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宽突然发现,在大明朝,当名人也是有烦恼的。
    比如……
    今日一早,他出来逛了一圈,希望能找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不说养家糊口,至少也得自力更生,不被人笑话吃软饭才是。
    谁知,到哪儿都没人要他!
    没办法,如今的他,头上顶着个读书人的名号,看起来又弱不禁风,粗活重活没人看得上,一些轻松的活计,又没人敢雇佣他……
    忽的转念一想,不对呀!
    人吕秀才好歹还能在同福客栈里任个账房先生,给佟湘玉管管账什么的,怎的轮到自己身上,反而行不通了呢?
    不知觉间,已然来到了衙前一带,王宽又是一路挨个问了一遍,依然没有哪家门店敢收他……
    “真就奇了怪了……”
    他心里好一阵纳闷,要知道,童生可连半个秀才都算不上,淳安县里一抓一大把,怎会没人敢雇佣呢。
    正自念叨之时,身后忽的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你一堂堂七尺男儿,不思用功读书,应考科举,竟想去给人做账房先生?还有没有出息了?”
    王宽回过头来,见是一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登即一脸警惕:“你是何人?这一路鬼鬼祟祟的跟踪我做什么?”若非这人一身儒生打扮,又是在这县城里,王宽早拿他当盗匪处理了……
    中年文士听了这话,不由撇撇嘴道:“跟踪你?若非你跑到这衙前街来,行止又实在怪异,我才没那闲工夫呢。”
    “行止怪异?”
    王宽心说,我这一路逛逛,随便找份工作怎么了?
    没见过街头求职啊!
    “这还不算怪异?”中年文士哂笑:“你到士林里去问问,是否有人如你这般,顶着个阁老门生的名头,还甘愿自降身段,出来给人做账房先生的?”
    “这……”
    王宽细细一思量,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可这都哪跟哪呀?我啥时成了阁老门生了?我怎么不知道?
    见他一脸疑问,中年文士不由笑道:“你若不是阁老门生,昨日如何赢的官司?你若不是阁老门生,那余员外又怎会轻易服从判决?乖乖改了契书?”
    听得这一番话,王宽终于有所领悟,敢情又是谣言?
    但这确实符合常理。
    若非商辂的名头在上边压着,张县尊根本不可能这般偏袒他,最后,反而还判罚了原告余明。
    如此结果,导致的就是旁人各种猜测,加之商阁老并未出面澄清,那么这在有心人看来,无异于是种默认……
    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商辂的弟子,王宽也是哭笑不得。
    流言真可怕!
    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中年文士,王宽一脸狐疑道:“你几时见过我?怎会对我如此熟悉?”
    对方不答反问:“你是否诚心要找份活计?”
    听得这话,王宽不由对他一阵审视,最终点头道:“不错。”
    “我这倒是有份体面差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干?”男子一脸神秘的笑道。
    体面的差事?
    王宽心里不禁打上几个问号,心说这大明朝还有中介行业?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大明朝的确是有牙行中介的,就不知是否包含为人介绍工作这样的业务……
    见他一脸思索之色,男子手中折扇一合,遥指前方不远处的衙门,语声不觉已带上了几分蛊惑的味道:“据我所知,那里边可正缺一西席。你若愿意,在下或可为你引荐一番,如何?”
    王宽总觉得他不安好心,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且那县衙是个什么地方?
    寻常人想要进去讨份差事都不容易,何况是西席这样的职位……要知道,西席的概念很广泛,塾师可称西席,幕宾师爷亦可称为西席。但这两种职务,工作性质完全不同,岂可相提并论?
    再者,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这区区童生能混上的。
    一般来说,至少得是监生秀才一类,又经人引荐,才有机会到那里边担任西席……
    王宽虽是初来乍到,不够了解当下的民俗风情,但他好歹也是学历史专业的,一些常识掌握得还算透彻,自是不会轻易上当受骗。
    见他仍旧有所迟疑,中年男士略略不满的道:“依我看,你真就没打算找份活儿干!若不然,怎会拒绝如此体面的差事?也是,读书人都有股子傲气,四体不勤倒也正常,考个功名回来,比做什么都实在。”
    王宽听出了他在激将,心中不由愈发警惕起来,蹙眉道:“你到底是谁?藏头露尾的,不肯通报自家身份,算什么英雄好汉?”
    对方听得这话,脸上笑容变得更加猥琐了些,朝他拱拱手道:“在下姓杨,忝为县衙西席。现下县尊公子正缺个教席,这才着我代为引荐。”
    “我说呢,原来足下便是那传说中的杨师爷,失敬失敬。”王宽很是敷衍的拱手回了一礼。
    事实上,他很清楚这杨师爷是个厉害人物。尽管只是个南监的小小监生,但是根据坊间传言来看,这人极不简单。
    当年,张县尊上任之初,淳安县里不说龙盘虎踞,却也不是他一毫无治政经验的书生县令能搞定的。若非有这姓杨的给他充当智囊,早不知让那帮本地豪强给坑成什么样了,哪还会有如今的官威?
    想通了这一层后,王宽心中防备更甚,这姓杨的搞不好是在算计自己呢。
    杨师爷见他不为所动,又不轻易受人激将,似乎也有些泄了气。沉默片刻,又说:“你那两位老丈人,个个都是殷实人家,你又何苦放着大好日子不过,出来受人差使?”
    王宽闻言,不由朝他冷眼一瞥,你这意思是让我回去吃软饭?
    尽管在此之前,他曾不止一次想过,娶了乔家女儿,然后心安理得的混吃等死。可那多半只限于随便瞎想……
    真要这么窝囊,不得被人笑死?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王宽面前,一是听从眼前这不怀好意之人的安排,去给那张县尊儿子做教席。第二条,便是要忍受世人白眼,在老丈人家混吃等死……不然,以他如今的家庭状况,迟早要面临生存问题。
    思来想去,仍是不好草率做下决定,只得说道:“你且容我回去想想。”
    杨师爷闻言,脸上毫无顾忌的露出个奸计得逞的笑容,朝他拱拱手道:“既如此,在下静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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