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逸从内堂走出來。遥遥便见着离忧微微垂头坐在判官的身边。
    她的半边脸都在阴影里。显得凄凉而寂寞。
    似乎是听到了墨逸的脚步声。她蓦地回头。脸上的阴郁立刻隐了下去。换做自然的笑颜。
    “这么快就回來了。”离忧并沒有问墨逸是否寻到了法子。生死簿上的时间早已经说明了一切。何必再多添些悲伤呢。
    墨逸的眼角尚带着忧愁。他抱歉的望着她:“这里不行。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吧。”
    离忧走过去挽他的手。十指相握。仿佛已经预见了这样的结局。无悲无喜。
    路过判官的时候。墨逸稍稍瞥了眼他的样子。只见一向淡定的他现下是十分心虚的一番模样。也不知方才与离忧聊了些什么。
    等他们走远了。阎王才又坐在大殿上。沉沉的叹了口气。心情似乎有些沉重。
    判官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于是主动将那些來龙去脉都同阎王说了一遍。
    阎王半撑着头。半晌才说:“罢了。罢了。这都是命数。一个糊涂。一个却自认为聪明。”
    判官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见沒有什么责罚。又害怕阎王改了主意。立刻扭头退了下去。
    于是偌大的殿中又只剩了阎王一人。
    数不尽的黑暗岁月。多少人來了又走。他却一直不变。孤身坐在这冰冷的王座之上。他心里想着。不知这次眼送着他们走了。下一次又该再记挂何人呢。
    行路上。墨逸轻声问离忧:“那内堂要下到这阴界最低的地方。你等了许久吧。有沒有很无聊。”
    离忧笑着回答:“沒有。我同判官聊了下这阴界的事情。发现这里还是蛮有人情味的。”
    墨逸微眯了眸。总觉得她的神态有些不自在。却又想她若是真不愿意主动提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两人很快出了阴界。墨逸目及四方。却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离忧开口说:“我想去下万灵之森。”
    “好。”迅速应承了下來。并改道而行。
    两人行了两日。于午后降下了云头。
    离忧环顾四周。两世不见。这里却并未有太多变化。
    她的话倏然多了起來。拉着墨逸介绍哪里是她的窝洞。哪里又有可口的果子吃。哪里的泉水清凉解渴。哪里有最暖和的太阳。
    “濯清。”身边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离忧回头。只见从大树后面走出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
    她怔了怔。旋即笑着说:“土地。你怎么都老成这样了。”
    说完。眼里一热。泪水就立刻落了下來。
    土地又走进了几步。狐疑的打量着她。半晌。惊讶的嚷出來:“你你不是做神仙了么。怎么是凡人的样子。”
    离忧噙着泪水笑道:“我果然还是太笨了。一点也不适合做神仙。还未在天上呆多久便犯了事情。大家大家都还好吗。”
    土地叹了口气:“物是人非。那时的精灵都已各自有了去处。只剩我这个遭老头。看着些新人旧友远去近來。”
    离忧拍了拍他的背:“这不是挺好吗。人生本就是一场重复的相聚和别离。”
    “是啊。”土地拉着她的手。“就连我的这一世也快要到了头。再过五年我该去阴界报道了。”
    “那下辈子是到哪一界。”离忧问。
    “谁知道呢。也许是凡人。也许是蝼蚁。过了忘川。皆是后事。我也沒有什么放不下的。”土地说。
    离忧听他讲完。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于是将墨逸拉上前:“土地。这万灵之森的事情你皆很精通。是否记得他是谁。”
    墨逸怔了怔。原來。这才是离忧要來万灵之森的原因。是为了來给自己问个身世。
    土地费心的打量了半晌。然后说:“怎么我连你属于三界的哪一道都看不出來。”
    墨逸平静的答:“我自抹了仙籍。如今哪里也不是。”
    “你你是撷光星君。”土地虽为地仙。上不得天庭。对于这件传得风风雨雨的事情也还是知道的。
    “早不用那个称谓了。你唤我墨逸便是。”墨逸淡淡的说。
    离忧继续说着线索:“他的元身是金刚石。长于这万灵之森。你可有什么关于他的消息。他为什么会生于此地。又是从何时就存在的。”
    土地思忖了半晌。终于无奈的回答:“这森中精灵众多。一个石头。我并沒有多少印象。”
    离忧不依了。她拉着土地的手臂甩了甩:“你定是老糊涂了。记性不好使。”
    土地吹了吹胡子。不服气的道:“胡说。这万灵之森沒有我不知晓的大事。就算是天地初始。盘古斧落于这里的事情。虽不得亲见。我却也是知道得不差分毫的。”
