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实话,但江扬此刻却无法接受事实,年轻的指挥官在自己的私事上的情商立刻跌至同龄人水准,残存的理智又告诉他,小舅舅是真理的化身。多亏慕昭白提前来报道解围,江扬站起来:“那就辛苦秦副参了。”秦月朗叹笑摇头,只能离开。
    看,日出
    “长官。”慕昭白敬礼,习惯了嬉笑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轻松。“现在一共有十架无人机在巡拍,通讯信息整合交给梁丽征负责,但是她说磁场的缘故,反馈寥寥。东鸦岛的主力部队还可以维持一半以上正常联络,从喀布到查图尔一片盲区。”他递上一份简报,得到了江扬的示意才坐了下来继续说:“最糟糕的是,现在天色慢慢亮起来,每到这个时候都有大片海雾,浓密程度超出想象。”
    江扬深深吸了口气:“很好,继续联络。我找你来是说孟帆。”
    慕昭白皱紧眉头:“长官,我可不可以骂人?”
    江扬点头:“只要不是我。”  “当然不是您。”慕昭白咬牙切齿,“孟帆这个混蛋王八蛋,双黄蛋!脑子里装得什么啊!我想给他放在海面上烤蛋饼!混蛋玩意儿!”
    江扬听完以后更加镇定了,倒是慕昭白气得站起来又坐下。“这么说,毫无线索?”
    “也不能这么说。”慕昭白顺手用了秦月朗刚操作的电脑,调出几个数据分析图表来,“这是我们几次试图多方位联系母数据库的结果。一般来说,我们会同时用好几个地址来做各种性质的动作,访问或者直接攻击,但是……如果母数据库有性格,可以说她太淡定了,似乎独立于世。即使货真价实地攻击她,她也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们的技术员进入、下载数据包,离开,甚至删除。”
    “也许她本就是尸体。”
    慕昭白摇头:“这个设想我们做过,梁丽征甚至说这是一种无招胜有招的设计,一攻击反而暴露弱点,而能让我们敲破的地方都是无关痛痒的皮毛。”
    江扬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十几秒忽然苦笑说:“困得走神了……结论是?”
    慕昭白很为难地搓了搓手,看看江扬的脸色,又看看公共投影上飞快滚动的最新简报才说:“需要有人……实际看看母数据库……”
    江扬玩味了一下这句话,忽然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表情,像是苦笑又像是自嘲,仔细看看却更像发怒,搞得慕昭白不知所措。“你觉得这仗打得如何?”
    慕昭白微微张嘴,艰难地吐出四个字:“出乎意料。”
    “出乎意料的差,嗯?”江扬站起来,“也对。因此我要你做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绝地反击,主动联系孟帆。我知道他没留下什么线索,但是你大概也有信心相信他正在主动联系你。”
    “是,长官。”慕昭白立正敬礼,“下官竭尽全力。”
    江扬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又摘下衣帽架上的大衣。慕昭白带上门出去又进来:“老大,你是不是应该……”而江扬已经倒在沙发上迅速睡去,军大衣领子遮住一半面容。慕昭白的话,他似乎一句都没听见,更不用提关门声了。
    苏朝宇他们在喀布的群山里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休息。撤进去的时候还是黎明将至,等苏朝宇终于放心地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打湿了的海蓝色的短发,身边有个狼牙的小兵说:“看,日出!”
    海天交接处,本来是浓浓白雾,却有一丸金光忽然跳跃而出,印在海面。苏朝宇眯起眼睛来,看见奇迹般的瞬间:金光慢慢扩大,雾色因此缓步退散,像欢迎异国元首的仪式,而苏朝宇他们就在红地毯的尽头。有种错觉,现在站起来走过去就可以摸到太阳一般,这令人惬意的自然景观让几个兵甚至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大声赞叹。
    彭耀一脚把他们踹翻:“装备都齐全了吗?”
    小兵被问得一愣:“齐全,长官!”
    “放屁!我看你把脑子忘在海里了!”彭耀骂骂咧咧,苏朝宇善意地笑出声来,费力地卸下他的大背包,从里面摸出了一把高能巧克力棒:“早餐,三人一根。”
    吴小京都看傻了,直接去翻苏朝宇的包:“班长,你这是标准负重?”苏朝宇眨眨眼睛:“嗯哪。”罗灿凑过来:“我头一次觉得肉罐头这么可爱,圆得真圆,真好看。”
    彭耀这才后悔当时有那么大一个飞机却没给他的狼崽子带几块排骨,不由地哼了一声:“看来孤军深入早有预谋。”
    “呸!”苏朝宇抢过彭耀捡来的野战包,把几倍于正常量的补给平均分成两份往里塞,“你以为我傻还是英雄小人书看多了?真要深入,好歹得有点儿泅渡装备吧,带三十块压缩饼干能游到查图尔去?”
