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草地上,夜里的山上并不算太安静,到处都是虫子的叫声。而剑圣老先生抬起头望着夜空,这不太像他的风格,因为平日里他往往屹立于万物之上,视任何事物都是浮云。剑圣看了良久,陆琪也跟着看了良久。
    不过她偶尔会看看其他的东西,看看湖面,看看夜幕中的萤火虫,有时会失神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特别是与木冬青的点点滴滴,想念,也有怨怒。等反应过来,又会连忙收拾自己失态的表情,悄悄望向剑圣,还好师傅像是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
    她有点好奇,平时古板如剑,不近人情的剑圣为什么今天看起来那么平易近人。而且似乎是错觉,她还感觉到剑圣身上的锐气在消减,仍仰望着夜空的剑圣眼中充满了对惋惜之情。
    “师傅发生了什么事吗?”
    忍不住打断了剑圣的思绪,以她风风烈烈的性格,看见有心事的人更加倾向于立刻询问,然后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对方,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师傅,她还是习惯了这样做。
    “陆琪,为师有一事要问你,需要你诚心回答。”
    对于剑圣这样问法,陆琪更加觉得奇怪。
    平日剑圣向她问话都不需要多余的说话,简单直问陆琪就自然会实话实说,但是现在剑圣却特别要她说真心话。
    陆琪诚恳地说:“弟子绝不向师傅说谎!”
    剑圣转头望向陆琪,问:“如今木冬青觉醒蛇魔之力入了魔道,已从镇妖塔离开,正带领罗清宗等一众妖怪和修真者进攻苍云山。”
    陆琪惊骇,她这一个月居住在剑华山不问世事,现在再听到木冬青的消息居然是他已出逃,并且和罗清宗的人一起对付苍云门。
    陆琪立即激动地站起来对剑圣说:“师傅,我们马上出发赶往苍云山,将那个家伙宰了!”
    “以现在木冬青的力量和势力,就算我们赶去,也只是送死。”
    “?”
    昔日刚横无比从不会气馁的剑圣,居然会说“只是去送死”这样的话,让陆琪整在原地,但是看清楚现在剑圣逐显老态的外表,她瞬间想到了原因。
    “坐下来吧。”剑圣和蔼地对陆琪说,就像那一头正在发生的苍云山大战并不存在一般。
    陆琪服从地跪坐在剑圣面前,垂着头。
    “陆琪,你恨木冬青吗?”
    “恨!”
    “那你爱他吗?”
    这个问题使陆琪沉默了好一会,但是内心挣扎,双手紧握成拳头一会,放松了下来,像是放弃了固执般如心所诉地点了下头。
    “爱。”
    “那若有一天你们两人兵刃相对,你能下手杀了他吗?”
    又是沉默了好久,陆琪苦恼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对于陆琪这个回答,剑圣慈祥地微笑着,伸出手,手指点在陆琪的额头上。
    陆琪泪流满脸地抬起头,望着剑圣慈祥朴素的笑容。
    从剑圣身上泛起的金光透过点在陆琪额头上的手指,流到陆琪体内,这股真气浑厚刚烈,充满父亲威严却又不会伤人。
    几百年来,剑圣都一直被修真界上下誉为圣人,这一百年来更是被称为人间界最强者。但是最强者也是人,也会有寿终的一天。不同于姜子牙那样的仙人,剑圣没有修成绝情绝欲的仙躯,而是保留了人身和人性。他的剑只要一天还带着情,那一天都修不成仙。
    离仙只有一步之遥,剑圣却不愿放下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情。
    十几年前,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大寿将至,于是便隐居苍云山,当一个扫地老人。
    半年前,预见天下将会大乱,虽有心想制止但已是年老无力,再随意发功只怕马上一命呜呼。
    两个月前,得知木冬青已觉得妖王的力量,剑圣便决定寻找继承人,而这个最合适的继承人便是木冬青所爱的陆琪。
    今天晚上,接到苍云山发来的救急信息,剑圣便明白到自己大限将于今晚终结,所以便要完成最后一步将毕生的力量传给陆琪。
    在力量流给陆琪的时候,剑圣也在迅速衰老。
    本来就满头花白的他,在力量流走的最后,更加是瘦弱只剩下一层老皮包着骨头。
    “哈——”
    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袭来,剑圣虚弱地收回了如枯骨似的手,端坐着的他连眼睛也睁不开,如若一个死人似的还能苟且存活半刻。
    陆琪泪得暴雨梨花地跪倒在剑圣面前,再一次体验到父爱,却是马上就遭遇失亲之痛。
    “师傅在上,徒儿陆琪对师傅的厚爱感激不尽,徒儿发誓,一定会亲手杀了木冬青,让秩序和平重归大地!”
    剑圣在笑,失去了所有力量的像个普通的老人,虽然眼睛无法睁开,但是剑的意志还存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徒儿,若今后遇到想不出答案的事无需迷茫,你的心会告诉你应该作出怎样的选择。”
    陆琪想说话的时候剑圣已气绝,安详地陷入永眠。
    现在陆琪还没能理解剑圣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但是或者将来会有一天遇到那样的情况下,她会记起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剑华山上,曾经最了不起的绝世强者,就此陨落。
    而远方,天界、苍云山、诸子崖
    木冬青、姜子牙、赵无极
    这些站在世上最巅峰的人物,从天际流星的坠落察觉到了那个老人的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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