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箩一到夏季便蔫蔫儿的,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赵玠命人买了一车冰块,放在屋子的四个角落降温,魏箩这才感觉好受一些。
    到了给老太太贺寿这一日,魏箩穿了一条轻薄的蝉翼纱衫儿,底下配一条水红色湖绿色的细罗裙子,瞧着很是清爽。赵玠则穿了一件玄青色的忍冬纹锦袍,腰授玉带,身躯挺拔,神骨清俊。
    到了英国公府,送罢寿礼,赵玠和其他男宾留在前厅,魏箩则去了花厅说话。
    如今四夫人见到她倒是不催问子嗣的问题了,盖因她看得出来,魏箩也要想要孩子,只是孩子却迟迟不来。这其中的说头就多了去了,四夫人不想让她为难,便没再在她面前谈论过这个话题。
    只不过四夫人不说,却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说。
    魏箩陪四夫人聊了会儿话,觉得有些疲惫,想到当初没出嫁时的闺房睡会儿。路过花圃时,魏箩的手绢儿被风吹到假山后面,便领着金缕一块过去寻找。刚拾起娟帕,便听到假山外有人说话:“姑娘,奴婢方才好像瞧见靖王妃从这儿走过。”
    魏宝珊的声音传来:“我怎么没瞧见?怕是你看错了。”
    那丫鬟左右看了看,还是不大确定,“奇怪,怎么不见了?”说完又紧接着道:“奴婢保证没看错,靖王妃生得那般标致,就跟画儿里走出来的似的,奴婢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魏宝珊没有接话。
    那丫鬟想必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很活泼,喋喋不休:“听说靖王可宠靖王妃了,上元节的时候,还亲自做了上百只花灯放在淮安河,只为了讨靖王妃开心呢。”
    魏宝珊停了一下,慢吞吞地说了声“是吗”。
    话虽如此,但是心里已有八分相信。那次去大隆寺上香的时候,不说别的,试问哪家的丈夫肯在人前蹲下身,背着自己的妻子爬山拜佛?赵玠不仅做到了,脸上还一点不满都没有,端的是将魏箩宠到了骨子里。
    丫鬟又道:“自然是真的。靖王妃可真叫人羡慕,出身好不说,还嫁得那般好……”
    魏宝珊轻轻嗤笑,语气有些不以为然。“有什么好羡慕的?嫁得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假山后面,魏箩眼神一冷。
    金缕气得浑身颤抖,捏紧了拳头道:“姑娘,这个魏宝珊太过分了……”
    魏箩没有回应她的话,气定神闲地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恰好挡在魏宝珊跟前。
    魏宝珊想必没料到她竟在附近,登时脸色一白,却勉强还算震惊,咬着下唇。
    倒是她旁边穿碧绿色襦裙的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惶道:“参见王妃娘娘……”
    魏箩不理会那丫鬟,只看着魏宝珊道:“宝珊姑娘下回再议论旁人是非时,最好别忘了有一句话叫做‘隔墙有耳’。”
    魏宝珊唇瓣翕动,低着头不说话。
    魏箩冷声道:“跪下。”
    院子里有来来往往的下人,察觉到这儿情况不对劲,难免忍不住会多瞅两眼。魏宝珊以为魏箩只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毕竟她以前跟魏箩接触时,并未发现过她有什么不同。如今魏箩命令自己跪下,冷厉中带着不容置喙,生生多了几分威严。
    殊不知魏箩以前不是不收拾她,只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罢了。
    如今她触了魏箩的逆鳞,魏箩自是不会再对她客气。
    魏宝珊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跪下,试图解释道:“我刚才的话,并非针对王妃……”
    魏箩轻轻一笑,弯腰凑到魏宝珊跟前,若说方才还有几分生气,如今她一怂,魏箩就不由自主地轻蔑了。还当她有多大的胆子,原来也不过如此。“不针对我?那你针对谁?魏宝珊,说过的话就得自己负责,你当我是傻子么?这会儿害怕了,方才怎么没管住自己的嘴呢?”
    魏箩双眼含笑,瞧着很好说话的样子,然而嘴里却道:“目无尊卑,侮辱皇室。单凭这一点我便能治你的罪。金缕,过来,罚她掌嘴二十下,一下都不能少。”
    金缕早就忍不住了,目下听了魏箩的吩咐,自然乐意之极。走到魏宝珊跟前,撸起袖子卯足了劲儿左右开弓。
    只听院里响起接二连三的巴掌声,一声比一声清脆。
    不一会儿,魏宝珊的脸便肿得有馒头高,完全不能入眼了。
    魏箩看了看,还算满意。她翘起唇瓣,问魏宝珊:“这会儿知错了吗?”
