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忧勉力回到了宫中,面色些许苍白。
    刚刚跨进堂中,她便哇的一口呕吐起来。
    小鸢慌乱,一面叫人去拿清水给离忧漱口,一面准备去请医师。
    离忧却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神情十分严肃的说:“不许去,今天谁都不许去。”
    “可是,长公主你好像很难受”
    “我自己有分寸,你们都退下吧我病了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若是让我知道谁在背后讲了些什么,必定重罚”离忧的声音虚弱而清冷,却严肃得让人无法拒绝。
    小鸢和其他人只好忐忑地退了出去,只留了离忧一人。
    四周安静,离忧伏在桌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却依旧缓解不了胃中的绞痛。
    虽然华凌有说过,紫玉他一直在关注着她的一言一行。只是纵使如此,她也不想惊动医师。
    是的,只要熬过去就好。熬过去,紫玉就还是他的哥哥,永远的哥哥。
    到了夜晚,小鸢来敲门。
    “长公主,小鸢熬了些莲子粥,你要不要稍稍喝一点。”
    “不用。”房门内的声音些许嘶哑。
    小鸢只得叹气离开。
    “哐”门突然又被打开,离忧似乎像想起了什么,神情倏然严肃起来。
    她焦急的问小鸢:“我哥哥我哥哥他可有来找过我”
    “陛下”小鸢一阵诧异,“不曾。我方才在殿口看见了陛下的车辇。似乎是往着华妃的殿中去了。”
    “当真”离忧的脸上一片欣喜,纠结了许久的心放下来了一半。
    “小鸢没有看错,阿长还跟在一旁呢”
    离忧的心情好了许多,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这粥好香,我果然是饿了。”
    小鸢笑了笑,立刻将粥碗端了进去。
    另一边,华凌得知丰帝前来与她共食,明显有些不相信。
    她沉默了半晌,一动不动。
    倒是巧儿急了,立刻为她梳妆换衣。
    华凌走出寝殿,果然见着堂中的桌上布了几样简单的小菜,紫玉正坐在桌前,抬眉望着她微笑。
    那一刻,华凌突然觉得前程往事她皆可以不再计较了。只要他愿意付一丝真心的温柔予她,她便愿意无怨无悔地陪他一辈子
    用饭的时候,丰帝给华凌夹菜,每个碟子里的都拨了一些给她,惹得四周的宫人皆投出羡慕的目光。
    华凌低头看碗里,却有一些沮丧。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她知道自己的喜好,每每夹菜也只拣她喜欢的。可她的这个父君,看似不偏不倚,却连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又讨厌些什么都全然不知。
    饭毕,有宫人前来询问丰帝,是否今日宿在华妃这里。
    紫玉颔首,饮了些茶水,又对华凌道:“我陪你去寝殿休息吧堂中风凉,你又在病中,仔细更厉害了”
    说完,他便牵起了华凌的手,搀着她往里行。
    他的掌心温暖,华凌微微低下头,竟娇羞得不敢去看他。
    到了房中,紫玉坐在了桌前,喝了口宫人奉上的热茶。
    房门关着,纸窗上印出了一个身影,华凌分辨,那人应该是阿长。
    没过多久,两人还未说上一句话,紫玉便站起来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且早些睡吧”
    华凌怔了怔:“不是说在这里留宿吗”
    紫玉回答:“你不必等我,我忙完了再回来,应会很晚。”
    话落便推开门。
    阿长见着紫玉出来,立刻同他一起行了出去。
    华凌冷冷笑了两声。
    阿长候在门外的时候她便该知道,紫玉不会在这里多留多久。
    他去见她了,他一开始就打算去见她。
    他特意到自己的殿中只是做个幌子,为了掩天下人的耳目。
    华凌从心底感到悲哀,原来这就是自己的用处。
    被宠爱,有荣华,却都是因为那长惜殿主人的一言一行。
    就连那次初遇,也怕是离忧的心中所想,紫玉只是不动声色的照办而已。
    这场赌局华凌赢定了,只是到头来却输了全部,什么也不剩
    离忧喝完莲子粥,正准备睡下,就听见屋外传来阿长的声音:“长公主可方便一见”
    离忧怔了怔,立刻用被子蒙住了头:“不见,不见我睡着了,谁也不见”
    “咳,咳”近日天气多变,紫玉咳嗽了两声,温柔的声音染了一丝嘶哑,“忧儿开门,我看看你便走。”
    离忧咬了咬唇,心中绝望的想,你为何还是来了
    她赤着脚下榻,将门打开。
    紫玉的眉目柔和,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彷佛只要能看到她,便是这世上最好的事情。
