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忧伸手轻轻拍了拍南嘱。
    南嘱回头,他望见离忧浅浅的笑容,原本波动的心绪倏然平静下来。
    离忧轻声说:“能让我试试吗”
    她这么一问,南嘱蓦地想了起来,离忧似乎是精通些药理的。
    就算是只身去那毒雾弥漫的戚山,她不是也同没事人一般的回来了吗
    于是,南嘱颔首,扶着离忧慢慢朝向那小娃走去。
    到得近旁,离忧蹲下身,也不怕污秽,用手指点了那地上的呕吐物,然后放在鼻下嗅了一下。
    半晌,她询问般的望着南嘱说:“我想我能救他。”
    “那便快办,要些什么药材,我让医师去准备”南嘱匆忙回复。
    离忧却没有动,面上半是焦灼半是担忧。
    “怎么了”
    她犹豫的回答:“我第一次如此用药,并没有什么把握。”
    离忧只在书上看过药性,但是不管是分量还是配药她着实把握不好。特别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孩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服了多少的毒药,甚至连那毒药究竟是一种还是多种她也没有什么头绪。
    “我信你。”南嘱望着她,朝她点了点头。
    离忧一滞,见他眼神恳切,心中也终于平稳下来。
    她平静的说:“你还记得我同你从戚山回来,身上所背的那个小包袱吗”
    “记得。”
    “里面装的全是从戚山所采的药材。我养伤的时候已经将它们各自磨成了粉,分装在了小药囊里。那药囊还在那包袱中,你速去取来,要快”离忧催促,她知道这个耽误不了。
    “好”南嘱点头,立刻要走。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老者却突然拦了南嘱的路。
    他盛怒的说:“方才我让她诊治我的孙儿就已经是一时糊涂没想到这妖女居然还采了戚山的草这病已经就是惩罚的证明,你们还嫌不够吗”
    南嘱背对着离忧,她看不见他的样子,却也明显感到了他的不悦。
    正待去拉他,让他莫要冲动,就听见南嘱淡淡说了一句:“我信她。你且让我过去,若是救不回你的孙儿,你自来找我算账”
    老者皱了皱眉,他眼瞅着在病中昏迷的孙儿和表情严肃的南嘱,终于让开了道路。
    南嘱直跨上马,回首深深望了离忧一眼,然后策马而去。
    离忧怔了怔,他明明没有说话,她却全部明白。
    那一眼是安慰,那一眼也是信任。
    没过多久,南嘱赶了回来。
    离忧细细挑出一包药粉,抱着小娃,喂了进去。
    半晌,小娃的脸色渐渐转好,竟然还睁开了眼睛。
    妇人喜极而泣,将小娃拥在怀里,然后再三对离忧叩拜道谢。
    那老者似乎也觉得理亏,他站在一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离忧示意南嘱扶她走过去,老者立刻将脸别了过去。
    她反而和缓的笑了笑,轻声说:“方才我有听南嘱说过,您的儿子死在了战场。那个时候,您真心信的神仙可有来帮过你”
    老者轻哼一声:“凡夫俗子这样多,神仙哪里可能一一管来”
    “是了。”离忧笑起来,“这世上山水这样多,我想,神仙也没有闲心去特意管这戚山之事,对吗”
    老者依旧没有回头,语气却松动了一些:“我要考虑一下。”
    离忧颔首:“我和南嘱会等,会等到这理国的每一个人同意。”
    正在此时,格晴突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院中。
    她赶得太急,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不不好了城中城中突然有许多人病倒,不知是不是瘟疫,医师们都查不出缘由,束手无策啊”
    离忧心下一惊,心道哪有这般巧的事情。
    于是她出声问格晴:“那些人是否都有呕吐症状,呼吸微弱或是脸色发青”
    格晴立刻点头:“是,是同你说的一样也不差”
    离忧咬了咬唇沉思,旋即迅速同南嘱道:“你快些下令,从现在开始,理国子民不得进食与饮水。我若是没有猜错,这毒应该是从日常饮水中传播开的。”
    南嘱怔了怔:“有人下毒”
    离忧摇头:“说不准,但也说不定是地下水受了什么污染。时间紧急,我们无暇去查这个,你要速去办才是”
    南嘱颔首,立刻下令下去。
    格晴也开始骑着马在城中奔跑传递消息。
    南嘱取了水,离忧嗅了嗅,神色复杂起来:“果然是水有毒。”
    “大家虽过惯了少水的日子,但也总不能如此下去。最多一天,这城中便该乱起来了。”南嘱叹道。
    离忧也担忧的说:“我从山上带下的药不多,最多再救五人。你且让大家把信息收集上来,我们优先救助最需诊治的人。然后即使还有人不同意,我们也要再上那戚山一趟。只有那里,才有更多的解药。”