    魏宝珊紧紧地握着裙摆,屈辱地点了点头。想必已不能开口说话了。
    魏箩垂着眼睛看她,“既是知道错了,便到二伯母面前说一声吧,就说你犯了错,我命人教训了你一顿。否则被人瞧见你这副模样,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她忽而想起什么,微微一笑,“现在就去。”
    魏宝珊蓦然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向魏箩。
    二夫人眼下在花厅,那儿聚集了不少宾客,若是她这会儿过去,这般狼狈的模样不是要被所有人看到了?
    ?
    ☆、第157章
    ?  今儿英国公夫人寿宴来了不少命妇贵女,若是魏宝珊以这副尊荣去花厅见客,定会被人耻笑的。
    若非如此,魏箩还不让她去呢。
    她不是想攀龙附凤,嫁个好人家么?魏箩倒是要瞧瞧,哪家夫人能看得上她。
    魏宝珊去到花厅时,二夫人正在跟身边的信阳侯夫人谈话,谈得很是尽兴。二夫人亲自煮了一壶碧螺春,倒了一杯推到信阳侯夫人面前:“听说城外建了一座新寺庙,不如我们改日过去捐一些香油钱吧。”
    信阳侯夫人端起墨彩小盖钟,正准备点头,忽听周围一阵儿倒吸气的声音。
    她扭头看去。魏宝珊模样狼狈地出现在门口,脸颊红肿,头发也乱得不像样,红着眼睛走到二夫人宋氏跟前,屈膝叫了一声“母亲”。
    二夫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至极,只觉得面子里子都被她丢尽了。“谁叫你来的?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周围的夫人们窃窃私语,就连信阳侯夫人也皱了皱眉,刚端起的茶杯又放了下去。
    二夫人宋氏自然没错过她这个小动作,好不容易跟信阳侯夫人拉近了关系,自然不能因为魏宝珊而功亏一篑。宋氏板着脸,数落她道:“平时是怎么教你的?竟是连这点规矩都没学会么?瞧瞧你这身行头,也能出来见客?脸是怎么回事?”说罢皱起眉头,很是不满的样子,“想必外边儿那位生前没教过你,不过你既然进了我们国公府的门,便要遵守国公府的规矩,免得走出去丢了国公府的体面。”
    众夫人们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个外室的女儿,这就说得通了。
    魏宝珊紧咬着下唇,缓慢道:“母亲息怒,宝珊是来向母亲请罪的。”
    宋氏很瞧不上她,目下听她说“请罪”二字,顿时不悦,“你做了什么好事?”
    魏宝珊道:“我……”
    “二夫人。”金缕从门外走进来,朝二夫人欠了欠身,道:“宝珊姑娘出言不逊,冒犯了我家王妃,我家王妃便命奴婢教训了宝珊姑娘几下。”
    不说魏箩以前是国公府的四小姐,如今又是靖王爷心尖尖儿上的人,论地位,比魏宝珊不知高到哪里去。魏宝珊一个外室女也敢冲撞靖王妃?二夫人狠狠瞪了魏宝珊一眼,真真儿是把她厌烦进了骨子里。二夫人问金缕,“阿箩可有事么?”
    金缕抬起眼皮子瞅了一眼魏宝珊,慢慢道:“王妃被宝珊姑娘气得不轻,这会让正在松园休息呢。”
    二夫人忙道:“都是我管教不严,让阿箩受了委屈。等我教训了这个贱蹄子,一会儿便去给阿箩赔罪。”
    金缕交代完全因后果,踅身退了出去。
    二夫人被魏宝珊气得不轻,又不好在几位夫人面前发作,只啐了一口,怒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给我回去。”
    魏宝珊眼里盈着屈辱的泪光,咬咬唇转身跑了出去。
    刚跑到廊下,迎面撞上了一个穿宝蓝缠枝菊纹的男子,她匆匆道了一声歉,满脸泪水地跑开了。
    *
    魏箩确实是在松园休息,不过却不是因为被魏宝珊气的。
    她这会儿心情已大好,跟梁玉蓉凑在一块儿说话。梁玉蓉近来做了许多小娃娃的衣服,有男娃的也有女娃的,小衫儿、小鞋子和小棉袄,就连尿布都备齐了。魏箩瞧得目瞪口呆,梁玉蓉一边摆弄小衣服一边道:“我算了算日子,元宝恰好在冬天出生,需得多准备几身厚衣服才是。”
    魏箩拿起一件大红色的绣花小袄看了看,小小的一件,几乎能想象出一个奶娃娃的样子。她有些羡慕,酸溜溜地道:“你怎么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看大部分都是女孩儿的衣裳,万一生下来却是个男娃娃呢?”
    梁玉蓉却不怎么在意,笑了笑道:“万一是男娃娃,那就以后再生个闺女呗。”她肚子已经显怀了,这会儿坐在罗汉床上挺着肚子,还真有点那么回事儿。“常引大哥喜欢闺女,这些衣服大都是他准备的。就算这次不是女孩儿,我们说好了,以后总要生一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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