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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老爷子说出这话后,杨武与杨九关脸上俱是一肃。
    依花恨柳看,他二人虽然同样是一副凝重的表情,可是在意义上却应该有着些微的不同,至少杨武的表情里还含有那么一丝内疚的情绪,或许是因为造成今日结果让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躺在病床上的杨威,又或许因为这熙州与相州联盟之事他是主力派,多少都会有些“我也需负责任”的愧疚感吧。
    除了商议相州之事,还有其余几件小事也拿来在议事堂里当着大家的面说了说,花恨柳对这些都不如何感兴趣,也只是听上一听,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除了惦记着这相州之事,他还有另外一件事也有些困惑。说是一件事,其实也可以算作是两件事……昨晚他应灯笼的要求带她去赏灯,一同跟随的自然有天不怕和杨简、雨晴公主二女。这本应是一件愉悦之事,实际上无论是灯笼还是他,都表现得很高兴……
    唯独除了杨简与雨晴公主,似乎隐隐地有什么事情隐瞒着他,一晚上虽然也跟着花恨柳嬉笑,花恨柳却也不傻,看得出她二人眉色之间始终萦绕着一团阴云。
    中途也有几次他问过了,不过当他向两人问起的时候,两人却是矢口否认,神色之间也并没有半分说谎的慌乱、心虚之感,这反倒是令花恨柳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于疑心了些。
    刚入子时时,雨晴公主提议说有些累了,不知道花恨柳能不能先送她回温明贤等人住的地方休息,这话的意味深长,一来确实是想回去了,而雨晴公主又不愿扫了大家的兴,这才只央求花恨柳一人送她;二来她也向花恨柳传达了一条消息:当晚她便不住在城主府里花恨柳的那间小屋了。
    花恨柳尚未应话时,一旁的杨简竟然也附和说有些累了,确实应该早些回去休息。这在花恨柳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杨简竟然会说累?更令她不解的是当时杨简确实是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若不是累了,总不至于当着灯笼的面有此反应。
    好在灯笼玩也与花恨柳一起玩了,她人有小,本身早就累了,只是逞强在众人面前一直没吭声罢了,此时见大娘、二娘都喊累了,自然也就顺口也嚷嚷着回家休息,众人这才一起绕到外城方向将雨晴公主送回,又一道过花恨柳的新府,将天不怕、灯笼送回,这才剩下他与杨简一起返回了城主府。
    返回之后,杨简自然也就不能与花恨柳再像昨日那样明目张胆住在一起了,杨武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今早的时候确实已经给过了脸色,花恨柳当然不会故意去触怒他,于是送了杨简回前府,他自己绕到后府进了门,这才打算好好休息一番。
    也不过是“打算”好好休息罢了,一躺下,他先是想到了言恕所暗示的的事情,想了想觉得目前似乎也没有办法映证后,一个翻身,脑中所想也循着这空旷的床想起了昨日在这床上与他相拥而眠的二女,又想起了今日她们两人的反应,不禁愈想愈纳闷,愈纳闷愈睡不着,眼看着东方露出鱼肚白,这才强压下心中想法,抓紧时间又小憩了一会儿。
    “怎么,看你有心事?”他能看出杨简和雨晴公主有心事,别人能够看出心事又有什么不可能呢?杨九关随他一起走出来,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足半丈的距离从出议事堂的门到拐出这座独院,花恨柳都未曾发觉什么异样,这明显便是极不正常的,所以杨九关才顾不上花恨柳愿意还是不愿意,便主动靠上来搭话道。
    “哦,只是有些私事罢了。”花恨柳笑笑,先声明自己所想并非是相州或者熙州的什么公事,而是他个人的事情,也便是不想让杨九关借此大发感慨什么的。他虽然对于杨九关素来就钦佩、感激对方帮助自己督造新府,可是花恨柳此时也实在提不起兴趣,不想敷衍应对,又不想多说话,也便唯有这般先亮明了自己的态度才好。
    杨九关素来是聪明人,若是平常时别人稍稍表现出一些冷漠的意思他也能够猜出其中到底是什么态度;可是今天不知道他是故意明白了花恨柳的意思而装不懂的,还是原本也有一时疏神错漏了花恨柳这话的意思,他听到后只是轻声笑了两声,前言不搭后语地突然冒出来一句:“这几日若是不忙,便准备搬入新府吧?以后必定是居所之地,还是提前进去适应适应比较好。”
    这一点倒是说道了花恨柳的心坎上了,从那日他看到独孤断在新府里养伤时心中便有不爽了,更可气的是天不怕还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在他正堂之中怡然自得,更是让他想着找机会问问杨九关究竟何时才能搬进府里。
    没有想到,他还没问杨九关,杨九关便来主动找他说了,这实在是好到了极点!因为心中开心这件事,花恨柳的反应显“正常”了许多,连连感谢这段时间以来杨九关在他这件事上所做的付出。
    “这便是见外了……”杨九关轻笑着摇头道:“咱们整个熙州,可没有一人将你看作是外人了,更何况过不了几天你与杨简便要成亲了,到时候大家就真的是一家人了……一家人,是用不着说这么多感谢的话的。”
    对于这番话,花恨柳也唯有顺从地微笑点头,至少对方所说确实是事实,他无法反对,更无需反对。
    “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杨九关见自己铺垫得差不多了,又向花恨柳说道。
    “商量……和我商量?”花恨柳微愣,一般有什么事情不都是他与杨武商量之后再向老爷子汇报便行了么,何时需要他来做这参谋之事了?
