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箭穿好衣服,麻利地滚到沈芩面前,紧张不已:“沈姑娘,我这是怎么了?”
    沈芩把手中的小炭棍转出了花:“疼么?”
    “……不疼……”
    “痒吗?”
    “咝,沈姑娘你这一问,我就浑身痒痒了。”
    “忍住,不能抓。尽可能地身体悬空,不要蹭破皮。”沈芩想了想,先说这些吧。
    “沈姑娘,您说实话,到底是什么?”赵箭只觉得心跳得飞快,快蹦出嗓子眼了。
    “大概率是水痘……”
    赵箭瘫在地上,两眼发直:“水痘啊……”
    “轰隆隆!哗啦啦!”又一阵电闪雷鸣,小窗外,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沈芩替赵箭把完脉以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幸好是水痘,不严重,我还能应付得了。”
    钟云疏、花桃和赵箭,都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着明显放松的沈芩。
    沈芩睡饱了以后,精神状态很好,与他们对视片刻:“真的没什么大问题,赵大人。”
    赵箭简直不敢相信:“沈姑娘,我娘生了五个儿子,四个因为水痘夭折,只剩了我一个!哪里不严重?”
    “……”沈芩眨了眨眼睛,水痘也能死人是个什么鬼?转念一想,又问,“怎么治的?”
    赵箭激动地打开了话匣子,大邺的传统,孩子得了水痘是因为惹怒了痘神,孩子高热要捂汗,身上水疱要挑干净,家里不能通风,免得让其他人过了病气……
    沈芩越听越觉得魔幻,这样折腾,就算健康的孩子也会去半条命吧?
    孩子高热要捂汗,衣物不经常清洗,汗水粘腻细菌众多,这个时候再挑破水疱,就是让细菌轻松进入破损皮肤,诱发感染……持续高热会扰乱身体免疫系统,感染病程发展起来特别迅速。
    感染再引发高热,反复几次,在没有抗生素和抗病毒药物的时代,孩子就没命了。
    “呼……”沈芩长叹一声,这让人说什么才好?
    赵箭说到娘亲抱着死去的哥哥弟弟放声大哭时,就哭得说不下去了:“沈姑娘,我娘亲只有我这么一个独苗了,您一定要治好我。不然,她会活不下去的。”
    沈芩小声敲了敲矮几,无比严肃认真地回答:“水痘,外邪入侵,先发热,再起痘,也可能痘热同起,只要好好休息,煮散痘方饮用,饮食合理,保持身体清洁,水疱破了也要小心处理,十天半个月就痊愈了。”
    三双惊愕的眼睛盯着沈芩,好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除了极少数会并发其他疾病,绝大部分都可以自然痊愈,”沈芩补充完最后一点,“得过以后,不会再得。”
    “沈姑娘,我有个姐姐也是水痘死的。”花桃的声音有些发干。
    “还有两点,不要捂汗!不要挑疱!”沈芩此时此刻特别想痛骂封建迷信害死人,可是再一想,这是生产科技水平低下导致的后果,认知水平有限,只能无奈地轻轻摇头。
    “就这些吗?”钟云疏忽然出声,“为什么沈大人没有对外公布?”
    沈芩心里咯噔一下,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原主记忆里沈家的孩子都出过水痘,没有一个夭折,都活得好好的。
    “我好像也得过,”沈芩脑海中原主的记忆渐渐清晰,“那段时间,永安城里有不少孩子都染了水痘,爹爹在惠民药局和沈记药铺,都张贴了痘贴,但是……没人听。”
    “我那时候起着高热,并没有捂汗,想吃什么有什么,娘亲在旁边照顾我哄我,然后爹爹每日晚上回家都会先看我怎么样,有一次特别难过地说,百姓们宁可花重金去寺庙买符、买香,也没人听他的。”
    “我那时候烧得迷迷糊糊,就听到什么符水,说刘家怎么可以这样做……具体姓刘,还是姓柳……记不太清楚了。”
    赵箭猛地想起来:“对,我娘当了陪嫁的首饰,在庙里磕破了头才买到的符水,给哥哥们喝……说喝下去就会好的,可是……”
    花桃一下子坐起来:“姐姐热得很厉害,娘亲和爹爹不让我见她,有次我带了一块桂花糕偷摸过去,想给她吃,就听到爹娘在吵架。”
    “爹说,沈大人贴了告示,不要捂,孩子想吃什么都可以……不要喝符水,拿买符的钱给孩子买些好吃的……”
    “娘说不行,就这是招了痘神,孩子不能贪吃,一定要捂汗,挑针和符都要做……”
    沈芩听得心好累,但还是硬着心肠问:“最后,你姐姐是不是浑身脓疮,天天喊疼,什么都吃不了……那样去的?”
    花桃的眼泪刷地下来了,连连点头。
    沈芩脱下手套,挽起隔离衣袖口,露出手腕内侧的一个小白点:“看,小水疱会消退,留下一点小印子,再过几年就看不到了。”
    花桃的眼泪更多了。
    赵箭恨不得满地打滚,却咬紧牙关,他的四个哥哥啊!
    “刘家?”钟云疏没有家人死于疫病,也不想假惺惺地装感同身受,“沈姑娘,你仔细想想,到底是刘家还是柳家?”
    沈芩想破头也没想清楚,只能运用心理学的情境法,仔细回忆:天气很好,屋子里装了很多纱,有点暗,娘亲来睡觉,轻轻地拍,爹爹回来了……脚步很重,把矮几上的茶壶直接对嘴喝,最后气得把茶壶摔了……
    “姓刘的怎么能这么做!”沈芩突然想起来,“爹爹气得在屋子里转圈,平日在太医院就各种手段……”
    钟云疏打断沈芩的话:“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沈芩的思绪一下子没煞住车,眨巴着眼睛。
    “你不用明白。”钟云疏的眼神泛着寒意。
    又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大雨把挂在窗外的黑幡淋成了一坨。
    沈芩忽然站起来,跑到小窗边看了一下:“这么大雨?!”
    “怎么了?”这次钟云疏有些不明白。
    “大雨加重疫情,疫病会传播得更广,如果正好有疫死之人掉在水中,后果不堪设想!”沈芩不由地想到了疫亭,“钟大人,掖亭疫死之人是如何处理的?!”
    “掖亭与疫亭的整体地势如何?”
    “这需要看掖庭图才能知道。”钟云疏更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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