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河一战官军损兵折将胆丧气夺,败报传到京师朱允炆得讯大惊。他本就无甚才能生性寡断,眼见燕兵日盛自是惶然无计,召来方孝孺、齐泰、黄子澄等亲信之臣商议对策。
    这几人素得朱允炆宠信倒也有些计谋,商议半晌方孝孺献策道:“陛下欲要破燕,唯有再调精兵进剿。眼下新败可明里诈和,暗中遣诏募招各路兵马勤王。”
    此言一出,那齐、黄二人皆曰有理。朱允炆当下暗遣齐泰、黄子澄携诏联络各路兵将,自己则下旨明把二人驱窜贬谪,出使者薛嵓与燕王议和。
    如此计谋看似高明,实则赚不了朱棣。这位燕王得了京师耳目传来的密讯,未等薛嵓过江北来,已先与平安、吴杰督率锐旅战于藁城。
    或许是天数茫茫,庇佑燕兴。这一仗柳少阳仰察天变之数,觅息揽气亦觉有势可借,又引来股股狂风卷地助战。燕军占尽天时地利,兼以人和大挫官军。
    可怜南军里能征惯战之将本就无几,又有许多陷于阵中被戮被擒,万千南兵走投无路,稀里糊涂已登了阎罗鬼府。燕军携大胜之威,趁势攻占黄河两岸诸郡,所到之处南军望风多遁。
    自此明廷各地百姓暗地里纷传,朱棣有神明相助命中便是天子,闹得南北明廷所治各处皆是人心惶惶。朝廷征调军马剿灭燕患,僻远的各镇明军掌兵将佐见南廷屡败,少有愿意来蹚这滩争夺帝位的浑水,更是有意迁延时日推脱敷衍。
    却说大理寺少卿薛嵓,赍诏入燕营议和。朱棣问他眼下局面朱允炆有何打算,那薛嵓对曰:“燕军旦日解甲,朝廷暮亦休兵。从此南北归作一统,殿下仍居燕王藩位。”
    朱棣闻言冷笑道:“如此最好,就怕是诸南军明里敌我不过,想要趁我休兵无备,暗里袭来猝下杀手!”说着拍案而起横眉怒目,愠道:“你当本王是那周、齐、湘、代等藩王、浑没见识任人诓宰的么?”
    薛嵓见朱棣瞧破计谋勃然而怒,吓得两股战战说不出话来。帐下众将皆嚷既然朝廷暗有歹意,不如杀了薛嵓直捣京师。
    朱棣摆手示意诸人莫言,只带薛嵓遍视各营军容。但见所到之处戈矛林立甲械鲜明,众燕卒山呼:“靖难除贼!”,直惊得这薛嵓冷汗涔涔。燕王又留薛嵓数日以礼相待,临行使他带话与朱允炆,如罪责奸臣不再有削藩之意,自己愿休兵北归从此恪守君臣之礼。
    那薛嵓回到京师御前,把前后之事如实禀了。朱允炆此时对燕军已生惧意,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皇位,听了所奏之言不禁踌躇,召来方孝孺问道:“倘若朕贬了齐、黄二人从此不提削藩,真的可以使燕患平息么?”
    方孝孺见朱允炆稚弱如斯,到得此时竟首鼠两端起来,忙进言道:“臣闻开弦未有回向之失,殿下欲自伤肱骨之臣,一旦罢兵不可复聚。想那燕逆乱臣贼子岂会恪守臣礼,难道忘了前汉七国之乱的史事了么?”朱允炆听了这话,一时默然不语。
    此时正巧朱棣遣麾下将佐武胜为使,南来与朝廷议和。孝孺为了断朱允炆议和之念,请奏诛杀武胜决心北伐灭燕。
    朱允炆素来对孝孺之言甚是听从,当下不由分说把那武胜投入锦衣卫诏狱,每日酷刑拷问北地虚实,折磨得死去活来。
    这消息传到北地,朱棣怒道:“自古两国交兵尚且不辱扣来使,何况他为我大明之君竟如此心胸狭隘!”遂把议和之念作罢,兴师夺济宁占谷亭,破济州掠沛县,数败南军烧夺粮秣无数。军报似雪传至金陵,朱允炆愈发惶恐如坐针毡。
    再说那锦衣卫千户张安自从夹河兵败,所招揽的江湖异士见朝廷势弱散了大半,自己无奈身返京师。
    此刻欲建奇功向朱允炆献计,乃是要离间朱棣与留守北平的朱高炽,使他父子猜忌反目生出内乱,朝廷可趁机北伐一举而胜。
    朱允炆正愁无灭燕之策,得闻此言以为奇谋甚是高兴。当下擢升张安为锦衣卫同知,与专断权往北平施离间之策。
    这张安到得北平也不来见朱高炽,只先遣人四布消息,说朱高炽留守北平心怀忠君之志,于朱棣兴兵作乱深感罪责,有意受朝廷燕王之封献出北平。燕中官黄俨本就依附三王子朱高燧,听闻张安北来自觉可大做文章,遂将事情说成朱高炽与朝廷联络欲自立为王,写成密信快马两日送到燕军营中。
    朱棣得了讯报不甚相信,但适逢二子朱高煦在侧,又说了自己大哥好一番坏话。如此一来朱棣不禁生疑,但他终归一代枭雄未露半点声色,只把柳少阳唤来将书信给他瞧了,暗自叮嘱托他查清有无此事。
    柳少阳心知朱棣让自己暗察,乃是不愿与众臣将声张坏了朱高炽的威望。他见信中提及锦衣卫张安,自然再是熟悉不过。想起叶小青的死与此人也有几分关系,心头涌起些许恨意。
    当即启程身返北平,径入燕王府来见朱高炽。朱高炽亦知晓了流言正不知如何是好,见了柳少阳便都如实说了。
    柳少阳深知这位燕王长子,在朱棣的三个儿子中最为忠厚,当下宽慰道:“不妨事,这个张安柳某也曾见过,为人多施算计阴戾狡诈。他四散流言是为了逼世子与殿下决裂,那就总还要来相见说服世子。我暗伏在此间那时将他擒了,缚了去见燕王真伪自知!”
    朱高炽听了此话心中一宽,欣然道:“父王常说柳将军武功天下无对,有将军坐镇王府擒贼那是万无一失!”
    柳少阳旋即留在燕王府里,在世子寝殿之侧觅了耳房暂住。各处皆系了暗线铜铃逢敌示警,只候那张安前来自投罗网。
    水玄灵与金玄策听闻柳少阳回到北平,白日里带着柳易前来相见。柳易此刻稍长年岁已能识人,为柳少阳抱在怀中,点漆双目滴溜打转,叫了声:“爹!”,又扭头瞅向水玄灵,竟唤了声:“娘!”
    水玄灵闻言俏脸一红,低声道:“门主,可怜这孩子没了亲娘,这才常唤我这义母作娘!”
    柳少阳念及叶小青,心头幽幽暗叹。转而眼瞅多日不见,爱子愈发生得壮硕可爱,水玄灵却面色憔悴清瘦了许多。
    一时想起自己的这位同门师姐,多年来对自己的种种关切,心中一时感喟黯然。旋即嘱咐水玄灵爱惜身体,他日天下大定同扬玄宗齐云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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