    “盘古斧。”墨逸轻念了一句。
    “是啊。”谈及这里。土地的腰杆都挺直了一些。“当年用于开天辟地的盘古斧便是落在这块宝地。而后才归于天庭镇守的。只是。那斧头呗寻到时。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锋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墨逸总觉得听到那三个字心里有一丝莫名的震动。却不知为何。
    他正想再问些。离忧却岔开话題。朝土地吐了吐舌头:“我不管什么盘古斧。你自己记不得事情。还要故作老成。不可靠的这一点真是一点也沒有变。”
    土地摸着胡须讪讪的笑笑。一副不与小孩子计较的模样。
    于是。这一行依旧一丝收获也沒有。
    离开的路上。墨逸问离忧:“你去寻那些初始做什么。”
    离忧偎依在他的怀里。静静的说:“我本是想知道。看看这天上人间是否能寻到你的亲人或是关于始源的一些线索。如此。你的心里也能多些温情。”
    墨逸轻笑道:“我不要那些。有你便足够。”
    “可我也许陪不你多久”离忧喃喃道。
    知道了自己的终期。她的心里开始希望他能继续走下去。时间是个说不定的东西。而且若是为他找到一些其他的羁绊。也许有一日那些关于自己逝去的伤痛会淡一些。这也便是來到万灵之森的最终目的。
    墨逸皱了皱眉头:“怎么又在想这个。我会找到办法的。”却在心里默默的说。哪怕是多一天也足够。
    又过了一月。两人走过了千山万水。遍寻各地。却依旧一点办法也沒有。
    离忧数着日子算。却将离别的忧愁深藏心底。
    弇兹一而再。再而三的拖怠。西王母终于看不过去了。
    奈何他是西海之神。不是自己能说教的。玄女最近又与那人走得紧。且次次都以弇兹的话堵自己。胆子是越來越大。气得自己徒生了两道中文。
    今日又是思了半日。这才想起了清娥。如果自己去从玄女处去打听什么怕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但若是让清娥以玄女下手那就另当别论了。
    西王母心下一喜。于是立刻将这个自己又许久未见的女儿传唤了來。
    清娥跪在殿下。听闻完西王母的所说。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响。
    墨逸在凡间的种种她并不知晓。以为他只是与天族斗气。总该有想通的那一天。
    可当得知未国的公主就是倾渺的一魂所投。而他又三番四次不顾性命的要护她周全。心里的醋意便起來了。一发不可收拾。
    鬼死神差。当面她便答应了西王母。只是刚一下殿她就后悔了。
    清娥还记得。上次西王母派天将围攻北沼。墨逸明知是圈套却还是挺身相助。那一日。他本來必死无疑。皆是因为自己从中动了手脚。暗自破了西王母布下的天罗地网。这才让他捡回來了一命。
    清娥对墨逸尚有情意。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次表明心迹。却不想西王母还是不甘心。连弇兹都请动了。
    只是先时还是后悔。后面就难受得厉害。若说自己对墨逸所作所为。那也是出生入死。不顾一切。怎么他心里就不曾惦念自己一分。就一直记挂着那个人。哪怕现在还是个半死不活的凡人。
    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了。心里不甘。怨恨丛生。
    许多问題清娥都想亲自问问他。于是。怀抱着这个想法。她试着靠近玄女和弇兹。
    清娥的法力比玄女稍稍高上一些。只是弇兹摸不到底。只得远远的跟踪。恐他发现了自己。
    跟着跟着。清娥的脾气越发大了。这弇兹成日只知道带着玄女东逛西晃。一点要办正事的迹象都沒有。
    正当烦躁不堪的时候。突然听到玄女问了一句:“他们现在是在何处。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将这事给了结了。”
    依着弇兹的阅历他本该小声轻语或者以传音之法只告诉玄女一人。不想他却旁若无人。甚至故意提高了音量说:“不急。不急。。。现在两人刚好停在‘桃花乡’附近。你侬我侬着呢。”
    清娥心里一滞。也不管弇兹说的是真是假。立即腾着云头离开了。
    弇兹望着身边微动的树影。不禁微微一笑。
    其实。从清娥一开始跟踪他们的时候他心里便知道了。不算就知道清娥是谁遣來的。这一场戏似乎上演到了最精彩的时候。依着他的性子哪里可能错过呢。于是。看戏之前也得自己首先做足了才是。不动声色的指点才是所谓的画龙点睛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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