    离忧半垂着眸,她在脑中思索,当着满朝臣子,他严肃认真;当着自己的妃子,他神情清冷。好像,就连结亲的当日,他尽力摆出高兴的样子,她却也看到了他眉间化不开的忧伤。
    就连就连洞房花烛的当晚他都来寻她,陪她生生坐了半夜
    “这可是冬日,你又在病中,怎么连鞋也不穿”紫玉嗔道。
    他顺势想拉她的手,不想离忧猛然收回,且往后退了一步。
    紫玉一滞,却听见她问:“我让我的宫人封锁消息,又没有请医师前来,那么,我病了的消息你是如何知道的”
    紫玉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离忧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却还是接着问:“哥哥,我这殿中,有多少是你的人”
    紫玉轻抬起手,似乎想要拉住她,却又在要触碰到她时垂了下去。
    半晌,他声音沉沉的道:“除了小鸢,其他全是我安排的人。”
    离忧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缓缓闭上眼,却挡不住泪水从眼角流下来。
    紫玉立刻解释:“我不是想要监视你。只是你平时太过坚强,许多事情都不愿主动告诉我我唯有通过这种方法,才能让自己心安你你若是不喜欢,我便将他们全部遣散了,由你自己挑喜欢的人。”
    “紫玉,你根本就没当我是妹妹你到底当我是什么”她接着又问了一句。
    紫玉抬起头,她从不会主动叫他的名字。
    他终于明白了她方才所说的话,倏然觉得有一丝轻松。
    他继续温柔的说:“若是你愿意,我更想当你是我的妻子。”
    离忧身子一颤,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她脚步踉跄,一直退到床榻前才一下子坐了下去。
    她抬手去抹泪水,却发现如何也抹不干净。
    紫玉很想上前,却觉得他现在与她疏远得厉害。
    半晌,离忧又嘶哑的道:“你为什么要将那些打破忧儿心里好难受我我不要这样这样对你不公平,对华凌不公平我们谁也无法幸福的。”
    终于,紫玉走上了前,本想将她拥在怀里,却换成了拍着她的背脊:“这本就是我心底的话。我喜欢你,坦坦荡荡,只是明白你意不在我 ,才如此藏掖。”
    他的话语轻柔,饱含满满的情谊。
    紫玉,未国至尊的君主。可他在朝阳公主的面前,从来都是将自己看得轻如浮萍。从一开始,他便不是想要全天下,他的天下从来都只有离忧一人。
    “别别这样不要这样错付了你的感情”离忧喃喃的重复,泪水滚烫,落在紫玉的手背上,十分的灼人。
    “忧儿,我不要你的回应。我只是想陪着你,只想要这些”
    离忧从心底感到悲哀,到底是什么地方错了,才让他也有如此低微的时刻
    她起身拂开紫玉的手,一字一顿,明明只是几个字,却像在心里插上了几把刀。
    “我给不了。”她哭泣着回答,声音撕心裂肺。
    紫玉愣愣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岁月易遥,恍如梦断,音容虽在,却宛若隔世。
    半晌,他才勉强笑了笑:“你不要想太多,好好睡一觉,我明日再来看你。”
    话落,他摇摇晃晃向门边行去。
    大门打开,寒风涌进衣袍,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第二日,离忧起身。迷迷糊糊的,感觉身子越发沉重。
    小鸢捧了药过来,扶起离忧。
    “这天气变化剧烈,长公主昨日便拖着,现在定是严重了。这药是丰帝让医师给配的。我见他昨夜来时也明显有了风寒之兆,不过这战事吃急,丰帝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倒还有空嘱咐我好生照顾你,等长公主好了也去看看陛下吧”
    离忧捧起药碗喝了一口,她听到小鸢说的那些话,泪水扑簌簌的往碗里落。
    小鸢慌了神:“长公主,你很难受吗我还是去请医师来吧”
    离忧摇了摇头,只是一仰脖子将混着泪水的苦药喝个干净,旋即又缩入了被中。
    小鸢想替她将被子扯开些,不要憋出了毛病。
    不想离忧紧紧攥着,从被中传来模糊的声音:“我谁也不要见,就是丰帝来了也不要让他进来。”
    “可可小鸢不敢拦陛下啊”
    离忧又道:“你同他说,不要逼我他自然明白。”
    小鸢微微叹了口气,却也只得遵命退下去。
    室内复又安静,房中很暖,离忧却觉得心里寒凉。
    她以前不懂,为何小孩受了委屈和惊吓为何总喜欢蜷在被中或是缩在墙角。
    如今却好像明白了一点。这是自己给自己圈的保护,只要留在这种小小的地方,便什么都不会改变,外边世界的巨变,只要不出去,也可以留了自己一人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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