    说完,离忧望了一眼老者,一脸十分抱歉的样子。
    老者却突然朝离忧跪下行礼:“之前是我愚钝,差点误了自家孙儿的性命请你原谅我的自负,尽力救理国人一命。”
    离忧怔了怔,立刻将他扶起来,柔声道:“我已经嫁了过来,我自己就是理国人,又怎会忍心不救您放心,理国人一个也不会少。”
    南嘱站在一旁,唇边浮起一丝微笑。
    他做不到的事情,她却做到了。
    时间紧迫,离忧画了几张关于药草形状和颜色的图画,而南嘱则召集了身强体壮的理国勇士,即刻准备朝戚山出发。
    只是方到山脚下,却见着跪了许多人。
    南嘱大声嚷道:“如今人命关天,还请不要阻挡”
    只是下跪的人们没有说话,他们有的人朝着戚山叩拜,口中还念念有词。
    离忧无暇再顾及其它,她站了出来,大声说:“你们焚香叩拜,乃是希望神仙护佑你们安康。可目前城中多数人中毒,他们身心受着痛苦,那本该助人的神仙又在哪里若他们无法给予护佑,你们又到底为何要信他这戚山我是去过的,那里常年毒雾缭绕,生了许多鲜见的药材和毒物。我想,你们流传下来的古训所指之物并非是仙,而是生在戚山,食了百毒的精怪。且,就算我所言是虚,但是我等也是为了自保才要入山,总不能连那神仙也是一副小气刁难的模样吧”
    下跪的人群闻此言,明显有人撼动,却依旧还有一半人跪在那里,要守着那莫须有的信条。
    南嘱冷着冷,他一把抽开自己的刀,骑马走到近前,沉声道:“你们若要跪,自当去旁边小径上跪一辈子。理国有那么多的人在病中,没有多少时间等着我与你们磨蹭。再这般挡道,休怪我今日将你们都斩了,做个暴君”
    如此,离忧的好言相劝和南嘱的君主威严终于将这人墙散了去。
    南嘱下令,勇士们齐齐入山,去寻离忧所叙的药材。
    不到半日光景,大家齐心协力,很快便采到了足够的药量。
    离忧命人将药磨粉,来不及再尝试调配合适的药量便叫人给病者一一服了。
    最后,她取了剩下的,叫人们洒在饮水中,最终绝了这个根源。
    待忙完这一切,已经是第三日的清晨。
    离忧抬眼,觉得日头刺眼,自己竟是两夜未眠未休。
    格晴担心她的身体,叫她别熬坏了身子。
    南嘱也劝说:“你放心,这里还有我。”
    离忧勉强笑笑:“说得好像你就有休息过一样。”
    她心里明白,南嘱比他还要累,很多事情他都要做出表率,亲力亲为。不比她,只能干着急。
    南嘱爱怜的摸了下离忧的额头,淡笑着说:“我是男子,自是不能同你比较且你是这里面最大的功臣,万一倒下了,我们就更加手忙脚乱了。”
    离忧点了点头,乖巧的躺到了床上,她闭了眼,却依旧轻声自语了一句:“既是功臣,到时可要拿奖励于我,不许赖,不许”
    南嘱拦了格晴的动作,自己替她掖好被角,轻声说:“等你醒了,身体好起来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许给你。”
    离忧弯唇笑了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南嘱依旧在榻边坐着,他望着离忧的睡颜,目光和煦,仿若这便是他最好的休息一般。
    格晴偷笑,她悄悄退了出去,轻轻掩了门,不愿打搅这一室的宁静。
    离忧的这一觉睡得黑甜,醒来之时只觉得肚中无物。
    她缓缓坐起来,唤了格晴过来。
    “南嘱去哪里了”
    “我昨日听他提起过,说这山中有水源,他想趁着大家现在接受了上戚山的说法,抓紧领队去戚山一探。所以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找无惑商量吧”格晴回答。
    “哪里有这样累的君王,什么都事事去做。”离忧轻叹了一句。
    格晴回答:“他一贯都如此也是因为这样,在他父亲逝后,他才能立刻服了民心,引导我们走到现在。”
    离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格晴接着又说:“不过现在他倒是稍稍懂得照顾下自己的身体了,不像以前,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个年纪才懂事起来了”离忧笑他。
    格晴摇了摇头,十分真诚的道:“我想,是因为有你在身边。南嘱想保护你,想同你走得长远,这才在乎起来。”
    离忧身子一抖,然后开始长久的沉默。
    她哪里不懂得他的好只是这些,无以为报,自己若再不装聋作哑,怕是要真的陷了进去。
    若是因为内疚就给予真心,可不见得是南嘱真正想要的。
    他的爱无声无息,离忧无法收纳,却在这些冰凉平淡的日子里,总能给予一些温暖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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