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到的时候,只看到担架车上盖着一块白色床单,床单下依稀能看到人形,没有一丝起伏。
    大家都在,看到她进来,也都只是瞥了一眼,又转回头去,气氛哀沉。
    “苒苒……”
    江鸾走过来,红着眼圈扯住墨清苒的衣袖,那个活泼好强的女子,也显露出了几分软弱来。
    “鸾儿。”
    墨清苒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揽过江鸾,任由她趴在自己肩头,只片刻,就感觉到她在自己胸前微微战栗,像是在压抑着哭声,虽然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却染湿~了她的脖子,湿湿的粘粘的,惹得她也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有人告诉她,她甚至无从猜测。
    “你江伯伯是为了救你爸。”
    像是明白墨清苒的疑惑,楚欢低声解释,虽然声线刻意压低,却还是在这静谧的空间里飘散开来,墨清苒清楚的看到墨晋修垂在身侧的手猛烈颤动了一下。
    “有没有抓到人?”
    墨清苒眼圈也忍不住红了,江伯伯那么好的人,怎么会……
    楚欢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先别问,现在最难受的要数白鸽了,她呆呆的趴伏在担架车上,隔着一层白色床单凝视着,目光空洞,似乎装盛了全世界所有的哀伤。
    江伯伯和白姨之间那么相爱
    墨清玄从外面走进来,身上的穿着的手术衣都没来得及脱掉,幽深的眸子落在江鸾身上,拳头用力攥了攥,走到她身后,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微微用力把她拉靠在自己怀里,江鸾挣扎了一下,把头埋进他怀里哭了起来,声音再也压抑不住。
    江鸾的哭声像针尖一样扎在在场所有人心里,墨清苒也有点忍不住,就在这时她感觉手指一暖,被裴北川握住了。
    墨清苒侧过头看着裴北川,偎靠在他身侧,在他面前总能轻易显露自己的软弱。
    墨清苒送裴北川出来,没有回家的意思,看着裴北川去开车门,脸上若有所思,站在车门前一动不动。
    “苒苒,要不我送你回去?”
    裴北川见墨清苒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放心她自己开车,就站在车门前担心的看着她。
    墨清苒抬头看看他,眼睛眨了眨,像是在做什么决定,双眸渐渐恢复了明澈,严肃而认真,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决定。
    “上车!”
    墨清苒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声音干爽利落的招呼裴北川开车。
    好在裴北川早已习惯了她的跳跃性思维,没做犹豫也弯腰坐进了车里,系好安全带,就往前开。
    “哎哎,走错了。我不回家,你往前开。”
    墨清苒见他打转向灯,碰一下他的手臂,让他直走。
    裴北川扬眉,没多问什么,还是根据她的指挥往前开。
    当裴北川在墨清苒的指挥下把车停在市最大的精~子银行门口的时候,一张脸早已黑成了碳。
    “你不觉得生命很神奇吗?”
    墨清苒见裴北川脸色不好看,也没急着下车,靠在椅背上把脸转向他。
    裴北川抬了抬眼皮,隐约跟上了她的脑回路。
    “生老病死,谁也不能控制。小川子,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在这里存上一份保障,填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不管将来是不是用得上。”
    墨清苒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晶亮,透着执着和认真。
    裴北川太了解墨清苒了,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没有询问他,而是直接指路到了这里,显然是不会更改的。
    他叹了口气,认真的看着墨清苒的眼睛:“苒苒,我们两个会永远在一起。你想要保障,我可以给你,但是我也请你相信我。”
    “我信你,你敢不要我试试看!”
    墨清苒扬了扬拳头,裴北川不可能会背叛她,这时她一开始就确认了的。
    她要的保障不是基于他,而是今天江博的意外让她产生了一种不可抗拒的无力感,她不信任的是命运。
    “哥,你再帮帮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不再找麻烦了。今天说好请同学吃饭的,可是我没带卡。”
    裴北川寒着脸挂了电话,不再去理会裴若桑哀求的声音。
    一个星期了,裴若桑再没出什么幺蛾子,安静的有些异常,原以为她学乖了,今天却又旧态复萌,给她个教训也是好的
    挂了她的电话之后,裴北川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处理手里剩下的文件。
    昨天江鸾出事了,坠落山崖,尸骨无存,现场只找到车子的残骸,墨清玄痛不欲生,眼看着要废了的样子,墨清苒心里也不好受,他原本想要放下公司的事情陪她的,可是她却不允许,没办法只好加班工作,争取抽~出时间陪她。
    工作结束之后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直接开车回家,开门进去,客厅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和说话声,裴若桑还没睡。
    “哥,你回来了?”