    “正是。”杨九关点头,见花恨柳不解,尴尬笑道:“这件事上我一讲出来,城主那里就反对,而老爷子向来只听我俩意见一致的事情,对于这有分歧的事情……向来是不怎么管的……”
    “便是如此……”花恨柳轻笑一声,不解道:“那您也应该去找杨……师兄去说啊,和我说也不管用,他的脾气您应该比我更了解才是……”
    “不一样不一样。”杨九关一边摇头一边拉住花恨柳的胳膊,匆忙道:“这样一边走一边说也不是个正态,不妨先去我府里坐着谈一谈……温故最近尤其有长进,你这做先生的反倒是不如我尽心……即便是这一点,你也需要还我几分人情,先听我将事情说一说……”
    被杨九关拉扯着,花恨柳终究被他拉倒了一座没有匾额没有镇门狮子的宅院前。
    杨九关说他住的地方为“府”,实际上却是自个儿往自个儿脸上连贴了数百层金纸才能撑得起的场面。这哪里是一座什么府啊,不说其他处的,温明贤在大越住的地方,便要比杨九关这座“府”奢华百倍!实际而言,这根本就不能算是“府”,要算也只能算是“宅子”。
    等花恨柳走进之后,更是确信无疑:这就是处宅子,一进一出的宅子!
    看花恨柳微愣的表情,杨九关大抵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调笑道:“你本就应该好好谢我啊,为了你那套宅子,我这大长老府愣是没有盖起来啊,什么石料啊,雕花啊,全都给你拿去用了,以后若是我想去你府上蹭两日闲逸时候,你可不能赶我啊!”
    这原本便是杨九关的一句玩笑话,花恨柳听了却觉得心中不是滋味,苦笑着向杨九关连连躬身施礼说道:“一定,一定……”
    感激的话他向来说不出口,不过却不代表他会过后便忘了,有些事情便是记在心里也便刻在了骨子里,不是说一定要说出来才能证明什么的。
    “恨柳今天才知道,原来佘庆嘴里说的‘九爷是个极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大抵是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
    “不不,他说的一点没错。”杨九关挥手笑道,领着花恨柳边往院子里走边说道:“我四方城里住的地方你可没见过,门口两座大狮子,左手边一座整块的南山玉雕的,右手边一座整块的黄门玉雕的,虽然说玉不是什么明玉,可是能有人高还不存杂色的却不多见了,便是说世上仅有那也不是什么夸大之词……”
    一边比划着,杨九关一边唾沫飞扬地向一脸苦笑的花恨柳道:“还有那喝酒的杯子,我的痰盂、尿壶,都是金子做的,其余乱七八糟的物件更是多得数不清啊……这不是享受是什么所以说,佘庆说的一点都没错。”
    “还是有一处错了的。”花恨柳心道合着您喝酒、吐痰、撒尿难道都是用的一个物件么……这话自然不能从心里说出来,而他所回应的,更是另外一句话:“佘庆说您语出决断之意,自是畅快之人……”
    “唔?难道我不是吗?”杨九关微愣,反问花恨柳。
    “畅快之人……这一点说得是相当准确的……”花恨柳挠了挠眉头,略带为难道:“可是却没有想到这‘决断之意’有时候竟是能这般滔滔不绝……”
    “哈哈哈!”杨九关听了花恨柳的话不禁大笑起来,一阵畅快之声后,他出言赞叹道:”愁先生果然是愁先生,便是说起人来也有个不同的方法!”
    他这样说自然是觉得花恨柳的话有着一番道理了。按照花恨柳先前那话的意思,其实中间还少了一句,大意应该是这样的:我本以为“决断”是要言简意赅、一言一诺,听了您的话才知道原来这决断之意也可以说起来啰啰嗦嗦这样子啊……
    “先生来了?”杨九关笑声未落,花恨柳却听有人自屋中跑了出来,等他看清那来人时,却见那来人一脸委屈地想着花恨柳便跑了起来,跑到半途时还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了下来,好不凄凉。
    这就是杨九关说的有了不少长进的温故?花恨柳心中微惊,却也赶紧迎了上去。虽然他做先生并不称职,可是四愁斋的传统向来是“护短”,若是让他知道了杨九关如何虐待他的学生,他倒是不介意帮杨九关先拆了这处院落,帮他“推陈出新”一番。
    “有事就说话,不要哭!”既是心疼,又嫌温故不争气,花恨柳低声喝止了他,然后帮着温故边擦眼泪边道:“倒是说说,在这里是怎样吃的不好穿得不好了?”
