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距离除夕还有些天,但北京早就天寒地冻,钱渊都急出一身汗,内衣里面湿漉漉的一片,风儿挂过来就是一个哆嗦,但仍然守在门口不肯离去,甚至还想着进去看看情况。
    陆氏、谭氏、黄氏和王氏几个女人倒是挺羡慕里面的小七的,有这么贴心的丈夫,实在是运气。
    “钱大人你先出去!”
    “不能进,不能进……”
    实在忍不住想进去看看的钱渊被拦在门外,借着门开的空档,他伸长脖子听见小七的呼痛声,这才略微放心了点,听这声音还中气十足。
    门还没关上,里面传来一阵惊呼声,一个婆子扯着嗓门嚷道:“生了,生了!”
    后面的陆氏、谭氏一拥而上,里面已经隐隐能听得见婴儿的啼声。
    “儿子,女儿?”
    “弄璋弄瓦?”
    钱渊双手张开将人都拦着身后,阴着脸从里面努努嘴,“大人如何?”
    一个婆子奔进去片刻后才出来,“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钱渊终于放下心来,一屁股就坐在门外的地上。
    林烃好奇的看着妇人们陆续进屋子,扶起钱渊笑道:“恭喜恭喜,弄璋弄瓦?”
    “都说了母子平安!”钱渊哼了声,“扶稳点!”
    经过一个时辰的一系列程序后,钱渊才被允许进屋,疲惫的妻子已经沉沉睡去,额头上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被包裹起来的婴儿就在枕头边。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是钱渊两世第一次看到血脉传承,米粒大小的指头很是可爱……就是皮肤皱巴巴的。
    “好了,看一眼就出去。”陆氏轻声催促道:“坐月子一个不好,这辈子都遭罪呢。”
    钱渊摩挲着小七的手,缓缓将其放进被窝,正要离开,小七却醒了。
    “辛苦了。”钱渊只简短的说了句,毕竟身后都是人呢。
    小七可不管,只使了个眼色,钱渊有些迟疑,犹豫了会儿才把手掌伸过去。
    “哎……”谭氏一脸的诧异,倒是小妹忍笑拉着母亲,看着二嫂用力咬着二哥的手掌。
    钱渊像是没感觉似的坐在那,脸上还仍有笑意。
    折腾了好一会儿后,钱渊才出了屋,去洗了澡才回了随园,心里还在想着坐月子的事。
    前世坐月子请个月嫂,实在不行去月嫂中心,这一世只能在家里……密不透风的房间,连床都不能下,而且一个月不能洗澡,想想就知道小七会抓狂。
    “恭喜,恭喜展才喜得贵子。”
    “恭喜,弄璋之喜。”
    好些人聚集随园,不仅仅是随园士子,还有不少平素来往的同僚,徐渭、林烃正在招呼,陶大临、吴兑等人的妻子一直在后院帮忙。
    钱渊喜笑颜开的一挥手,“明日大摆筵席……算了,三日内,酒楼免费!”
    钱渊有点低估酒楼的号召力,第二天消息传出去后,从早到晚,宾客盈门,酒楼里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据说六部六科,翰林都察院,这几天相当多的人请了假,生病断腿,什么理由都有。
    别看都是官儿,但如果没油水,在京中也挺难熬的,如那些老翰林,虽然不至于真的肉都吃不起,但来钱家酒楼吃一顿实在心疼。
    但钱渊不在乎,真的三日之内全都免费,而且还不限量供应,随园里天天人满为患,一派喜气洋洋。
    钱渊这边心情好的不行,每天陪着老婆过月子,偷偷帮老婆擦身子,夜夜抱着老婆睡觉,而远在千里之外,新任浙江巡抚侯汝谅的日子简直是过不下去了。
    赴任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侯汝谅刚刚抵达杭州的时候还不错,布政司、按察司以及杭州知府、钱塘县令等人均在码头相迎。
    但仅仅三刻钟后,进了巡抚衙门大门的侯汝谅惊呆了,别告诉我,一省巡抚手下就这大猫小猫两三只?
    除了杂役下人之外,衙门一共只看到了五个小吏、文员。
    侯汝谅毕竟曾任辽东巡抚,也是带了幕僚过来的,甚至还带了四五十个亲卫……都是辽东饥民,受侯汝谅活命之恩。
    最得侯汝谅信任的张师爷摇摇头,“离除夕尚有八日,虽然东翁南下需要时日,但如此懈怠也……不对!”
    侯汝谅也反应过来了,从布政司到府衙、县衙今日都去码头迎接,巡抚衙门内的文员小吏怎么可能不知道上司赴任?
    张师爷出去转了一圈,脸色阴沉的回来……一共就五个文员小吏,三个已经是白发苍苍,另外两个……一个瘸了条腿,一个瞎了只眼。
    侯汝谅和张师爷可以确定,这是个下马威啊!
    不过,侯汝谅能巡按巡抚辽东,性子自然不会软,立即叫来年纪最大的小吏,仔细盘问。
    “前任中丞大人离职的时候?”须发尽白的老吏想了想,扳着手指头数了数,“约莫四十人……不对,至少半百中秋时候分发月饼,连同幕僚一共五十八盒。”
    侯汝谅揉了揉眉心,“幕僚不算,仅文员、小吏。”
    “那的确约莫四十人。”
    张师爷喝问道:“人呢?”
    “不晓得。”老吏一摊手,“大人有所不知,且听属下细细道来。”
    “来人,上茶。”侯汝谅按耐住脾气,点头道:“慢慢说,说清楚。”
    老吏抿了口茶就放下了,干笑道:“属下是浙江人,喝惯了龙井。”
    张师爷嘴角动了动,有点后悔叫这厮进来,老油条了!
    “浙江不比北地,频繁战事民乱,常设巡抚。”老吏捧着茶盏取暖,缓缓道:“嘉靖二十六年,因倭患初设浙江巡抚,但两年后,朱长洲自写墓志,作绝命词,饮药而死,巡抚衙门就此烟消云散。”
    侯汝谅知道对方说的“朱长洲”指的是大名鼎鼎的朱纨,因手段酷烈导致浙闽两地豪门大户群起而攻之,不得不自杀身亡。
    “直到嘉靖三十二年,台州、嘉兴频遭倭寇侵袭,朝中再设浙江巡抚,对了,和大人一样,也是外省调来的,时任山东巡抚的王民应。”
    侯汝谅有点不耐烦,随口道:“王凤州之父,前两年因俺答攻蓟门而下狱论死。”
    “对对对。”老吏慢吞吞的说:“当年王民应是从布政司、按察司、杭州府衙、嘉兴府衙,还有钱塘、富阳各县的县衙抽调文员、吏员充实巡抚衙门,此后这就成了惯例。”
    “砰!”
    侯汝谅面色铁青拍案而起,现在他听明白了,因为浙江巡抚并非常设,所以压根就没有惯用吏员,都是从各地抽调借用的。
    如今自己赴任浙江巡抚,那些吏员全都各回各位……这没毛病,自己都找不出发作的借口,更何况自己初来乍到,不可能脑子坏了拿这种事立威。
    自从大街上闹了那一场,侯汝谅就知道自己南下怕是阻碍重重,但没想到,对方的下马威这么狠!
    还想干一番大事呢,现在都没人手,干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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