “就是,我们都看到了,你还想抵赖,着火的时候他就躲在后面,被我们发现了就跑,不是他放的火,是谁放的!”
    云招富被捆着扔在地上,闻言也大声嚷嚷:“不是我!是你们追我我才跑!”
    “没事你跑啥!”
    “我就跑!你凭啥不给我跑!”
    云二伯直接道:“阿莞,让人放你了堂哥,都是一家子的事情,闹成这样像什么话!工坊好好的,烧哪儿了!”
    云家本家跟来的一些人也都站出来帮着云二伯说话。
    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云莞听得头疼,陶伯拿了个东西过来:“这是在库房外边捡到的钥匙,就在起火之处,经辨认,是云招富家中之物,再加上此人举止嫌疑过大,方才也曾大放厥词,承认过是自己放的火而后才改口,基本可以确定。”
    “那是我掉地上的,我来找钥匙的!”云招富大声嚷道。
    云莞冷笑:“你家的钥匙,怎会出现在我纸坊的库房外?”
    李氏闻言骂道:“贱丫头,你……”
    还没有再骂下去,她突然就着凶神恶煞的模样给定在了原地,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如此看得周围的人一愣,云二伯更是大惊失色:“孩他娘!你咋了!”
    “阿莞,你做了什么!”
    站在云莞身边一直没做声的萧韫之这会儿才出声,道:“不过是个小小的点穴功夫罢了,爷最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嘴巴不干净。”
    萧韫之面上虽带着笑意,但颜色却冷得很,尤其这句话说出来,带了迫人的气势。
    “你!”云二伯怒道:“这,这是云家的家事,萧公子,就算你萧家再势大,也不能伸手管别人家的事情。”
    萧韫之嗤笑了一声:“这世上便没有我管不着的事情,且不说叫琛儿霜儿叫我家老太太一声祖母,便是这纸坊,也有爷出资投入,是这工坊的半个东家!”
    云二伯大惊失色,半晌无法反驳萧韫之,脸色更是苍白,若是这纸坊也有萧韫之的份,只怕事情没有这样好解决啊。
    云莞道:“带二伯去看看,到底烧了多少地方,算不算烧了我纸坊!”
    云二伯自然不肯去,挣扎着,大声道:“阿莞,那是你堂哥,你还想如何?”
    云莞转回头,缓缓道:“二伯,是我想问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今日这火要是不及时扑灭,损失的是我整个工坊,所有货物,纸坊本就是易燃之地,严禁火烛,发生火灾便是人命关天,可能会有死伤的大事,今日只是烧了我的纸,损失的是银子,若是这纸坊里任何一个人被大火烧了,你怎么跟村里的叔伯婶娘们交代,这里干活的,都是咱们上林村的村民。”
    大火愤怒的,便也是这点,烧了纸,烧了他们辛苦干活做出来的货物,尚可饶过一命,可他们都在这纸坊里,纵火的人,根本是不管人死活。
    “这,这不是没有死伤么,只是烧了些纸,你再造出来就是,那可是你大哥,这样的丑事,你要弄得人尽皆知,你怎么这样歹毒!”
    听到云二伯这样不负责狡辩之言,甚至完全没有歉意和愧疚之心,云莞怒道:“非要弄得整个工坊全部烧成灰了才是烧?非要闹出人命了才是大事?若是闹出人命了,二伯,你有几个云招富的命可以赔进去,我这里的纸张,每一张纸,没一寸一方都是工坊里的伙计辛辛苦苦造出来的,那一批纸,七日之后应当拿去陵阳城售卖,现在一把火烧光了,这个损失,谁来赔?谁来付,为何你儿子做了坏事,可以逍遥法外?却让别人来为他买单?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可那也是你堂哥啊!”云二伯辩解,试图通过亲情血脉来压云莞。
    “二伯,云招富若是真将我当成堂妹,今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行商这样久,连外人都偶尔帮我,可今日做出了毁我路子之事的,竟然是自家人?说出去,不更可笑么,况且,你问问,今天莫说我不能饶过云招富,你问问这工坊里的人,谁愿意饶过他,大家这段时间的工,都白做了么?”云莞一句一句地问着云二伯。
    工坊里的人,这会儿都愤怒地看着云招富,连带看向云二伯夫妻的神色,也牵连了因为云招富升的怒火。
    这个工坊,对于上林村的乡民们来说,便是好日子的开端,大家辛辛苦苦干活一个月,结果纸没卖出去,全被烧光了,这种断人财路的事情,便如同断人子孙,谁能忍得了。
    “绝不放过!”