    裴若桑迎出来,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怕裴北川生气一样。
    裴北川奇怪的扫了她一眼,他挂了她的电话,她非但没有发脾气不理他,居然还赔小心,实在是太稀奇了。
    裴若桑把他迎进客厅,殷勤的接过他的外套和领带挂在衣架上,声音细柔:“哥你下班这么晚,公司事情很多吗?”
    “最近事情多。”
    裴北川疲惫的揉揉额头,坐在沙发上,他想知道裴若桑到底想干什么。
    “对不起哥,你那么忙,我下午还拿小事烦你。”
    裴若桑脸上浮现一抹愧疚,坐在裴北川身边,像以前一样把头落在他的肩上。
    到底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裴北川也不忍心真的太过苛责她,听她认错,脸上的线条也软化下来。
    “若桑,我都是为你好。你还在上学,不要太过贪图享乐,你那些朋友也少来往,别让他们带坏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苒苒,可是为了哥,别老是针对她好吗?”
    “嗯。”
    裴若桑脸色原本已经柔和下来,听到裴北川提起墨清苒,眼里又略过一抹不满,不过很快被她掩饰过去,疲惫的裴北川没有发现。
    “哥,你很累吧。我给你倒一杯水,你快点洗洗睡吧。”
    裴若桑从沙发上站起来,起身拿起茶几上一个单独摆放的深蓝色杯子,在饮水机里接了水,轻轻晃动了一下,手掌贴在杯子上感觉了一下温度,才拿过来给裴北川。
    裴若桑这意外体贴的举动,让裴北川刮目相看,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是疲累到极点的脑子根本无暇多想。
    他实在是太累了,从昨天下午加班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熬到现在还没倒下已经很神奇了。
    接过裴若桑递过来的杯子一口喝下大半杯,水温正好,喝到胃里暖暖的挺舒服,只是喝了一大口之后,喉咙里莫名感觉异常干渴,又忍不住抱着杯子把剩下的水也都喝了下去。
    “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裴北川把杯子随手放在茶几上,站起身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脚轻,勉强稳定步伐上楼,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推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去,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循着记忆走到床边,甚至顾不上去洗澡,就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裴若桑看着裴北川摇摇晃晃的进了房间,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衣架处,从他口袋里取出手机,按照记忆中的密码解锁。
    裴北川买手机的时候,是裴若桑看着给设置的密码,裴北川平时根本不会去改密码,事实上裴若桑这个妹妹对自家哥哥还是很了解的。
    解锁之后,她飞快的给墨清苒发了一条短信,发送成功后删除,然后关机,又把电话放回了裴北川外套口袋里,看也不看一眼裴北川的房门,自己跑到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即使吃了安眠药,裴北川也依然保持着一分警醒,崔琳琳的手正要去扒他的裤子,他眉心一蹙,睫毛有些颤动,吓得崔琳琳连忙收回手,提心吊胆的等了好半晌,才见他的眉峰松弛下来,才敢松了口气。
    不敢再吃豆腐,崔琳琳小心翼翼的把裴北川的上衣扣子解开,自己则溜下床去守着门口,一晚上没睡。
    听到砸门声的时候,她飞快的跑回床~上把衣服脱掉,也不管裴北川会不会醒过来,直接钻进他怀里,扯过一旁的毛毯盖上。
    “裴北川你给我出来!”
    墨清苒清亮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夹带着一片怒火。
    “大早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很快,裴若桑的嘟哝声传来,似乎有点起床气,却隐约能听出她声音有些扭曲的里的兴奋。
    “大早上的叫魂吗?把我家门砸坏了你赔?”
    这一晚上裴若桑也没怎么睡,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醒,就盼着这一刻的到来。
    墨清苒看到开门的是裴若桑,皱了一下眉头,没心思理会她,绕开她就往里面走。
    “你这是私闯民宅,我告诉你,你别乱来。”
    裴若桑没什么诚意的拦了一下,就跟在墨清苒身后上楼往裴北川的房间走过去了。
    墨清苒一把推开裴北川的房门,第一眼就看到那张巨大的床~上被褥凌~乱,看到她进去,崔琳琳甚至顾不上自己露在外面的粉肩玉~臂,神色慌乱的扯着毛毯遮住裴北川的身子,结果却越扯越乱,裴北川裸~露的胸膛就这样在墨清苒的眼底忽隐忽现。
    裴若桑不动声色的和崔琳琳交换一个得意的眼神,崔琳琳假装失措的跌进裴北川怀里,毛毯乱糟糟的遮着两人的身体,毛毯下是怎样的景象墨清苒看不见,外面露出来的却足够让她怒火中烧。
    “裴北川!”