    见花恨柳转眼就翻脸了,杨九关不由苦笑,跟在他身后也走上前来,心想着听听是不是自己真的委屈这孩子了,若是他不乐意,自己当时就向着花恨柳保证改过便是。
    “吃的挺好……”侧着脑袋想了想,温故觉得这一方面杨九关并没有亏待自己,于是凭良心说道。
    “嗯……穿的呢?”花恨柳问过之后便觉得自己这话白问了,看温故上上下下哪里还有在温明贤府里当小厮的模样?现在分明就是一小少爷、小公子的打扮,看来杨九关也确实对他不错。
    “那究竟是哪里不好了?”花恨柳皱眉,向温故问道。
    “就是……就是……”温故心中迟疑着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说好,话到嘴边还一阵子都没有将话说出来,倒是一旁的杨九关早就等不了了,在一旁一脸焦急地等着,还有一两次实在忍不住了主动示意温故赶紧将话说出来了事才好。
    “看来是因为有些话你想说,可是又不让你说,你觉得憋屈了?”花恨柳轻哼一声,向温故道:“那你从此时开始就可以随意说话了,不要去管别人会不会封你的嘴……”
    “不是不是……”花恨柳还没说完,便见温故慌忙摆手口中连呼“不是”了,被组织了继续往下说,花恨柳也不计较,便闭了嘴继续等着温故,看他的架势似乎不等温故说出来,他便要一直在这里等下去了。
    “是……是……”温故现在已经后悔刚才冲动之下就直接跑出来找花恨柳抱屈了,也就在方才他忽然心中来了“灵感”,预料到自己将要提请之事花恨柳必定不会答应……便是如此,到了眼下这种情况,他也不得不说出来才能了事了。
    “是……睡不好……”硬着头皮,温故将个中缘由稍稍委婉地说了出来,说完之后连头也不敢抬,直接便垂头等着他身前的两人做决定了。
    “嗯?是床太小还是铺的虎皮不够柔软?要不换成鹅绒的试一试?床的话再加宽个一尺试试?棉褥呢,需不需要再加两床?”杨九关却跟得了重病一般,一边慌乱地猜测着温故所说的“睡不好”究竟是出于哪一方面的不满,一边就其可能性提供解决方案,只不过越往下说他越是心急,因为这会儿只见温故垂头却不见他点头,这不就表示他还没说到点子上么?
    “大长老啊……”花恨柳轻叹一口气,斜睨了温故一眼,温故大抵是知道自己的小算盘是要被先生看穿了,忙又将头狠狠低了下去,就好像此时有人压着他的脖子使劲儿往下按一般。
    “嗯……你怎么……”杨九关微愣,不明白花恨柳为什么突然又称呼他起“大长老”了,不禁有些反应不过来。
    “温故一直在您这里,倒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了……”一边说着,花恨柳一边轻轻叹气。
    “不麻烦,不麻烦!”杨九关还道花恨柳说这话是要将温故带走,忙挥手道:“我很早便孤身一人了,难得有他陪我,很好,很好……”
    “您莫着急。”花恨柳轻轻拍了拍他摆动的手道:“我的意思不是您想的那样要带他走,相反的,我觉得他在您这里吃穿不愁,也是挺好的……”
    “可……可是……他说睡不好……这是……”杨九关当即就要感激出声了,不过眼下他更想知道的是温故那句“睡不好”究竟是因为他哪里做的不到位,如果能够改的话,他现在就可以着手吩咐人做准备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摇了摇头,花恨柳一本正经向杨九关道:“我这学生,与别的学生不太一样。”
    “嗯?怎么不一样?”杨九关虽然不明白花恨柳为何说这个,可是既然对方说自然就不是说那无意义的话,当即追问道。
    “佘庆拜我为师时已经成年,徐第一的年龄更大,大越金正阳虽说与他类似,却也不过是一个不记名的……唯有他,生来一副好皮囊,更难为可贵的是温老爷子慧眼识人,将他早早托付给我……”
    “这是……”杨九关只管点头,却仍不明白花恨柳这话的意思。
    “我门中有一术,需得童子身练,一直练到三十岁,这才能去童子之身,方行那人伦之事……温故正是这一块好材料,所以当初他也不知道自己被灌输了这样的术……”
    “啊!那……那是说在他三十岁之前都不能……”杨九关脸色怪异地看了看温故,果然见他满脸惊骇。
    “所以说,什么睡不好之类的话,您千万不要听他胡说,这都是这术的自然反应,却是考验心性来的……我将此事说给您,便是希望您能够帮助他安然度过这三十年,其后便不可限量啊!”花恨柳说到这里,掷地有声。
    “不要,我不要不可限量,才不管什么术呢,我就是睡不好,就我自己一个人睡,一点都不好!”温故终究是选择抗议了,只不过他这时越是声嘶力竭,花恨柳心中冷笑愈甚——方才他险些也上了温故的当了,什么“睡不好”?人小色心大,他那点花花肠子,花恨柳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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