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他总是提要求,难的有,刁钻古怪的也有。
    走走,这个提议太少见,简单的让纪翘诧异。
    纪翘:“好。”
    她把手抽出来,转头要找合适的掩藏位跟着,这条街是主干道,梧桐树种满一侧,掩体却不多,距离拉到一百米,要反应也很麻烦。
    祝秋亭没让她抽走:“一起。”
    纪翘眉心跳了跳:“为什么?”
    她歪着头反问,唇角沾了点笑意,好整以暇地回望。
    三月的日光照得整座申城朦胧颠倒,抽新枝的树芽闪银光,照穿人眉间心上。
    纪翘是故意的,难得病着也有兴致。能看他笑话的时候太少。纪翘就是快死了,听到有热闹可以看,爬也会爬去的。
    祝秋亭看着她,温和道:“低血糖。”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倒了也得找个垫背的。
    纪翘点头:“行,您扶好了。”
    她说完总觉得有点熟悉,等抬眸撞进祝秋亭眼睛,纪翘想起来了。
    昨晚某一次前,她手被迫抓着床头栏杆,他这么提醒过。
    操。
    这一出让纪翘不爽,压根无心轧马路,被动地跟着他走。
    林荫道很长,他们之间的距离却短,衣角偶尔碰到她。
    三月了,他的风衣已经换成薄的,手表还是没换。
    纪翘漫不经心地想着,视线掠过他手腕。
    祝秋亭活得算细致,表却不常换。多年前一款白金材质的百达裴丽,黑色珐琅表盘纹着藤蔓,有复杂计时功能。
    纪翘有个同牌子的女表,款式颜色都不一样。
    是一次任务后,正值春节,也是在祝家第一年,算是新年礼物,祝秋亭送的。
    送她百达裴丽,送黎幺一辆小牛,送祝缃一套高年级人教版五三天天练。
    挺贵的,她偶尔会带,带了也很小心。
    视线从手表滑到交握的手上,纪翘嗓子突然有点干。
    他抓得太自然了,又心无旁骛看景的样子,完全没想放,纪翘也不好强行抽出。
    顺着他视线扫了眼,天是烟蓝色,还透着点霾。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天上不就那两只鸟,纪翘想,要是在野外,她能一枪搞一个下来烤着吃。
    ……吃。哎,有点饿。
    “诶,”纪翘无意瞥了眼,迅速拉住他:“能等下吗?我想买点吃的。”
    路边这家小店简陋得很,开在郊区,现在又不是饭点,门口挂着大牌子,白底红字的印着推荐,她只看得进“排骨年糕”四个字。
    祝秋亭没说什么,在原地站定。
    这就是同意了。ΗāǐㄒāηɡsΗūЩū(嗨棠圕楃)。てOм
    纪翘立刻速战速决,十八一份,加五块给个鸡腿,排骨炸的酥脆金黄,年糕上淋着酱油、甜面酱,她还加了点辣椒酱。
    纪翘拎着塑料袋回来,手上捏着两根竹签,可以当筷子用。
    她真是饿了,昨天累,又吊了水,没好好吃饭。
    纪翘对高油高盐爱到骨子里,现在一是能吃,二是借这个,也好乖乖跟在身后,压力小一点,跟他并行累得慌。
    “那我……”
    纪翘站在他后面半米,礼貌微笑请他先走。
    祝秋亭视线在排骨年糕和她之间徘徊,目光微动,最后化成一句很淡的话。
    “我的呢?”
    纪翘笑容在嘴角凝固了。
    她没买啊。
    这么明显的事,还要解释吗?
    纪翘还没来得及说话,祝秋亭便从她手上抽走一根竹签。
    第一口。这可他妈是第一口。
    纪翘气到一半,视线瞥见他慢条斯理地吃年糕,又觉得有点好笑。
    真是整条街逼装得最正的。
    “饿了?”纪翘大方地给他插了块排骨,递到祝秋亭手里。指了指前面:“林新路拐过去,有家馄饨店,挺好的,环境一般,鲜虾云吞做得不错。”
    准确的说,是一家露天摊。
    到了以后,祝秋亭沉默片刻:“店?”
    纪翘抓过一把椅子,拿纸巾仔细擦着,上峰洁癖严重真是麻烦极了。顺便给他科普:“原来是早餐摊,做得好,能摆到中午以后。本来还卖米线,牛肉的最好吃,后来就不卖了。”
    祝氏在这边的办公楼祝秋亭不常来,她以前帮忙做事,经常跑,附近摸得门清。
    祝秋亭看她弯腰擦椅子,擦得很起劲,明明发着烧,动作却麻利,整个人压着快要开饭的喜悦,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也许是熟悉,让她觉得亲近,人都放松了不少,也不纠结别的了。
    祝秋亭看了会儿,接过椅子:“不用擦了,没什么区别。”
    她叫了碗鲜虾云吞,一碗云吞面,替他拆好筷子递过,自己手上拿一双,在桌沿轻快地敲。
    注意到祝秋亭视线,纪翘头也不抬道:“要是有不同容器,我可以敲出一首歌来,”她指了指筷筒:“这个也可以。”
    祝秋亭唇角轻勾,状似无意地随口一问:“你闲着没事就研究这些?”
    纪翘耸肩:“只能敲简单的,小星星,生日歌什么的。”
    想起什么似得,她又笑了下:“我也没什么文化,研究不出什么有趣的,看书又怕头晕,以前孟哥给我——”
    纪翘猛地刹车。
    她真是放松过头了。虽然祝秋亭肯定知道她在说谁,但是他会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感兴趣吗?
    她看向祝秋亭,却没在他神态上寻到不耐,便继续轻声道:“买了火车轨道玩具,我那时候无聊,装完能玩一晚上。”
    祝秋亭静静听着,末了轻笑了笑:“那你还真是挺闲。”
    纪翘没在意,祝秋亭嘴本来就毒。支着身子看了眼进度,馄饨已经捞上来了,翻腾在热腾腾的汤里,摊主正往里加着虾米和紫菜。
    她又坐下来,唇角和眉目都舒展,漂亮又潇洒:“年轻咯。时间最多,最擅长浪费时间。羡慕吗?”
    她本来是开玩笑,祝秋亭却看着她,没说话。
    纪翘这才注意到,他眼里泛着淡淡的血丝,情绪翻涌,看不分明。
    她下意识蹙眉,没想出来哪句话错了,戳到他哪根筋了,幸好摊主这时候来了。
    “你云吞。”
    纪翘接过碗,迅速给他推了过去,避开他视线。
    “羡慕。”
    祝秋亭说。
    纪翘怔住,抬头望着他。
    鹧鸪天里讲给雨支风券,留云借月章,祝秋亭从来都更甚,玉楼金阙都不在他眼里。
    现在这人是在难过吗?纪翘被闪过的想法震飞了。就因为不年轻了?
    “我羡慕的发疯。”
    祝秋亭望着她,声调那么轻,又像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风吹抽芽的树枝,吹云,也吹得纪翘心脏狂跳,像被大手狠狠攥住,捏碎前又松开。
    《鹧鸪天西都作》
    朱敦儒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云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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