    “报官!”
    “对,就要报官!”
    “赔钱!”
    众人大声道,脸上都是愤怒的神色。
    云家本家的人还想出来说话,可一来确实是云招富做的不对,而来面对这一工坊的年轻人的怒气,实在也无从招架,若是事情闹大了,到时候村里二三十户人家全部跟云莞站在一起,将他们赶出上林村都是有可能。
    眼见如此,不知何时已被解开了穴道的李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但,这并不会云家本家的一些人第一次如云招富这样扯云莞的后腿。
    除了云招富,有人曾经也打过酒坊的主意,甚至还有人却折过云莞家的高粱。
    这次云招富的事情,若是继续纵容下去,云莞不知道,被嫉妒蒙住了双眼的那些人,最后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所以,云招富必定是要送去官府的。
    没多久,云承德从私塾回来,也听说了此事,云二伯上门求云承德,让他劝说云莞别报官,可云承德并没有答应下来。
    云二伯气得大骂了云承德一顿,难听的话听得路过云家的人都忍不住去劝两句,但一向好脾气的云承德依旧没有答应下来。
    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云家本家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当晚,好几个叔叔伯伯都上门劝说云莞父女,希望云莞别将云招富告上公堂,毕竟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一家子闹出过这样的事情,将自己的家人告上公堂的事情,外人听了去,肯定要笑话的。
    云莞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就算我答应了,工坊里的人能答应么?”
    来劝说的叔伯,哑口无言。
    “阿莞,你这样歹毒的心肠,日后还有谁敢上门娶你?”
    云莞问道:“叔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这世上,杀人放火的不歹毒,报官护己的反倒成了恶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再怎么错,那也是一家人!”
    云莞问:“若今日烧的是三伯你的房子,三伯你还会这样劝我?”
    三伯被问得哑口无言。
    一众人劝说无果,都失望的摇头而去。
    “阿莞这孩子,戾气太重,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这样不讲理!”
    “哼,别说她,我看承德也是,他们家富贵了之后,谁走路不是鼻孔朝天的,都不认识咱们这些哥哥弟弟了。”
    “果然是外边捡回来的孩子,到底流的不是一姓的血脉,自然心思歹毒!”
    云莞瞧着一群人夜色中离去的背影,那些话北方吹散,飘进了她的耳中,她只觉得失望非常。
    “谁!”她忽然朝着门外看了一眼,沉声道。
    云双全和云满福两人从门外进来:“阿莞,是我们。”
    云莞一顿:“九哥十一哥怎么来了。”说罢,她勾了勾唇:“你们也是来劝我放过云招富?”
    两人走进来,容色着急道:“不是的!”
    云莞弯了弯唇,便听两人道:“啊,阿莞,叔伯他们几个,就是太着急了,你别将他们的话听进去,招富哥他欺人太甚,你做啥,我们都帮你!”
    云莞一顿,心里升起一丝暖意:“谢谢九哥十一哥。”
    “没事!”两人终于咧嘴笑:“阿莞,你别难过,我们一直将你当妹妹,是一家人地。”
    云莞闻言,无声而笑。
    ------题外话------
    解释一下啊
    云家本家的大伯,和云莞的大伯,也就是云承德的哥哥是不一样的,因为云承德和云承运是亲兄弟,所以云莞可以叫云承运大伯,但是云承运却并非是云家整个大家族里的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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