    墨清苒脸色微白,原本因为江鸾出事,她从前天到现在都精神萎靡,没怎么休息,此刻被眼前这一幕刺激,更是雪上加霜,看到裴北川怀里躺着别的女人,心里像是被泼了一锅滚油,热~辣~辣的疼。
    裴北川从睡梦中醒过来,一眼看到脸色苍白的墨清苒,有些焦急的想要坐起来,却觉得胸口沉重,微凉的触感让他生出不好的预感,低头看去,只看到一个乌黑的发顶。
    他一把推开崔琳琳,甚至顾不上去看怀里的女人是谁,急着起身要向墨清苒解释。
    “苒苒,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崔琳琳眼见他要起身,她心里清楚他毛毯下的身上穿着衣服,自然不能任由他起身,而是猛地起身扑过去,整个人伏在他的身上,那光~裸的后背让墨清苒下意识的认定裴北川也是这样的。
    “裴北川,我们一刀两断!”
    墨清苒不是吃亏的性子,但是这个时候她甚至连报复的心都生不出来,只是想着以后再也不要看到裴北川。
    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手机都是调静音放在一边的,因为从小爸妈就告诉她,睡眠不好是女人最大的天敌,休息的时候专心休息,工作的时候才不会分心。
    早上刚拿起手机就看到了裴北川的短信,让她过来,没说要做什么。
    她知道裴北川如果没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是不会在这种时候让她过来的,毕竟前天他还想要放下所有工作去陪她的。
    所以,她一大早就把家里的司机拖起来赶过来,结果看到的是这么一个景象。
    “苒苒我……”
    裴北川挣扎着想要起来,奈何崔琳琳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拦他,再加上昨天吃了药,他到现在身体还是疲~软难受的。
    “滚!”
    裴北川顾不上怜香惜玉,带着怒气的手掌卡在崔琳琳的脖子上,毫不留情的把她甩开,双眸冷戾如冰,看到崔琳琳,他哪里还能想不通是裴若桑的杰作?难怪昨天她看起来那么反常。
    崔家三代富贵,却在崔健手里付之一炬,被迫变卖所有资产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因为他的宝贝女儿。
    墨清玄的怒火是在墨清苒离开裴北川家里一周烧起来的,只用短短一周时间就让崔家破产了。
    当裴北川不知道第几次来到墨宅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墨清玄,却没有墨清苒的影子。
    墨清玄深邃的眸子里似乎酝酿着最沉痛的负面情绪,琥珀色的眸子幽深沉黯,明明像一柄刺人的利刃,却又让人感觉不到他还活着。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半死不活的模样,原以为他彻底毁了,结果竟成了这么一副冷硬残冷的模样,虽生犹死
    墨清玄二话不说,一拳打在裴北川脸上,看着他踉跄着后退,勉强站稳了身子,也没再追过去补上一拳,眸色也没有一丝波动,声音像是浸在了寒冰里一般。
    “别再来了,苒苒出国了,她把你忘了。”
    裴北川如遭雷亟,身子颤了颤:“不可能!苒苒不可能忘记我的!你让我见见她,我要向她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那个女人已经完了,如果你觉得裴家有这个能力的话,尽管再来纠缠。裴北川,你欠苒苒的,我会让你记一辈子,我不会对裴家下手,我也不会再给你伤害苒苒的机会!”
    墨清玄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将裴北川冻在原地。
    裴北川心下一寒,此刻的墨清玄根本就不像一个活人,虽然他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心却已经死了。
    “清玄哥,我们走吧。”
    清澈干净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裴北川清楚的看到墨清玄死寂的眸子闪过一抹微光,眼神柔软起来。
    他看向声源处,那个纯净天真的女孩他见过几次,是江鸾的妹妹。
    果然只有和江鸾有关系的人,才能打动墨清玄吗。
    裴北川打听到墨清苒真的出国了,至于出国去了什么地方,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想起墨清苒在精~子银行存的保障,花钱雇了一个身家干净的年轻妇人,把银行的东西取出来。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瞒着墨家所有人的,墨清玄没有刻意打探他的消息,倒让他成功的瞒了过去。
    当听到裴北川抱回一个男婴,孩子的母亲身份不明的时候,墨清玄冷笑,之后便彻底不再关注他了。
    而裴北川,一边继续暗中打探墨清苒的消息,一边抚养儿子。
    对裴若桑,他是真的寒了心了,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裴若桑却感觉哥哥的眼睛里已经没了自己,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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