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娴这才察觉出了不对劲,望着她,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善良温柔,待人和善,几时这样过?
    “你的眼睛怎么了?”相娴又问。
    只见她那双原本明亮清澈的双眸,此刻变得空洞木然,没有焦点。
    这次,顾梨倒是回话了,但只有淡淡的两个字:“瞎了。”
    相娴顿时急躁又悲痛了起来:“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瞎了呢?”
    那年,顾梨被离思瓶的白光灼伤了眼,从那之后,眼睛便看不见了。这几年来,秋玉给她请了许多擅治眼疾的大夫看过了,却始终无济于事。
    秋玉是顾梨两年多以前在屋后的山上救下的人,当时他身受重伤,顾梨便给他医治疗伤。等他好了以后,因为感念顾梨对他的救命之恩,并未离去,而是始终在这里陪伴着她,照料着她。
    这会儿他不在家,应该是出去买米去了。
    但这番话,顾梨并没有说给相娴。
    她转移了话题,问道:“孩子怎么了?”
    被她这一问,相娴暂且抛下了满腹疑问,道:“一直咳嗽,吃了许多药了,总不见好。”
    “我听客栈里的伙计说这里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所以就找来了,没想到,竟然是姐姐你。”
    顾梨没有回答她后面的话,而是转身,敲着竹竿走进了屋。
    “把孩子带进来吧。”她寡淡微冷的声音说道。
    顾梨也没想到,今日来求诊的人,竟然是相娴和宋景行。既是故人,那她便不再拒绝了。
    相娴看着她敲着竹杖摸索前行的身影,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涩。
    宋景行抱着孩子坐到了顾梨面前,说了一句:“有劳顾大夫了。”
    顾梨没回话,摸到了孩子的小手,给他诊脉。
    当年相娴给她写信问诊的时候,顾梨就曾怀疑过那就是相娴的孩子,但她却并未承认。如今看来,果然是。不过,至于当年相娴为何隐瞒,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她的心,除了那个人之外,再也装不下任何人和事,也不会为任何人和事产生波澜。
    顾梨诊完了脉,向孩子说道:“大口吸气。”
    然而,许是因为她的神情太过于冷漠,把孩子吓着了,小新并不配合。相娴和宋景行都哄着他大口吸气,他也不听。
    如此,顾梨便换了个方法,又道:“咳嗽。”
    起初小新还是不配合,但因为他病的实在是重,即便不让他咳嗽,他也忍不住。
    在他咳嗽的时候,顾梨靠近了他的胸腔,仔细听了听。
    “风寒引起的肺炎,要吃一个月的药。”她没有赘言,说着这话,便扶了竹杖起身,要去拿药。
    “姐姐你告诉我在哪里,我去拿。”相娴见她行动不便,说道。
    “不必。”顾梨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敲着竹杖,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她走到一个架子前面,架子上放着不同的药。
    顾梨摸摸索索,费了好长时间,这才配好了几包药。
    “先吃这个药,一日三次。”
    相娴从她手中接过了药,又道:“有姐姐在,小新的病一定能很快好的。”
    她相信顾梨,只要有她出手,就没有治不好的病。
    然而,顾梨却回道:“这个药只能暂且缓解压制,并不能治好病。”
    “这是为何?”相娴一怔。
    顾梨又道:“你现在立即带着孩子去长宁,去仁医堂找梅止言,让他开青霉素。”
    “现在只有青霉素这种药,才能治好孩子的病,我这里没有,你们快点去吧。”
    她的声音依然冷冷淡淡的,不带什么感情。
    听闻此言,相娴又是焦急又是不舍。
    这才与她刚刚重逢,这么快就要分别了?她还没和她说上几句话,还不知道她这几年到底怎么了。
    但孩子的病又迫在眉睫,她心里同样担心。
    “姐姐”,相娴忽然抓住了顾梨的手,“你和我们一起去吧,等到小新病好了,我们就回南州。”
    相娴说着这话,眼泪再一次滚落了下来。
    看着这样的顾梨,她心里只有难过的份。她不忍心丢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忍心看着她继续这样下去。既然她的眼睛看不见了,那么将来,便由她来照顾她。
    顾梨的双手冰凉,但她并未从相娴的手中抽回,而是就这样任凭她握着,仿佛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不了,你们赶快走吧。”她说道,空洞的视线没有焦点,仿佛越过了相娴,看向了渺远的地方。
    她现在只想待在兰陵,因为在她心中,始终有一个执念。
    当初晏清让她同他一起去兰陵,她却拒绝了。如果那时她没拒绝,那么,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她也不会永远失去他。
    她知道,哪怕她在兰陵住上一辈子,都等不到他回来了,但她还是想留在这里。似乎只有留在这里,她才能心安一样。
    “姐姐。”相娴央求,“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顾梨没再回话,面色平静如水。
    相娴又央求了她好一会儿,但顾梨始终没再说一句话。相娴知她心意已决,只能放弃。
    她叹了口气,松开了她的手。
    “那我们走了,姐姐,你一定要保重,照顾好自己。”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嗯。”顾梨疏离又浅淡地回了一个字。
    相娴和宋景行带着孩子出了院子,顾梨并没有走出去相送,只是在房门口站了片刻,随即关上了门。
    她刚刚给相娴的药,够孩子吃一路了。等到了长宁,找到梅止言,梅止言肯定会调整用药,治好孩子的病。
    青霉素的制备过程繁琐,她现在也没那个心思。好在梅止言早就学会了,能独立完成制取。
    相娴和宋景行走后,顾梨便一直坐在房里,不动,也不出声。
    直到过了会儿,伴随着“吱呀”一声响,柴门被推开了,小院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顾梨仍然未动,但她知道,是秋玉回来了。
    秋玉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当年顾梨救醒他以后,他拉着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写下了“秋玉”这两个字,所以顾梨才知道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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