    廖十杰还是咬牙切齿地敲打着他的电子设备,一面咒骂这个“不要脸恶心万恶王八蛋混球”的磁场,一面不动手地从康源嘴边分了一块巧克力棒,肖海含着半块昨天剩下的压缩干粮擦枪,九月乖乖地蹲在王若谷面前,小心地吃着一盒狗罐头。苏朝宇瞬间觉得很穿越,当年迪卡斯的一幕幕又出现在眼前,七天七夜的生死,他带回了他的所有兵,但是现在局势完全不同,他们不是自愿前来而是被困后的无奈之举,面对的没有国际友军而全是敌人,周围四十多张年轻的面孔令他压力徒增——让所有人都活着回去,简直是个神话。
    彭耀看了看地图说:“喀布和其他三个岛基本呈等边三角形分部,查图尔在底高延长线偏向斯坎杜讷达……狗屁名字,以后改叫S!”苏朝宇为这个师长的小脾气而发笑,干脆告诉大家,通讯简化斯坎杜讷达为S岛,而靠近喀布的提普洛瑞斯岛改称T岛。“我们现在最简单的办法是从这里到S,然后再去查图尔。但是对方也会这么想,所以一定会在路上堵截。不过对方也会知道我们这么想,于是我们应该改走从喀布到T再到查图尔的路……”他折起地图来,肖海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不厚道地咳嗽了两声。
    “你别笑!”彭耀瞪眼睛,还挺吓人,“所以我们要直接到查图尔去。”
    苏朝宇思索了一下,顿时领悟,立刻就发脾气了:“你敢!”
    “我当然敢!四十九人分列三队,一队走从S到查图尔的路,一队从T走,我带人直达。”
    吴小京望着没有边际的海水喃喃地说:“我不要跟你一组,长官。”
    罗灿也下意识地凑在苏朝宇这边,廖十杰抬头看了看他们说:“长官,恕我冒犯,这个距离您游过去还不如就地饮弹。而且现在电子设备都坏了,我们没法联络,几乎不可能同时到达查图尔。”
    “那就想办法同时到达!”彭耀嚼着巧克力棒,用舌头寻找口腔里任何没有融化的部分,把它们完全咽下去。
    苏朝宇叹了口气:“现在都去睡觉。大白天的,动一动都是靶子,狼牙的先睡一个小时,再起来换班。”他顺手夺了彭耀的背包往山洞里一丢:“还有你,彭师!”
    一个人和几万人
    传令兵站在门口急得满头冒汗:第四军总参谋长齐音中将从东鸦岛打来电话,要求接总指挥官,但是一个刚刚从房间里出来的小兵却说,江扬中将才睡下不过25分钟。
    齐音犹豫了片刻。他猜江扬几天没合眼,刚休息就被叫起来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没准还会发一通起床气。但眼前的现实让他完全不能等待:“叫指挥官起床!”
    传令兵为难地回答“是”,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就看见救星了。飞航大队的绝对老大任海鹏一身迷彩而来,手里还端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传令兵立刻如释重负,立正敬礼:“长官!”电话立刻就递到了他手里。
    任海鹏听完情况,遗憾地耸肩,非常直接地拧开门就闯了进去,掀掉江扬的大衣,把他拽起来,在沙发一角放好,电话已经送到耳边:“齐音中将急电。”
    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显然是没有睡醒,拿着电话缓了五秒才恢复常态:“您好,江扬。”
    任海鹏渴得不行,四处找水,却始终没有放下电脑。他看见江扬的脸色由刚被叫醒的迷茫和怨念迅速转变成了恐惧,继而久久无话,而电话那头齐音中将的声音不断提高。“我会立刻向首都通报,然后组织救援。”江扬说,“还请徐雅慧少校立即撰写一份当时的情况说明,详尽前因后果,以备不时之需。”等他放下电话,镇静和自信似乎少了大半,两肘撑在膝盖上,面颊埋在手心里——任海鹏刚要过去劝,才发现江扬只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再站起来的时候已经目光炯炯,还多了几分愠色:“彭耀果然没在东鸦岛!若不是知道他算基地的人,我简直要怀疑他是卧底。嗯,有事?”
    “当然有事,指挥官小朋友已经忘了让无人机出去拍照的事情吧?”任海鹏揉了揉江扬琥珀色的卷发,打开笔记本电脑:“我建议您先看缩略图……”
    话没说完,江扬已经点开了第一张,漆黑的浓烟下隐约有火光。他叹了口气,抬头在公用屏幕上找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了工程方面关于火情的预计:“再过8小时,就不一定发生什么了。”
    任海鹏摘下军帽:“盲飞也行,我带……”
    “不行。”江扬斩钉截铁,“非战斗减员会让这场败仗在首都媒体上更加难看。没有我的命令就只能使用无人机。”忽然,他手指一抖,目光在一张图片上聚焦了片刻赶紧挪开,那是恐怖分子把战亡官兵的尸体整整齐齐码了一垛金字塔,似乎是准备做成战斗工事的一部分,恰好放在登陆喀布的战略制高点。他们算准了,任何高空扫描巡视都不会错过这个地标,而高清的数码摄像足以看清最顶端那具尸体的胸前名牌。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狠狠咬了一下嘴唇,不假思索地吩咐任海鹏:“附近海域有没有飞机在值?向这里投一枚燃烧弹,带一面国旗。立即就做。”
    任海鹏安抚性地把手放在江扬肩上:“放心,长官。”
    图片实在是令人睡意全无,战场一片狼藉,惨不忍睹,恐怖分子自己也损失不少,而且纳斯出资的雇佣军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许多打坏了的先进武器残骸随意地丢在海滩上。江扬纯粹是出于职责才把所有的图片都看完,最后站在窗口凝视远方,一言不发。
    任海鹏很快收到了“投弹完毕”的回复,走到窗前把江扬搂在面前:“小朋友,心心念念想着你的蓝头发小兵呢?”
    江扬抗拒这种安慰,躲了半步,任海鹏却把他拦住了:“不想安慰你,战损这么高,苏朝宇和彭耀没有前锋后援,可能已经被俘或者阵亡。但你是指挥官,小朋友,苏朝宇是一个人,我们这儿还有几万个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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